“动了。”好像描述得不够准确,燕三郎想了想,换了个词,又低头看了一眼,“震了。”
千岁听懂了,和他面面相觑,均觉不可思议。
已经沉寂了好几个月的木铃铛,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出了震动!
又是什么见鬼的天机被触发了?
第156章 被牵引的天机
燕三郎的目光落在柳肇庆的掌心,跟这东西有关?他试着说了句:“太危险,我不干。手机端 ”
柳肇庆脸色微黯。跟此事的危险性相比,他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家冒险的筹码。
他缩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前面就到废庄了,我唤人把钱物取来给你。”
燕三郎的脸色又动了动。
木铃铛不震了。
也即是说,只有他接受了柳肇庆的请求,木铃铛才有感应?
千岁看懂了他的反应,低声道:“什么颜色?”这句话,只有燕三郎能听见。
“红光。”木铃铛焕发的,不再是绿光了。
柳肇庆奇异地看他一眼,不知他在嘟喃什么。
“浅红还是深红?”
“深红。”是看起来很不祥的颜色。
“深红!看来这事儿牵涉到的因果偏移更严重,难度更大,但回报的业力也会特别丰厚。”千岁的两眼也在放光,“拿下,一定要拿下。”
燕三郎有些不情愿。在他看来,再丰厚的报酬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不过千岁暗暗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还左右拧了两下。
不疼,但痒得厉害。
他忍不住扭了两回,招来柳肇庆更加奇异的目光,这才轻咳一声:“那个,请再让我看一眼。”
有戏?柳肇庆脸上顿时隐带喜色,将那物又取出放到桌上。
燕三郎就能感受到,木铃铛果然又开始了微小震动。男孩取过竹牌仔细端详,这东西比一般小庙摆在签桶里的竹签子要宽一点,紫檀色,打磨得光可鉴人,牌头镌一个凸眼咧嘴的怪物脑袋,竹面上只有一个大字:
叁。
“这是什么?”
“东海上的迷藏海国,每过一甲子开放一回,凭信物进入。听说最近一次将在五年后开放。”他指了指竹牌,“这东西以海底木制成,就是入门的信物。无柬强闯的,听说下场都不怎么好。”
燕三郎听他说了梗概,就点头道:“好,我接了。”
千岁一肘打在他胳膊上:“急什么!”牌子近在眼前,强抢不好么,为什么非要答应人家办事?
燕三郎往窗外一指,提示她:“天快亮了。”
千岁转了转眼珠子,问柳肇庆道,“你私藏的财物,很多么?”
她已经将柳老头的钱都看成是她的了,问起来就毫不客气。
“不多,半车就能装满。”柳肇庆摇头,“我都变卖成细软和贵重材料,余下的才是金银。截杀护卫队时,我也让他们尽量挑选宝贝细软,不拿大件,甚至连金银都未卷走。”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在閬城收集的那些古董。”
古董这玩意儿太特别,要是他全部变卖,容易引来有心人注意。
千岁黛眉舒展,难得赞了他一句:“聪明。”
要逃命的人,一定不能太笨重。
“这里离柳沛太近,废庄作为目标太明显,不能藏东西了。”她开始规划,“赶紧拿好你的财物,我们就进山。”
“进山?”柳肇庆很不愿听见这两个字。他老了,最怕舟车劳顿,走官道都嫌累得慌,更不用说年轻人都挠头的崎岖山路,甚至是有山没路。
“当然了。”千岁淡淡道,“自今日起,城乡都是搜寻你的人。旁人或许还要先追查线索才能顺藤怀疑到你身上,杨衡西和马红岳却不用。他们要是在閬城找不见你,一定会怀疑你进了乡野,那么这些可以容身的废庄荒园,就都是他们寻查的重点。”
届时要是柳肇庆的财物还埋在废庄里,就算人家没抓到他的人,先寻着了赃物也会大发一笔横财啊。
“若论对郊野地区之熟悉,首推商队和山匪。”千岁又道,“衡西商会恐怕两样都沾过,杨衡西两人根本不想交权,他们会比别人更快一步投入行动。”要是杨衡西和马红岳先抓到柳肇庆,那么他们就保住了手上权力,成为最大赢家。“我们只能往深山走。”
“你们先送我去见方儿吧。”柳肇庆咳嗽连连。他年纪大了,彻夜未眠,精神就有些萎靡,“我必须和他商量对策。”计划发生了重大偏移,他爷孙必须拿出新办法。
千岁皱眉:“明儿天亮以后,你就是众矢之的了,还敢出去到处跑?”
