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是廖青松下的手。
贺小鸢嫁给韩昭之后成了护国公夫人,一身使毒的本事也没了用武之地。她曾对燕三郎说过,从前研配的毒物都好生收起,以免遗漏害人。可是暄平王后的宠物白貂身上的药物又显然出自贺小鸢之手。
现在燕三郎明白了,廖青松杀刘大业夺走蓝宝石,复制了贺小鸢的毒粉,下在白貂身上。貂儿和主人一向亲密接触,暄平王后就有机会把毒粉也沾染去萧宓身上。
而卫人又有新婚夜夫妇吃鸡汤补身子的习惯——公鸡。
所以这一套连招下来,萧宓就很可能中毒。如果算上司文睿掌握福生子期间无往不利的特性,成功率很大。
想到这里,燕三郎问司文睿:“孙占豪之死,是不是你们下手?”
“谁?”司文睿对这名字表示茫然。
“死在风月楼的客人。”燕三郎提示他,“旁人都以为他中了马上风,事后尸检才发现是赤星斑蝥。”
“哦。”司文睿不记得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但记得风月楼里这件事,“对。我们要试验药效。”他们手里的药粉是复制了贺小鸢的毒方后制出来的,在对付萧宓前当然先要试试好不好用了。
至此,两个谜团都解开了。
千岁多问一句:“那枚蓝宝石呢?”
“在廖青松那里。”
她撇了撇嘴。
就知道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宝物,燕三郎看她一眼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廖青松在哪?”
“不知道。福生子消失后,他就扔下我跑了。”
这也贴近昨晚的事实。燕三郎冲千岁点了点头,后者就收回指尖,不再按在司文睿太阳穴上。
这人眨了眨眼,起先还有几分茫然,但很快就清醒过来,疑心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燕三郎不答,只是唤狱卒过来关上牢门。
司文睿冷冷道:“萧家人都是白眼儿狼,你替萧宓卖命,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燕三郎没有反应,千岁看了看司文睿:“你家和萧氏犯冲,二者不能相容。”总要出一出人命呢。
司文睿悲愤一笑:“我二弟为国捐躯,那时国君在做什么,嗯?凭什么他萧家劳民伤财、祸害天下,还能没事儿人一样坐在天耀宫里?”
燕三郎忽然道:“你暗算国君,就是想给你弟弟报仇?”
“正是!”
“我看不见得。”燕三郎淡淡道,“你只是有点儿野心罢了。”
司文睿大怒,正要开口驳斥,少年已经接了下去:“否则司家现在怎会落到这个下场?”他转头看了看司文睿,“司达光进盛邑后若是主动交出兵权,国君也会保司家几十年富贵。如今——”
他摇了摇头。
司文睿哑口无言。
他输了,所以说什么都是错的。
……
回到邀景园已到寅时末,再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
千岁打了个呵欠:“还好你明天不用上廷。”小三没官位在身,不需要工作。萧宓就没那么舒服了,他有志于卫国中兴,即便婚后第二天也是要正常干活的,国家那么大个摊子,时时都需要一把手坐镇。
黄大已经被送了回来,燕三郎去看望时,黄皮子一家和张涵翠都在。
相比前几天的愁云惨雾,这一家子终于有说有笑。
得燕三郎关照,黄大在牢里没吃苦头,伤势也大为好转,只要再养上几天,又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黄鼠狼了。
黄鹤望见燕三郎和千岁走进来,当场跪了下来:“多谢两位主人!”救回了自家的傻儿子。
燕三郎一把揪住他,没让他膝盖着地:“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看黄鹤眼睛红肿,显然方才是哭过了,张涵翠也是满脸喜色。
当下,燕三郎将天乾殿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众人听完,都是满脸痛恨:“那司文睿真是死有余辜!”
黄鹤捋了捋胡子:“后天行刑,我一定到场!”他要亲眼看看这个陷害儿子的凶手是怎么死的!
黄大却悻悻道:“小主人亏大了。”
千岁抱臂:“怎么说?”
“咱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黄大撇了撇嘴,“还给萧小皇帝做牛做马!”
黄鹤轻轻“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就落人口实。
千岁却唉了一声,眼里带着笑:“可不是嘛,这笔买卖亏大发了!”
众人:“……”女主人难道不知道,她笑得不能再邪恶了!
走出黄大的屋子,小花园里凉风送爽,还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儿。
千岁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了,像偷腥的猫儿。燕三郎也是会意一笑:“福生子已经加入收藏?”
