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是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每年都能干这么一票就好了,载人打渔两不误啊。另两个船夫帮着他把飞鱼从船上各处扫进鱼舱,而后船老大动用了一张珍贵的寒冰符。
这是他高价购来的符箓,能保持舱里的低温,使鲜鱼不至于腐坏。这样返航后拖回陆地贩卖,又是一大笔可观收益。
把鱼舱塞满,鲜鱼还剩下好多,不处理不行。
船老大有法子,大部分宰剖干净再浸一遍海水,就挂起来风干。在强劲海风的照顾下,不出几天就能晾晒成鱼鲞。
剩下的,就得现吃了。
刚好路过一个岛,木船顺势上岸,两名船夫上岸拣取树枝,就在海边烤鱼。丁云正不乐意了:“不能在船上烤吗,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我们要在这里补充淡水。”船老大瞟他一眼,“要不你们来烤?我们去收集淡水。”
海上行船,没什么比一口热食更加抚慰人心。看三个船夫在那里忙得热火朝天,窦芽和霍芳芳早就想去帮忙,丁云正却抬手阻止:“慢!还是他们来吧。”
那大汉胡勇也道:“谁也别靠近。”
虽是同舟,却要彼此提防。这里无论男女老少,身上都有个价值数万两的牌子,如果其中有人起了贪念,在食物里下毒怎办?
窦芽也想通了这一点,黯然坐下。
船老大倒没多大异议。今日意外大获,他也不计较多付出一点劳力了。但是人手毕竟有限,所以他对众人道:“麻烦大家去收集食水吧。否则等我们烤好再去,天也黑了。”
第613章 来袭
燕三郎听了,点点头,从船上抄起水桶,转身就往林子里走,庄南甲和荆庆赶忙跟上。其他人也分头行事,基本是同屋的人搭伴儿前进,胡勇自己占了一个屋子,也就单枪匹马走了。
这岛很大,到处鸟鸣啾啾,反倒显得山林静谧。荆庆跟着走了二里就喃喃道:“我们该留在沙滩上的。这林子看起来很危险。”
“来往船只经常上岸补充淡水,这里到处都是人类活动的痕迹。你看,树上还拴着半截麻绳。”庄南甲安慰他,“要是危险,他们就不来了。”
“危险来自其他人!”荆庆苦着脸着,“船上挨得太近都不好下手,现在岛这么大,林子这么大……”有的是让人自由发挥的空间。
燕三郎对他们的担忧不作理会。还未发生的事,何必愁在前头?这时荆庆正好问他:“燕小哥儿,为甚要深入老林?”他看窦芽等人都沿着海边走,为什么燕三郎迳直钻进密林里了,并且还越走越高、越来越隐秘?
该不会,这家伙想对他们动手罢?细思极恐,荆庆后背寒毛都竖了起来,但是转念再一想,他们同屋睡了好几天,燕三郎有的是机会对他们下手。
那时他都没付诸行动,现在自己这两人就应该是安全的吧?
对于他的警惕,燕三郎仿佛无知无觉,依旧背对着他们道:“林木丰茂处才有水源。”
有千岁在,他并不害怕这两人从背后偷袭。
说到这里,他仰头轻嗅两下:“很近了,应该就在前头。”即便在十一月,这里的空气也特别潮湿。
他大步往前走去,不到百丈,就连荆庆两人也听见了淙淙水声。
果然,这里有淡水!
再行二十丈,林间小溪赫然跃入眼帘。
水量居然出奇地丰沛。否则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浅位的溪流早就被冻起了。
难怪过往船只喜欢在这里取水,不会走空。
燕三郎尝了一口,水质清甜,于是把拎自船上的两只大木桶都灌满。这可比家用的水桶还要大上几号,他却能单手提拎,毫不费力。
接着,三人开始灌注自己的水囊。
千岁啧啧一声:“这庄南甲也真是有钱,居然有个储物戒指。”
燕三郎闻声瞥去一眼,见他还在注水。他留意到燕三郎的目光,抬头报以一笑。
“这是他换出来的第三个水囊了,还以为没人发现。”千岁笑道,“真贪,连淡水都嫌不够。”
庄南甲储起超量清水,以备海上不测时自己还有水喝。
“看来他的储物戒不小。”千岁沉吟,“要不要抢过来呢?”
这时胖老头已经灌满了水,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往林子深处走了几步,东张西望。荆庆正要喊他回来,他已经指着树上道:“有果子,能吃!”
