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苓细声细气,“但我下午经过城东,那里有家饭庄的伙计说,她往东门去了。”
燕三郎奇道:“饭庄伙计记得她?”饭庄可不是大酒楼,走的是平价量大的流水,那里的伙计一天不知道面见多少客人,怎么会对涂杏儿有印象?
“嗯哪。”白苓好似有两分小开心,“她本来就很漂亮。”美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嘛,“何况那时天边飘来红云,官差又冲进店里疏散平民。众食客都夺门而出,借机赖掉了饭钱,只有涂杏儿先把账结完才走出去。她言谈和气,笑起来右边脸颊还有个酒窝,伙计就记住她了。”
她顿了顿又道:“伙计说,她刚走出店,就有个男人迎了过来,又把她接上一辆马车,往东去了。”
第937章 这事儿还没完?
“那就是汪铭直了,他和涂杏儿是夫妻,潘涂沟大难关头,他要把妻子送去安全之处。”燕三郎沉吟,“明日若是汪铭直捣鬼不出现,我们再往东追查线索。”
白苓用力点头。
燕三郎捂口打了个呵欠:“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休息吧。明日又是非同小可的一天。”
这时巨鹰吃饱喝足,扑扇两下翅膀,就趴下来准备睡觉了。
这时白猫不知从哪里溜了过来,圆溜溜的杏眼盯着燕三郎手里的玉葫芦。他蹲下来,提着红丝线晃了两下,猫儿脑袋就跟着玉葫芦转来又转去。
它的目光专注极了,盯了几息,忽然扑上来挥爪就拍。
好歹也是修炼数年的猫妖,这一下蓄势而发,动作都挥出一套残影。燕三郎躲了两下,被它一爪子挠中红线,就往嘴里扯。
“不许啃!”他在白猫脑门儿上打了个爆栗,“这是重要物证。”
逗猫完毕,少年又打了个呵欠,想拿回玉葫芦。可是白猫不肯,死死抱着它不放手。
“罢了,反正也没用。”燕三郎也不坚持,只是强调,“只许玩一晚上,明晨必须还给我。”
白猫喵喵叫得欢快,显然很高兴。
它是夜行动物,最喜欢在这时候愉快玩耍。
“走吧。”燕三郎取过廊上的油灯,返身回客房了。
灯光走后,后院又重新沉浸在黑暗中,只有猫儿偶尔抬眼,一双眼睛莹光闪闪。
巨鹰已经把脑袋扎在翅膀下面,准备入睡。
猫儿玩了一会儿玉葫芦,见它一动不动,也就失了兴趣。
它鬼鬼祟祟往巨鹰身边走去。
巨鹰觉出不对,忽然掉转头来,尖喙张开,做了个恐吓的架式。
猫儿吓得一蹦三尺远,又跳回干草上,一边偷眼看它,一边假装玩玉葫芦。
巨鹰瞪着它好半天,眼睛也瞪累了,又不见这家伙凑近,也就慢慢合上嘴。
它毕竟伤重在身,困倦已极,不一会儿又把脑袋扎回背上,准备睡觉。
猫儿再度悄悄靠近。
这回它凑得更近了,快到鹰肚皮下才被发现。
又是一轮对峙。
这样玩了两刻钟,白猫才放弃对巨鹰的打扰,不知溜去了哪里。
巨鹰终于能睡觉了。
夜色越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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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燕三郎就起身了。
他推开窗户伸了个懒腰,猫儿就站在窗外,竖着尾巴迎接他。
他抚了抚猫头:“晚上去哪里玩耍了?”
猫儿煞有介事地喵呜几声,像在回答。
“她说什么了?”燕三郎问千岁。
“她说,那鹰真傻。”阿修罗声音里带着渴睡,无所事事的她也睡了小半个晚上,“又坏又凶。”
“玉葫芦呢?”
猫儿本来正在享受他的挠背服务,闻言一僵。
燕三郎干脆跳窗出去,四下找了一圈。玉葫芦又小,马厩里干草杂乱,他一时都未找见。
“芊芊?”
