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痒得很。”贺小鸢也是受伤的行家里手,很清楚这种感觉,“伤口开始愈合了,比我预想的时间缩短许多。”中气比昨天更足,显然伤情已经稳定下来,“珠子里的血味儿很浓,可是与那怪物有关?”
怪物刚死,燕三郎就拿出了补愈生命力的血珠。她很容易就推导出二者的关联。
但这血珠的效果也太好了,远远胜过千年老人参。刚吞下去,其中蕴含的生命力就开始滋养身体,尤其补愈伤口格外殷勤。
“嗯。”
贺小鸢羡慕地叹了口气:“若是能细细研究就好了。”这种宝物的存在,简直是医者的福音。
“这有何难?”燕三郎说着,又递了几颗血珠给她。怪物的气血何等强大,当然凝出不止一颗。
“……”
韩昭在一边道:“她能活命,有赖二位援手;卫国能推翻奸侫统治,二位有汗马功劳。”他问千岁,“何以为报?”
燕三郎和千岁的关系很有意思,他已经看明白了,前面儿上似乎是燕三郎主导,但是谢礼还得送给千岁。
美人妙目中顿时有光华流转:“那就看你能给出什么了。”
韩昭一笑:“我欠你一个天大人情。但有所需只管开口,只要无损于大卫,韩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作为国之栋梁,镇北侯的一个承诺、一个人情,可比金山银海还有价值。话音刚落,燕三郎就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两人伸手击掌,以作约定。
燕三郎离开后,石从翼来报告路情。
就算他是个大老粗,也能一眼看出韩昭和贺小鸢之间的热力了。他瞅瞅侯爷,再看看鸢姑娘,想起说书的讲过四个字,恋什么情热,真应景啊。
正事儿报告完了,他笑嘻嘻凑过去,正想调侃两句,贺小鸢却瞪着他凉凉道:“你现在只管笑、尽量笑,否则以后可没机会了。”
石从翼吓了一跳,赶紧板起脸来不笑了。这话从别的姑娘口中说出来是娇嗔,从贺小鸢口里说出来,那就叫作死亡威胁。
她是不是有一千零一种办法,能让他生不如死?
再说她有侯爷撑腰,就算把他虐生虐死,虐得生不如死,也没人能说什么。
……
返回盛邑的旅程,前半段很顺利,一连三日都是大晴天。官道上的雪扫得很干净,队伍从沿途的镇集上得到充足的补给,人心安定,再不复逃离盛邑时的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接下来,车队就遇上了一场大风雪,以及掩在风雪之下的偷袭!
对方是中南军。
这支军队和镇北军原先还在青苓城和芦花城一起并肩作战,后来韩昭联合褐军将他们按在原地,自己抽调了镇北军的主力火速北上攻打盛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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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红白喜事(加更)
那么,战友一转身就变作了敌人。
现在这支队伍也从中部赶来北方勤王,恰好把镇北军堵在了半路上。
至于怎会这样凑巧,那可就不好说了。
总之,双方打了一仗。
镇北军战力更强,但中南军贵在先机,起初还占了些许优势。不过它得到的消息滞后,等镇北军高喊卫王已死的口号,中南军还是乱了阵脚。
这一仗打到天明就结束了,镇北军胜,韩昭亲斩敌将,余者不足为惧。
又过几日,大队人马终于赶回盛邑。
卫王薨,裕王得胜而归,人人都知道,盛邑变天了。
好在无论这事儿明里暗里搅动多少风云,都与燕三郎这过客没有多大关系。千岁一到盛邑,就兴冲冲举着房契去兑现了裕王赠予的大宅。
燕三郎不解:“你是阿修罗,又不是属蜗牛的,为什么对房子这样在意?”
“你懂什么?”千岁戳着他的额头,“这是资产,可以保值的资产!谁会嫌钱多啊?”
燕三郎立刻想起了关于阿修罗的记叙里就有这么一条:
贪得无厌。
千岁又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底,还是你的钱太少。一百多年前,我可不把钱当钱过。”
燕三郎挠了挠头。好吧,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错。
韩昭代萧宓赠送的这座宅子称邀景园,地段极好,格局大气、摆设雅致都不必说了,甚至还有两口天然的泉水,整座大宅的园林山水都依托泉眼来布局,在区区一座宅子里就造出了纯天然的飞泉流瀑效果。
其中一口冷泉,泉水带有特殊的清甜气味,酿出来的三花果酒也是盛邑一绝,深得妇人小姐们的喜爱,每年都能给园子带来可观进项。
拿到这宅子,燕三郎才知道韩昭出手真是大方。即便主人不在盛邑,这座大宅还能源源不绝创造利润。
然后,燕三郎就去向熟人辞行。
有萧宓亲赠的令牌,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走进天耀宫,连猫儿都能大喇喇趴在他肩膀上左顾右盼,再不必像从前那么费劲儿。
经过甘露殿时,白猫忽然道:“喂,快看檐下。”
其实不须它提醒,燕三郎第一眼也发现甘露殿的殿门外挂着几盏白灯笼。进出殿内外的奴婢也是一身素净,只有帽子和发鬓上的红珠不变。
甘露殿因此蒙上一层沉重阴郁,人人表情凝重。
出了什么变故?