大伙儿在海上走了三天,啃够了干粮,尤其渴望新鲜食蔬。荆庆往那方向走去,再一抬头,果然看见溪边的树上挂着黄澄澄的果子,椭圆似橄榄,可是簇生密集,每一大把都有几个已经开裂,显然已然熟透。
“这是黄皮果,味酸甜,有理气消食解郁热的功效,多吃一点都没坏处!”庄南甲一边介绍一边踮起脚尖去摘,可惜人太矮,够不着。“涂国七八月份才能吃上,这里居然十一月还能挂果。”
他一说“味酸”,荆庆就咽了下口水:“我来吧。”把下摆塞进裤带里,开始爬树,动作甚是灵活。
这果子一长就是一大把,荆庆掏出小刀,切了两把下来:“够吗?”
“哟,真甜!”庄南甲抓起个果子一捏,就把果肉嘬进嘴里,一边笑呵呵道,“不够,再来!”
他又飞快吃了几个:“这东西嘬起来可过瘾了,一把都不够我吃。”
见他的馋样儿,荆庆干脆削了一整根树枝下来,上面硕果累累。
但就在它连枝带叶呼啦啦坠地的同时,林子深处忽然射出一只短梭,直取他侧颈!
这东西也就一指长、二指宽,尾端没有羽翼,不会发出声响,却更考验准头和手劲儿。荆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前头,不意侧边居然有人偷袭。
这一梭力道极大,要是打实了,不仅颈部动脉被切,说不定还要伤及颈椎,荆庆活命的机会可不大。
不过燕三郎已经提前往左跨了一步,视线不再为下落的树枝所挡,同时左手一弹,一枚金钱镖就飞了出去,后发先至,“叮”地一声打在飞梭上!
他从赤弩峰一战以后,也发现自己远程攻击准头太差,被柯严华和韩昭甩好几条街。回到春明城后,他狠练了大半年,手法大有长进。
飞梭被打得一歪,正好钉在荆庆眼前的树干上,把他吓得“啊”一声惊叫。
燕三郎身形一闪,往飞梭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远处有树枝轻轻摇晃,显然才站过人。
荆庆手脚都软了,连滚带爬下了树,立刻去树影下缩成一团。
好在场中随即有人影一闪,燕三郎回来了。
“是谁?”
“抓到人没?”
荆庆和庄南甲一起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不相同。
“只见到一个影子,模糊不真切。”燕三郎摇头,“他被我暗器打伤了。”说罢举起一枚金钱镖。
两人借助密林里透下来的光,也能看见镖沿沾着一点血渍。
庄南甲顿足:“唉呀你怎不追下去?”
“如是调虎离山呢?”燕三郎眉毛都不掀动一下,“你如有修为,我自可放手去追。”对方如有同伙,他一离开,同伴就能收割这里的两枚牌子。
庄南甲立刻哑火陪笑道:“啊对不住了,是我惊急过度,你看我这脾气!燕小哥儿别放心上啊。”心里却暗暗惊讶,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应变反应却远超成人,这种情况下都能保持思绪缜密,真不简单。
燕三郎从树干上拔出飞梭,看了两眼:“淬了毒,见血封喉。”梭头有一点液体,蓝莹莹地。被射中的树干部分更是从伤口开始泛黑。“这棵树上的果子不能再吃了。”
第614章 现在才说?
庄南甲苦笑,生死离魂之后谁还能记挂着吃?
荆庆脸色发白,想象那一梭要是正中自己咽喉,于是手脚更加酸软。“我们赶紧回去吧。”
燕三郎却没有立刻返回,而是把两桶水都倒光,滤了滤桶身,重新灌满两只大桶。
他离开过,方才三人注意力都不在这里,还是小心为妙。
庄南甲竖起拇指夸道:“小哥儿心真细!”
荆庆挠了挠头,不觉得有甚必要,但也没说什么。
燕三郎心里清楚,那一瞬间的功夫对于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如果贺小鸢在这里,她甚至能当着他的面成功下毒,一边还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不理会庄南甲夸奖,指着水桶对他道:“归你了。”
庄南甲一呆:“这,这,我扛不动。”这木桶能塞一个孩子进去洗澡,光是桶身都很重,更不用说现在装满了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头子怎么提得动?
“没让你提。”燕三郎不动声色,“我若是双手都提水,再有人暗算你们,我可救不及。”
有理又有据。
庄南甲吭哧两声,知道他看穿了自己身戴法宝,只得怏怏道:“好吧,好吧。”
他把手按在木桶上,心念一动,桶就不见了。
另一只桶,他也是如法炮制。
荆庆看得目瞪口呆:“你,你有……”土豪啊!