燕三郎忽然拽她的袖子摇了摇头:“他想了结此事。”
男孩的眼睛雪亮,千岁看得一怔,终于明白过来,长长“哦”了一声。
看来,柳肇庆已经有了决断。
“待我见到他,你们就不用再管我了。”柳肇庆低声道,“这事情该做个了断。越快解决,他的危险才越小,你们也可以早点收工,不是么?”
他也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一个移动金库,谁见谁眼红。燕三郎盯着他,突然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不会后悔?”
柳肇庆居然笑了笑:“是啊,我要送方儿一份大礼。杨衡西那两个蠢物自以为得计,嘿嘿,该后悔的是他们!”
燕三郎重新审视这个老人。
柳肇庆今年顶多就是六十许人,看起来却像八旬老叟,脸上都是沉沉死气,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苍蝇。那个喝醉的行客说过,柳肇庆被杨衡西伏击至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想必那时就伤了元气、坏了根底,又心痛子孙之殇,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只看他外表的老态龙钟,大概谁也猜不到他心底还燃着熊熊复仇之火,还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就连衡西商会的两位东家也被他骗了过去,否则当年怎会放过他一马?
千岁忽然道:“端方虽不让你轻举妄动,但你依旧有个主动联络他,却又不引人注目的办法。”
柳肇庆眼神一亮:“请指教。”
她微挑窗帘,向着前方呶了呶嘴:“喏。不过我要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斟酌。”
柳肇庆明白了。
不久,马车就抵达废庄。
柳肇庆这趟出门为隐蔽起见,身边只有三名护卫,其中一个在路上充当车夫。现在车上的护卫突然变成死人,余下两名都吓了一跳,如临大敌。
第157章 入局?
端方的黄金豹则冲着千岁低咆不已,神情很是暴躁。
千岁指着马夫和护卫问柳肇庆:“他们和死掉的这个,关系很好么?”
柳肇庆知道她的意图,赶紧道:“不是。死去这个是方儿派来的,与他们素不相识。”
千岁哦了一声:“那就好。”那就省得再杀人了。
她从废庄中收走了自己的酬劳,东方就泛出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两人正要离开,老头子忽然轻咳一声:“且慢!”
“怎么?”千岁面色不愉,“我们赶时间。”
“方才给你们的迷藏信物,我突然想起忘了一道手续。”柳肇庆伸手,“来,不能让二位白跑。”
千岁哼了一声,把竹牌扔还给他。
柳肇庆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印章,“啪”一下加盖在竹牌上。那章子的颜色金中带红,与朝阳仿佛,若是凝目看去,还有光华流转,一看便知神异。
“好了。”柳肇庆舒了口气,把牌子双手奉还,“盖了章,竹牌才有效力。人老了记性差,这么重要的事也险些都忘了。”
燕三郎笑了笑:“无妨。”接过竹牌,拽了拽面色不善的千岁,向侍卫要了一匹马。
两人翻身上马,只说还要去做些布置,天黑前一定回来找他。柳肇庆有些担心,但料想拦不住他们,只得约好晚上的会面地点。
接着,燕三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不知所踪。
男孩奔出百余丈,正好望见红日东升。身后的箱子喀地一声响,盖子打开了,钻出个猫脑袋。
“好奸诈的老头子!”千岁很生气。柳肇庆事先只给牌子不盖章,分明是提防他们抢了牌子就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燕三郎想了想,“姜是老的辣。”柳肇庆面对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还敢把牌子直接拿出来当酬劳,他就觉不对。
果然,老头子还留了后手。他们二人如果拿着抢来的牌子去迷藏古国,指不定惹来杀身之祸。
“木铃铛给出什么任务?”
燕三郎抓出铃铛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很难么?”
“不是。”燕三郎皱眉,“是没有头绪。”
猫儿立刻趴到他肩膀往下看,燕三郎抓着木铃铛冲她扬了扬:“你瞧。”
“哎?”千岁惊讶了,“没字儿?”