猫儿立在窗台,也不敢下来,只冲他细声细气叫唤两下。
“它说,弄丢了。”
“下来挨揍!”燕三郎一声令下,猫儿转身就跑没了影子。
他摇了摇头:“越来越顽劣了。”
这时巨鹰也醒了过来,紧紧盯着他。
他给巨鹰喂了两粒丹药、换了一桶清水,又拍拍它的脖子:“好好养伤,我交代伙计中午再给你送食。”
这巨鹰向来高傲,可现在已知眼前人得罪不起,也就乖乖任他摆布。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最后多半要屈从于强者。
这时白苓也找了过来,跟他一起走去同悦客栈。
因为苍吾石只有两枚,燕三郎把白猫留在客房里了。
两人并肩而行,白苓又悄悄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这人话不多,心里好像总有盘算,却让人感觉格外可靠。
就是有些沉闷呢。
她见过的少年里,就没有这一款的。
燕三郎目不斜视,听千岁在他耳边道:“第四次了。”
什么第四次?
“她偷偷看你第四次了。”她悠悠道,“看来她对你有意思哦……像苹果精一样。”燕小三越来越招蜂引蝶了呢。
燕三郎只当没听见。
千岁嘀嘀咕咕:“真没眼光,你这人分明就像锯口的葫芦,老半天打不出个P来。”
少年一直不明白,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她怎么还能分心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同悦客栈到了。
吴城主已经在这里等着燕三郎了,同行的还有金羽。他手下能人不少,这次都没有带来,燕三郎看了,心下稍安。
若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就要小心了。
说起来昨晚过得风平浪静,福生子的噩运反噬好似一直没有出现,这和他上次亲用福生子之后的遭遇很不同。
燕三郎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他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你们就去两人?”他以为吴城主会带上所有手下。
“只要和守护者谈妥,再带上他们也不迟。”吴城主呵呵一笑,明白他意有所指,紧接着,他就指着门上的告示道,“为何汪铭直要让我们今晨再来?”
这张告示正好贴在门缝上,目前原封不动,显然吴城主没有先推门。
“不清楚。”话是这样说,燕三郎却莫名想起了涂杏儿。汪铭直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奇特。
如今,她在哪里呢?
“进去看看罢。”吴城主说完,金羽就揭下告示,推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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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鸟语花香。
画眉在枝头唱得婉转,倒把涂杏儿从睡梦中唤醒。
她揉了揉眼坐起来,发现天光蒙亮,空气清新。
竟然一觉睡到了早晨?她分明记得自己在马车上入睡的,那会儿还是午后呢。
她又不困,怎会倒头就是七八个时辰?
涂杏儿不傻,也知道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事有些不正常。
她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躺在木屋里。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家具的款式、墙上的壁画,都合她眼缘。只可惜,都有点旧了。
“铭哥?”她提起音量叫唤一声。
无人应答,这里静悄悄地。
涂杏儿爬起身来,拿床头的外衣披上,慢慢走出房去。
第938章 守护还是监视
出门就是一个篱笆小院,院子里有棵大杏树,树下摆着石桌。篱笆上爬满了鸟萝和炮仗花,前者柔弱,后者狂放,长在一起居然并不违和。
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涂杏儿怔怔回头,望见自己从一户农舍走出。
一厅两房,院子里还有一间柴房。
屋檐下放着一口大水缸,专接落雨,如今缸里清水半满。
再举目观顾四周,后方丛林莽莽,前边儿牧田如歌,还有黄牛在田头吃草。
她这是住到了林场边上的小木屋里?涂杏儿有些吃惊又有些欢喜。
从前和铭哥畅想未来,她就说过,要一间农舍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倒也不错。那时铭哥就笑话她,说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可受不了清贫生活,他得赚大钱才能好好儿养她。
现在,她的梦想之一成真了?
涂杏儿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并不觉得喜悦。从掉下山崖以来发生的怪事太多,她越想越不对劲。
仅仅两天,铭哥怎么找到这座农舍呢?
这屋子的主人哪里去了,铭哥是从他们手里买下农舍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人又去了哪里?
这两天他时常失踪,是做什么去了呢?
她满心都是疑问,可是农舍从前走到后,人影都没一个。
这儿又是哪里?
正疑虑间,涂杏儿眼角余光发现一个影子慢慢靠近。
她转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柴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从里面钻出一头怪物。
它原本好像长着两个脑袋,但现在只剩一个了;眼睛似乎也坏了一只,脸上、脖子都被人包扎妥当。
可是白色的纱布掩不去它的满身凶相。
这怪物跟老虎一样大,嘴里的獠牙还要更长!
