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千岁也提醒他,“有人来了——两个方向。”
她也有些懊恼:人都奔近了,她才听见脚步声,这要换在几个月前……
唉,好汉不提当时勇。
燕三郎当即屏息,往树后又缩了缩。
很快,红石楼方向奔来一名侍女。
那真是卖了命地发力狂奔,像是后头有鬼在追。
她也不看路,转过月牙门时,和另外三人撞作一团。
那管家打扮的男子出声责怪,侍女却呼道:“不好了,老夫人和玉太妃都病了,腹痛如绞!”
燕三郎顿时支楞起耳朵,玉太妃病了?
管家也是大惊失色:“病了?可是吃坏了肚子?”自家老夫人体弱不说,玉太妃也万万不能在太傅府里出事啊。
“不知道,只说疼,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萍姐一急,嘴上反倒利索了,“章御医才走不久,快唤他回来!”
管家转向身后两个侍卫,面带难色:“两位大人,这、这个?”
那两名侍卫只是来护请玉太妃返宫,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麻烦,于是道:“速带玉太妃回宫。”
第1091章 各行其是
燕三郎听得心下一紧。
萍姐在一边道:“玉太妃疼得厉害,怕是不好搬动。”
这两人互视一眼,均感难办。从铁府到王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宫里已经出了惊天变故,玉太妃可不能再出事了。
“快请章御医。”其中一名侍卫似是下了决心,“我先回宫禀报,若玉太妃病情无起色,你就带回宫中救治,不可耽误!”而后又对管家道,“太妃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要记录,不可倒掉!”
“是是。”管家抹着额上的汗,去叫人找章御医了。
“你带路。”另一名侍卫随萍姐去往红石楼。
燕三郎隐在树后,心里隐觉不妙:哪就这么巧,他想带玉太妃出去,玉太妃偏偏就病了?
千岁也道:“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去红石楼,越近越好,我得想办法溜进去。”
琉璃灯受重创,她的修为下降,离开木铃铛的最大范围再次缩小,从原来的方圆二里变作现在的不到五十丈(一百六十米)。
燕三郎点头,拣黑布蒙脸,在山墙和草木掩护下往红石楼而去。他的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一会儿下人们闻讯赶来,这里乌泱泱全是人,更不利于他的行动。
不过他溜出去不到十五丈,就觉芒针在背,仿佛有人牢牢盯紧自己!
暗处竟还有人!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燕三郎与千岁不同,修为并未下降,只是要尽力维稳心跳罢了。自晋入归元境后,其耳目灵觉水准再上一层楼,便是雪松里有只虫子正在啃噬树心,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暗中那人的存在,他事先竟无所觉?
燕三郎豁然转身,看向假山。
瞅着四下无人,他低低问了句:“谁,出来!”
这一声不止恐吓,他手里也扬起一把精钢短剑。为了隐匿身份,他亮出的既非宝刀赤鹄,也非怨木剑,只是一把最普通的武器。
“再不出来,我动手了!”
这么短短一瞬间,少年已经笃定对方也是铁府的不速之客,自己要是闹将起来,双方都讨不得好。
果然,假山后边转出一人,伸手扯下蒙面黑巾,又冲他招了招手。
这个人,燕三郎实在太眼熟了。
端方?
千岁长长“咦”了一声,言语中无限惊讶:“他在这里作甚!”
并且他又摘面巾又朝燕三郎招手,这是认出他了?
少年站在树边,没动。
端方抬手,指了指自己无名指,再冲着他一抬下巴。
燕三郎抬起自己左手一看:无名指……储物戒……
是了,自己虽然蒙着脸,但手上的戒指没变。端方和他相处多日,依其心细如发的性格,一眼就能靠着储物戒的款式辨认出它的主人。
这也不是燕三郎百密一疏,实是没料到在铁府也能遇上熟人。
他心里暗叹一声,走过去小声道:“你怎在此?”
“同问。”
两人各怀鬼胎,又怎么会说实话?
燕三郎和端方互视一眼,目光均是飘浮不定,瞬间转过了各种念头。
摊牌,还是翻脸,还是……?
燕三郎忽然开口:“不如?”
巧的是,端方同时也道:“各行其是?”