“必须啊!”她打了个响指,琉璃灯就浮现在她身边:“这样的宝贝可不能浪费。”
第847章 理论上说
话音刚落,琉璃灯身里的火焰就凝出一个虚影,与真正的福生子相差无几,只不过是全透明的,空有一个幻影。
千岁当然不可能无故将它具现出来,那要耗费大量愿力。不过虚影一出,燕三郎就知道琉璃灯内从此又多了一种灯傀。
他当着萧宓的面烧掉福生子,是安天子之心,这是他和千岁提前商量好的。实际上他二人都舍不得当真舍弃福生子。
并且这玩意儿太娇贵也太不好养,和吞金兽无异,又毫无忠诚度可言,动不动就逃跑。就算他和萧宓有交情,天子也不愿意攒金粉这种谕令专用的印粉流到外头去。
所以千岁把它喂给了琉璃灯。依灯傀保留活物生前天赋的特性,只要千岁愿力充足,还是可以将福生子具象出来,给自己招徕好运的。
当然,这是个紧要秘密,除了燕三郎和千岁再没有外人知晓。
他们正好走过一丛天蓝玫瑰,千岁左顾右盼:“咦,芊芊呢?”那个没骨气的东西跑哪去了,平时他们夜归,芊芊不都屁颠屁颠过来蹭个热闹吗?
阿修罗夜里化出原形,白猫就能自己到处玩耍。只要不胡来,她一般不作限制。
说谁谁就到,白猫自不远处一丛娇艳海棠后边钻出来,喵呜一声跳到了燕三郎身边的树枝上。
它看起来精神奕奕。
少年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伸出两只前掌抱住少年的手,张嘴轻咬。
芊芊平时也这样跟他玩耍,燕三郎没当回事,只是往回抽手。
白猫不放,抱得更紧了,几乎就挂在他手上,两条后腿还用力踢他。
“放开!”千岁不满。这家伙代表着她的脸面,这么谄媚燕小三,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按理说,白猫这会儿就该松开爪牙,高冷地跳去一边。
然而,并没有。
白猫四只小白牙反倒更用劲儿。燕三郎都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
它真下死力气咬啊!
芊芊外表软萌,但其实修炼数年已是猫妖,这四只獠牙比匕首还锋利。哪怕燕三郎修练外家功夫,这会儿也感到不妙。
白猫咬破皮了。
“够了。”他出手卡住它的腮帮子,而千岁拎着猫儿后脖,将它一把提起。
白猫在空中张牙舞爪,可惜只能跟空气较劲儿,挠不到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燕三郎身体忽然晃了两下,像是站不稳当。
“有毒。”
说完这两字,他就靠在树上,慢慢下滑。
千岁大惊,从鳄皮手鼓中顺手摸出一只笼子,将白猫丢进去,返身抓起燕三郎的手:“怎么回事?”
眼下光线仍然昏暗,但以千岁眼力,还是能看出伤口里的血呈墨绿色!
“该死!”千岁咒骂一声,飞快封住伤口周围穴道,又塞给他两颗解毒丹,这才抓起他的手掌放在唇边,用力吸血!
燕三郎的手背分出几缕黑线,从伤口向外扩张,不一会儿整只手都黑了。它同时也往上臂蔓延,速度快得惊人。千岁知道,那是剧毒沿着血管往心脏而行。
这毒剧烈,见血封喉。
燕三郎但觉头晕眼花,右臂完全没了知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眼前的千岁都变成了两个。
千岁用力把毒血吸出、吐掉,看他臂上的黑线似乎淡了一丝。
“还清醒么?”看燕小三眼神渐渐涣散,她赶紧拍拍他的脸,啪啪。
待要扇第三记时,他伸手抓住了她:“疼。”
“疼就对了,说明你脸还没麻。”千岁疾声道,“这毒素太过猛恶,你暂不要用真力驱逐,否则它顺着血液流去全身,你就死定了!”
这毒素很是奇特。其他毒物都以攻入心脏为目标,可是猫牙上附著的这种不同,它每到一处都能穷凶极恶地搞破坏,四肢倒也罢了,一旦入侵其他器官,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手突然有点发抖。
这毒素不惧真力,真力运行越快,它的侵蚀速度就越快,这一点太诡异也太霸道了!
最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无暇研究毒性。
毒发速度太快,燕小三危在旦夕。到底哪个天杀的制出这种复合毒剂?
怎么办?
这三字在千岁脑海里盘桓了无数次,她心里着实气苦:“你要是早从萧宓那里讨个替身傀来就好了!”找个倒霉蛋给小三替死,他不就平安了么?