涂杏儿惊呼一声就往屋里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身手居然十分敏捷。
这木门看着挺结实,能不能挡住怪物?她咽了下口水,正想把厅里的桌子搬来抵住门,一转头却见窗子大开,吓得亡魂大冒。
糟糕!
她飞快冲去窗边,想放下挡条,目光往下一扫,却见怪物趴在地上正对着窗子,嘴上还咬着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
她目力不错,虽是匆匆一瞥,也依稀认出那应该是张纸片。
“啪嗒”,窗户也关紧了。
涂杏儿坐在厅里,浑身发抖。
屋外静悄悄地,什么响声也没有。
怪物并没有攻击木屋,虽然她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力大无穷,打烂门窗进来并不算难事;可它也没有起身离开,否则她应该会听见它的脚步声。
涂杏儿坐在屋里等来又等去,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慌乱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想起怪物嘴里叼着的纸片仿佛有字。
那怪物只是随便咬着玩儿,涂杏儿对自己道,它哪里懂得上面写了什么,对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头还是半点声响也无,她心底却好奇更甚。
安坐了半个时辰后,她缓步挪去窗边,想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窥探。
可是窗缝里夹着一张白纸。
好像就是怪物嘴里叼着的那张?
是它塞进来的?涂杏儿头皮发麻,可还是拈着那张白纸,一点一点从窗缝里抽出。
纸上就一行字:
杏儿莫怕,怪物名为小西,只会护你不会害你。我有事外出,你乖乖等我回来,届时有问必答。
落款就一个字:
铭。
涂杏儿把字条来回看了两遍,心头的惧意都被疑团替代了大半。
她大着胆子,再把窗户打开一点。
呵,那怪物还趴在地上,眼睛半闭。涂杏儿一开窗,它的耳朵就动了动,随后睁眼看了过来。
她强忍着缩手的冲动,微敞着窗与这怪物对视。后者冲她眨了两下眼,又侧头假寐了。
看起来,它的确没有攻击性。
涂杏儿更觉难以置信了,铭哥居然能指使这头怪物?
她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铭哥说,他回来以后就会解答她的疑问,有问必答。
涂杏儿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离家这一连串遭遇,只觉恍若隔世。
在私奔之前,她体会到的最大艰辛也就是家族对她情事的坚决反对。可是现在,她先后经历了怪物奔袭,坠崖又被救起,潘涂沟种种异象,还有其他一系列怪事,便觉自己当时太过幼稚,只道感情能够大过天。
再说,铭哥也变得古里古怪的,连这一手字——
她低头看了看字条,铭哥的字很漂亮,但有一丁点浮夸。可这纸上的字看起来与铭哥笔迹相似,沉稳老练却更胜之。
都说字如其人,难道是经历过生死一线,铭哥的心境也长进了?
这时户外传来啧啧水声。
涂杏儿往窗外一看,怪物正凑在水缸里喝水呢。
她抿着唇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你认得铭哥吗?”
她没想过这怪物能回应,哪知它居然冲她点了点头。
它能听懂?涂杏儿立刻振作起精神:“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怪物又点头。
也就是说,只有她不知道喽?涂杏儿有点烦躁,但依旧好声好气问它:“你能带我去找他不?”
这回,怪物摇头了,又踱回原地。
涂杏儿懂了,这不仅是保护,也是监视和围圈。怪物要确保她不会私自跑出去。
她正要说话,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声:“我可以带你去。”
谁?
涂杏儿吃了一惊,怪物飞快爬起,压低身形、呲出獠牙,作出攻击的前奏。
有人缓缓走近篱笆。
这是个女人,三旬左右,面皮白净,神态雍容。
怪物口中的低咆声越来越大,眼里全是仇恨。涂杏儿终于在它身上见识到什么叫作“凶相毕露”。
“你的主人不在这里,凭你可护不住她。”女子笑着对涂杏儿道,“乖乖跟我走,我不伤你。”
“你是谁?”涂杏儿犹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初来乍到,跟你无怨无仇!”
这女子笑了:“你是不是涂杏儿?你丈夫是不是汪铭直?”
名字都说对了。涂杏儿大惊:“你、你!”但她转而又道,“汪铭直不是我丈夫!”还不是。
“唔?随便了。”女子耸了耸肩,忽然打开篱笆门走了进来。
怪物一声震天咆哮,扑了上去。
这架式比猛虎扑人还可怕,涂杏儿闭眼掩面,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