两人都闭住嘴,仔细看了对方几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既然都是潜入者,既然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溜进铁府,那么互不干扰最好。
端方当即后退一步。
燕三郎看出他要跃出假山,赶紧多问一句:
“玉太妃和木夫人还有救么?”
这两人突生急症,端方却出现在这里,燕三郎很容易就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端方脚下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燕三郎琢磨明白,端方足尖发力,已经跃过高墙,消失不见。
这里毕竟只是太傅府,不是戒备森严的王宫。
“现在怎办?”千岁也很恼气,“取消行动么,端方已经看见你了。”
“不,至少看看玉太妃情况。”燕三郎仍然转身,往红石楼而去,“端方没有否认,说明玉太妃出事与他有关。若是他出手,玉太妃这一关不好过。”
得胜王拜托他来探望玉太妃。要是人都死了,还探望个鬼?
他接连翻过几墙围墙,绕过护院和下人,悄悄跃到一栋建筑顶上:“虽被端方撞破行踪,也不必担心他去揭发。”燕三郎转眼就冷静下来,“他也是鬼祟之人。”
千岁叹了口气:“麻烦的是,不知道他对吴漱玉下了什么狠手。”
说话间,燕三郎已经赶到红石楼。这屋里灯火通明还有人声,倒不虞找不着主人在哪。
少年趴到屋顶,轻轻揭开两片瓦,顶着光往下看。
这回总算运气好,他的观察角度恰巧正对一张硕大的锦床。
床上两个女人,一老一少,都蜷着身子。
“那就是木夫人。”千岁看了一眼就道,“他们中毒了,吴漱玉还轻些儿。”
虽然床边有人挡着,但燕三郎也能看到病人的脸,除了吴漱玉之外,另一个昏迷的老妇必然就是木夫人。
她面部浮肿,嘴角不时流出沫子,侍女萍姐就站在一边,抓着手帕帮她擦拭。
燕三郎目光微凝:
木夫人流出的口水,透明中带点儿青色,无怪千岁一口咬定她中了毒。
青绿色?
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木夫人已经昏迷,而玉太妃还醒着,但这样反倒更遭罪,满屋子都是她的痛吟声。
她面庞被侍女挡住了,可是燕三郎能瞧见她双手死死攥着被子,指甲几乎要在被面上戳出几个洞来。
忍冬吓得哭泣不止。
燕三郎瞧着玉太妃的指甲,作声不得。
旁人或许不会留意,但燕三郎洞察力惊人,第一时间辨出她指甲的颜色不对:
水红色,像夹竹桃。
也幸好玉太妃没像千岁那样涂抹指甲,否则他可真看不出来。
他又听萍姐道:“脸都有点肿,怎么办!派人去请老爷没?”
“去了,去了。”管家大步从外头迈入,满头是汗,“可今回老爷是进宫了。”
铁太傅是被宫中侍卫叫走的,说是摄政王之令,十万火急。
第1092章 乱象起
现在铁府也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却不知道铁太傅能不能赶得回来。
管家更发愁,这个消息递到老爷那里去得花多久时间。
“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病了?”他都快把自己手皮搓烂了,“刚刚怎么回事?”指了指萍姐,“快说清楚!”
萍姐一五一十都说了,而后哭道:“这就吃了点粥食,怎么两位都不好了!”
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桌上的食物谁也不许碰!再把厨子带过来,别让他偷溜了。”
就在这时,外头冲进来七八人,有喊娘亲的,有喊老夫人的。
太傅府的爷们小姐闻讯赶到了,个个惊惶失措。
底下一团混乱,燕三郎想了想,就填回瓦片。
他从屋脊再溜回树下,而后往西北角而去,一路上躲过不少闻风而来的下人。
千岁也是忧心忡忡:“你去哪儿?”
“出去。”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哎,去哪?
不过这时燕三郎已经奔到地方,翻墙而出。
……
端方跳墙溜进谭府,从容登上角楼去找谭培。
从他翻墙出去,到他翻墙回来,全程不过一刻多钟。
角楼里,谭培倚在榻上,呼噜声响。
端方微微一笑,伸手把他摇醒:“谭兄?谭兄,醒醒。”
谭培揉眼醒来:“失礼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端方对他道,“我该回去了。对了,方才我见到宫中侍卫飞马来请铁太傅,想来宫里有大事发生,你不可太醉。”
谭培听到这里一愣,酒都醒了一半:“飞马来请,不会罢?”