通常木铃铛捕捉到被触发的天机,会在铃身上显示出关键的人或者物以作提示,然而这回,上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可是铃铛本身的确散发红光。
“这种情况么,以前出现过么?”燕三郎第一时间咨询老司机。
千岁想了好一会儿:“有,但也就一回。”
燕三郎看她没有细说的意思,只得道:“说明什么?”
“说明事件正在形成。”千岁缓缓道,“但我们已经入局了。”
话音未落,铃铛上的红光消失了。
一切似乎又回归正常。
“果然,只是个提示而已。”千岁轻吸一口气,白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笔愿力我们暂时赚不着了。稍安勿躁,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燕三郎嗯了一声。着急的人,从来不是他吧。
不过他想起方才与柳肇庆达成协议,的确是自己接过竹牌后木铃铛才开始提示,所以千岁的“入局”之说应该无误。
这一次的天机,他也搅动有份儿?
……
奔波一晚没合眼,柳肇庆也累了,在废庄里休息了一个时辰。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又梦见儿子一家惨死。画面一转,小孙子朝着他笑,甜甜地喊他祖父。他又是开心,又是难过,惴惴不安中忽然就了无睡意。
柳肇庆强撑起身道:“走吧。”
计划没有变化快,事情的发展,早就脱离柳肇庆的预料。
在他和端方最开始的计划里,追兵只有官署和衡西商会。
对付官署不难,只要避开城池和沿途的驿站即可。
至于后者,郊野如此广袤,他往十万大山里一躲,衡西商会人手再多,散入山林也搅不起一点水花。更何况柳肇庆早年也是行商的好手,实实在在知道不少能藏人的好地方,比如柳沛县西南二十里外的融江,水下就沉着一个洞窟,只要游进去了,里面有地缝直通山底,是藏身的好地方。
这洞窟只有秋冬季的枯水期才会露在江面以上,如今正是盛夏,江水丰沛,站在岸边绝看不见水下的洞口。
原本他至少有六成把握,衡西商会找不见这里,所以这儿是他的优先选地。
马车从废庄走到融江江畔,就用去了八个时辰,天又黑了。这时衡西商会的悬赏已经发出,但消息传播需要一点时间,柳肇庆并没有引来围追堵截,很顺利就走到了安静无人的江畔。
这是个小小的洄湾,水流并不湍急,柳肇庆被扶出马车,在岸边的大石上坐了下来,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
连日奔波,尤其今日还在马车上憋了大半天,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这会儿难受得紧,连护卫递上来的干粮都没胃口吃。
他四下观望,天都黑了,石滩上空无一人:“什么时辰了?”
“酉时两刻了。”
柳肇庆不放心:“我们和燕三约定的时间,确是酉时?”若不是他早晨听错记错,就是那小子言而无信,放他鸽子!
罢了,若是燕三和那红衣女郎不来,他就照原计划行动吧。
正说话间,岸边的草丛簌簌作响。
燕三来了?
柳肇庆不顾身上疲惫站起,却见芦苇丛中走出三几个汉子,两壮一瘦。
糟了,不是燕三。
柳肇庆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几个他认得,都是衡西商会外雇的好手。
两名护卫立刻挡到他前头。这三人狠狠盯了他两眼,不由得大喜:“当真是柳肇庆!”
世上竟有这等巧事,他们今晨从柳沛县出来办事,并未刻意去找柳肇庆。只是老头下午坐在马车上内急得厉害,不得已在郊野路边找个地方解决,结果回返时被他们撞见。
这三人立刻想起衡西商会连夜发布的悬赏通缉令,心思活络起来。
第158章 外援(加更)
不过他们十来年前没见柳肇庆,这位鸿远商会的前东家面貌大变,老得厉害,他们是匆匆一瞥也不敢确定,于是一路缀在后头跟了过来。
这几位也琢磨,如果真是柳肇庆本人,他们更不可声张,免得功劳和奖赏都被别人抢走。
哥几个对了下眼色,就抽出武器冲上前去。
柳肇庆的护卫立刻上前迎战。
这边以三打二,那边身手了得,暂时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柳肇庆身后的草丛中又冒出一个人影,飞快向他扑去!
原来前面三个同伙行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守卫注意,最后这人才来掳走柳肇庆,料想老头风烛残年,能做什么抵抗,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他手掌还未扣上柳肇庆的肩膀,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扯了开去。
他一扭头,就对上一双绿油油的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