“嗯。”庄南甲愁眉苦脸。他储了三囊水了,不想再塞两大桶进储物戒指啊。
三人往回走,胖老头子恨恨道:“胡勇那狗贼暗算我们!”
燕三郎瞥他一眼:“你看见他了?”
“没,我没看见人。”庄南甲呐呐,“可一定是他!这人心肠恶毒,看着我们就在暗中盘算怎样下手!”
千岁笑道:“这老头子的直觉跟女人一样敏锐啊。”
燕三郎问:“没人看见对手模样?”
荆庆摇头,却不知道他问话对象也包括了千岁。
“没呢。”她吊儿啷当,“我刚才在想黄皮果怎么吃才好。”
“说实话。”
“我说实话了啊,确实没看清。”荆庆一脸莫名其妙,“说不定下手暗算我们的,是丁云正主仆呢。”
燕三郎声音平淡:“晚上的鸭蛋和烤鱼没有了。”
荆庆和庄南甲不明所以。这少年说的什么胡话?
千岁却知他威胁的是自己,没好气道:“行吧行吧,看清了,的确是胡勇。”
方才偷袭者离他们不过三十丈,逃不过千岁的感知。
这抢匪,船程还未走完一半就沉不住气了。当下燕三郎不再说话,全程警戒。
这一路回去,气氛比来时还要凝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荆庆两人都要左顾右盼。
注意力放去其他地方,难免就顾不到脚下。他就听见庄南甲突然道:“小心!”而后用力拽了他一把。
闻声同时,荆庆脚下一软,“叭唧”一声踩进了烂泥里,鞋背进了水,袜子也脏了。烂泥仿佛有深度,一下没到足踝。
他“啊哟”一声拔出腿,连道晦气。
燕三郎拂开近地的叶片看了看,又折了根树枝往地上捅了捅,然后道:“离溪边远一点,这里有流沙陷阱。”
荆庆两人眼睁睁看着他树枝捅进去三尺多深,都是咋舌。这要是人不小心踩进去,大概直接就陷到腰部。
荆庆赶忙向庄南甲道谢。要不是后者眼明手快,这会儿他恐怕已经陷到裤裆了。
庄南甲笑眯眯摆手。
荆庆小心走远,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才把鞋子翻过来,倒出不少烂泥和树叶。
就在这时,燕三郎听见“咕噜噜”一声响,不由得驻足,往庄南甲看去。
腹鸣?
在他注视下,庄南甲腹部又传来咕噜一声。
“一定是方才黄皮果吃太多了。”胖老头抱住肚皮,一脸羞赧,“我、恐怕我得去……”
“去吧。”燕三郎在路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扫清上面的落叶才坐了下来。
庄南甲飞快地溜进了丛林深处。
荆庆正在提心吊胆,惟恐胡勇再从哪个隐蔽的角落下手偷袭自己,却见燕三郎摘了一把黄皮果,悠闲地吃了起来。
至少这一样庄南甲没说谎,果子的确香甜沁人,仿佛又重新唤醒了味蕾。
尽管知道周围没人,荆庆还是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过来,也摘了几个果子:“据说令牌也有仿品。”
“假牌子?”燕三郎又剥了一果进嘴,耳边听到千岁叮嘱他:“给我留几个!”
她也想吃!
“是啊。”荆庆答道,“谁也不知道迷藏海国到底开放了多少回,听说市面上早就有假令牌流通。”
“那牌子进不了迷藏国吧?”燕三郎进卫国都城盛邑的特许令,就是贺小鸢手造的高仿品。从款式、字体到防伪标志,都是一模一样,甚至同样用上了攒金粉。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变不成真的。
“进不了。但可以上船。”
燕三郎手上动作一顿:“蒙混上船?”
荆庆点头:“用来欺骗汴宗和船夫是够了,毕竟这两方也没几个人见过牌子。”就算汴宗见过真牌,也缺乏鉴伪的手段,加上登船的人那么多,他们派出去维持秩序的弟子也是人数众多,不可能把每一枚牌子都核查到位。
燕三郎目光闪动:“也就是说,混上船的人必须在抵达迷藏国之前弄到牌子?”
“是,否则就进不去了。”
弄到牌子?牌子一人一个,值钱得很,谁会无偿出让?
所谓的“弄”,无非就是杀人夺牌!
荆庆低声道,“这情况时有发生,我们一定要小心。”
燕三郎点了点头,又问他:“为何现在才说?”
荆庆轻咳一声:“我才想起来。”
千岁的轻笑声若有若无:“你们人类真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