燕三郎喉结动了动,千辛万苦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福生子。”他咽肌麻木,快要说不出话来,幸好千岁把毒血吸走了大半,给他争取到一点时间。至于吃下去的解毒丸,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毒性也太猛恶了。
对啊,福生子!
他们需要好运气。
燕小三太需要好运气了!千岁顿时如醍醐灌顶,挥手召出琉璃灯。
燕三郎才伸手,她就抓着宝灯往他手心一倒——
就有鸡蛋大小一朵青焰落到他手中。
他是阿修罗的,哦不对,是木铃铛的主人,业火就烧不坏他。这朵青焰飞快变形,拉长、滚圆、分出头足……
也就是两次眨眼的功夫,青焰就化成一只福生子,有头有尾,活灵活现,甚至还有质感,除了颜色绿油油之外。
千岁飞快扒开他的衣襟,抓着他的手,一把将福生子摁在少年心口。
黑线沿手臂往上蔓延,一旦绕过肩膀就会直攻心脏了。
皮肤有异物感,少年低头一看,福生子嘴里的口针已经扎入心口,不过一点儿鲜血都未流出,他也不觉针扎刺痛。
灯傀秉承原主天赋特性,真实的福生子怎么加持宿主,灯傀也是一样。
“它是吸气运的,又不是吸血,不会伤害寄主身体。”千岁解释完就问他,“有什么不同?是不是觉得自己鸿运当头?”
“……并没有。”老实说,燕三郎其他任何感觉都没有,除了剧毒带来的强烈不适。
“怪哉,莫不是失灵?”千岁暴躁,试着捏它两下,灯傀还能挥舞前肢以示抗议。
理论上说,灯傀的天赋会生效的——仅仅是理论上说。
第848章 诈
毕竟福生子灯傀的出现是世间仅有,谁也不敢打包票,这玩意儿能和原版一样好使。
“且试一试。”燕三郎系好衣襟,千岁急道,“我带你去找贺小鸢。”小三的毒伤先用药延缓,离天亮还有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内她应该可以赶到护国公府。三人群策好过两人抓瞎,再说贺小鸢的确精于毒术。
“你不是学过龟息之术么?”千岁又提醒他,“用起来!”
燕三郎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调匀呼吸。毒素跟着血液走,只要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动,毒素的侵蚀和扩张自然也跟着延缓。当然这并非长久之计。
只要短短十几息内,他就能进入龟息状态。
不过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扫过身边的玫瑰花丛,心念一动,忽然道:“慢着!”
“干什么,晚一刻就是找死!”千岁心急,但脚步还是下意识停下。生死攸关,燕小三应该不会犯糊涂吧?
“看那里!”燕三郎伸手,往玫瑰丛中一指。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色已经泛亮,千岁一眼扫过,发现一簇簇蓝色的玫瑰当中,有几朵居然变了色,转作明艳艳的澄黄!
方才她吸走燕三郎伤口里的毒血,随口吐掉。这里玫瑰又生得密,那血就溅到了花瓣上。
变色的,正是溅到毒血的花瓣。
千岁心头有灵光一闪,她还未来得及分辨,燕三郎已经吃力道:“甘罗。”
是了,这是甘罗之毒!
甘罗之毒不好辨、不好解,但遇铜会变作澄黄。
寻常玫瑰非黄即红,而邀景园里种植的天蓝玫瑰,色如蔚蓝天空,乃是很稀有的品种。它的种植难度也大,一个没养好就会褪色,变回原来的红玫瑰。
其中诀窍就在于,它要扎根于铜土,才能保有特殊的蓝色。
尽管花瓣中含铜量稀微,可是甘罗之毒实在太猛烈,一触即变色。
千岁蓦然动容,飞快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盒打开,里面是四枚药丸。她只取一颗分作两半,一半给燕三郎服下,另一半慢搓成粉末,轻轻摁在伤口上。
这药入口化津,顺喉而下,并不噎人。燕三郎拽了拽千岁袖角示意她靠近,她就俯下身来,耳朵差点贴到他唇上:“什么,嗯?”
燕三郎向她耳语一句,千岁黛眉微蹙,但随即点了点头,将他抱起,飞快送去不远的温室里。
这里准备放进新植,前几日才刚整理过,空出一大片栏架。千岁就将他放在栏架上,疾声道:“乖乖躺着,我去取万应解毒丹!”
余音袅袅,她人却已经出了屋子,几个起落不见。
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连清晨惯常的鸟鸣都不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