他向来紧跟廷中局势,细品这几个字,就知不妙。
“亲眼所见。”端方指了指角楼的小窗,“收拾一下罢,莫等消息到来时你还衣冠不整。”
谭培赶紧运起真力,将酒意都逼出去,又唤仆从给两人备水洗手洗脸,拾掇一番。
端方施施然出了门,一去不回头。
风头浪尖上,他可不想留在这里。不过嘛,燕时初那里……
他蹙了蹙眉。
两人都抓着对方把柄,应该相安无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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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焘领着亲兵出宫,往西城门而去。兄长给他安排了新任务,接手青芝镇平叛。
在宣王的死讯传开之前,他定要将青芝镇打下来,否则王廷必将陷发入被动。
颜焘知道这任务十万火急,否则兄长不会派他出马。
颜烈首先是宣国的摄政王、大柱国,其次才是他亲哥哥。
因此颜焘也不敢怠慢,领着十名亲兵一路招摇过市。眼下大队人马驻在青芝镇外,他得赶过去接手。
不过刚过安涞中市,他就见到一人一骑自对面驰骋而来,马蹄溅起飞泥,速度居然一点儿也不比他慢。
颜焘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奇:这不正是自己派去太傅府接回玉太妃的侍卫么?
怎么就他一个,玉太妃呢?
并且这厮马力全开,像是火烧p股。
他朝对方招了招手。
这侍卫奔到近前,也看见了颜焘一行,不待他发问就疾声道:“柱国大人,玉太妃中毒!”
颜焘顿时吓了一跳:“什么?”
“我们抵达太傅府,发现木老夫人和玉太妃一起中毒。太傅府已经去请章御医,赵小六留下看护,我回宫秉圣。”
“怎么中毒的?”这可不妙,时局纷乱,玉太妃可不好再受损伤。
“吃过午饭就腹痛难忍。”
颜焘眉头紧皱:“你们怎不将她带回宫中?”宫里多的是御医,先前都救宣王了,这会儿多半还未走散。
“玉太妃痛得厉害,怕是、怕是不好移动。”
“行了,你仍去宫里秉报。”颜焘立刻下了决断。这侍卫继续向王宫飞奔之时,他也拨转了马头。
他身边的亲兵即道:“大人,您身负剿乱重任。”
“这里就不乱了么?”颜焘指了指他,“你先去青芝镇传我口令,限暴民两个时辰内投降,即可从宽处理;否则,我要青芝镇鸡犬不留!”
他眼里满是杀气,亲兵应了一声“是”,驱马而去。
颜焘足尖一磕马腹,骏马就驰向太傅府:“剩下的,都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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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郎专挑小巷,才好一路疾奔。
幸好他前些天在这附近踩盘,把太傅府附近的街巷里弄基本摸熟,否则现在跑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
“假定她们中毒相同,玉太妃的指甲是红的,木夫人嘴里流出的涎水却是淡青色,两人脸皮都有些肿胀。”扯下面巾走到街上,燕三郎终于可以开声了,“就算他们请回章御医,也是无用。”
“这个症状,倒是和望江楼的伙计挺像。”千岁也反应过来了,“只是毒性没有那么强,不是一喝就死人。唔,大概是用量小了?”
哪怕是号称见血封喉的毒物,用量不同,给人造成的痛苦就不同,致死率也不一样。
“你说过,他吞下的毒液气味和你在吉利商会闻到的很像,都有佛手柑的气味。”燕三郎大步往吉利商会的方向赶去,这就不容易了。从太傅府到商会,路程至少有二十里。
安涞城就算面积比不得盛邑,至少也是一国之都,从西边到中南部的距离也很可观。
“喂,注意你的心率!”千岁提醒他。这小子恨不得插翅飞起了。
“无妨。”路边有马,真想抢过来骑,不过燕三郎的理智始终在线。他耐力过人,就算走得比常人快上两倍,心跳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玉太妃能不能撑到他寻得解救之法。
望江楼伙计的死相奇惨,他记忆犹新。
千岁哼了一声:“你要是肯听我的,早早拿走那块魂石,现在救治吴漱玉也不必这样费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