毕竟身处宫中,燕三郎没有多看,随着领路的内侍就往前走。这个小太监一路眼观鼻、鼻观心,话都不敢跟燕三郎多说一句。
天耀宫易主,这里面生活的所有人,都身处剧烈的动荡之中。
多事之秋,正该循规蹈矩,少说少错。
燕三郎正想把问题埋到心里去,正好有一名丽人自迷宫走出,跟他打了个照面。
云鬓花颜,然而一身素缟。
正是廖红泫。
杜衡走在她身后,特意落后了三尺左右。
廖红泫看见燕三郎,眼里犹闪泪花,可依旧笑着打了个招呼:“三郎来了。”
她的笑容真诚,其中又有三分感激,想来萧宓回都之后将一路上的惊险都说与她听,其中必然提到了燕三郎。作为母亲,她当然感谢燕三郎为自己儿子所做的一切。
燕三郎同她见了礼,才低声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妹妹……”廖红泫哽住,平复好一会儿,才能继续道,“妹妹去世了。”
燕三郎微讶:“怎么会?”
“她从雪山回来,一路上郁郁不乐。”廖红泫终忍不住又再垂泪,“前天夜里,投、投缳自尽了。”
燕三郎默然,几息后才低声道:“节哀顺便。”
萧宓刚回盛邑,还未举行继位加冕大典,廖太妃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世。她还不是太后,因此天耀宫并没有全宫挂丧。
他记得卫王死去当晚,廖太妃有好几个时辰又哭又笑,可是天亮以后,神情就归为木然,一直到抵达都城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
卫王未死,她记挂着报仇雪恨;卫王死了,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好像也没有了。
大仇得报,可她早就家毁人亡。她熟悉的亲人还能剩下几个?她最爱的儿子早就葬身隐龙湖。而即将继任的新王偏偏又和她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萧宓的存在,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儿子死了!
原该属于儿子的宝座,现在被另一个孩子占了去。
她还必须咽下伤痛,对别人的孩子投以无限慈爱,因为她马上就要晋升为“太后”了!
廖红泫活着,萧宓有自己的娘亲,因此和她永远也不会是一条心。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表面的无限荣光。
燕三郎和廖红泫又聊了几句,后者才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宓儿等着你呢,快去吧。”
廖红泫改口很快,她的孩子已经是萧宓了。
燕三郎看了杜衡一眼,后者向他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直到甘露殿从视野里消失,白猫才悠悠道:“廖青这老小子好狠,为了王位,把两个女儿都赔进去了。”
“嗯?”有外人在侧,他不好明问。
“就算王位归他曾孙所有,可是廖太妃知道儿子已死,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破灭;廖红泫明明可以母仪天下,但她却不能以萧宓生母自居,恐怕一辈子都称不了太后,一辈子都得对外自称是新王的姨母。”千岁轻笑,“再算上廖家人口几乎被卫王杀光,也不知道廖青这笔买卖做得划算不划算。”
燕三郎想,廖青应该是觉得划算的,否则他何苦费偌大力气,搭进这么多条人命?
大好河山,多少人争破了脑袋也抢不着?
这时内侍把燕三郎引到主殿,自己止步外门。
这段路没有旁人伴行,燕三郎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了:“倒不尽是悲惨。至少,廖红泫可以和杜衡长相厮守了,不无慰藉。”
廖红泫若是太后,她和杜衡之间才万万不可能。现在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毕竟在世人眼里,廖红泫只是王上的姨母。她要嫁给什么人,那是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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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根本没撑过半个月
廖府里没有长辈了。
“不过是可以嫁人罢了,怎能和权倾天下相比?”白猫打了个呵欠,“一国之力,那可以办成多少大事!”
燕三郎忽然问她:“若是让你选呢?”
“选什么?”
“嫁人还是嫁给权势?”燕三郎拐过长廊,前方就是大殿的朱门。
去年的梧桐,现在才掉了叶子。清风吹来,落叶沙沙,都拂到他的脚下。
这条路很长、很气派,可是看起来为何这样寂廖?
“为何要选?”好小子,学会给她下套了是不?“弱者才做选择,强者当然是两个都要!”
燕三郎不禁莞尔。
走进大殿,他没见到萧宓,倒先望见了韩昭和贺小鸢。
韩昭道:“王上去见外宾,片刻即回。”
“你这就要走了?”贺小鸢都未发觉自己语气里带出几分不舍。这小家伙虽然冷面冷情,像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石头,但他说一不二、非常可靠,智计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她伤势未愈,但脸色不错,甚至还有几分容光焕发。
白猫从背筐里钻出来,趴在燕三郎肩膀上打了呵欠。少年捏了捏猫耳朵,对贺小鸢笑道:“芊芊想问你,何时成婚?”
贺小鸢俏脸通红,下意识看了身边的韩昭一眼,吃吃道:“什、什么,八字还没一撇!”
韩昭正襟危坐,不动如山:“明年开春。”
贺小鸢一下低头,脑袋都快埋进膝盖里去了。
白猫眼尖,发现她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
呵呵,原来都没挣扎过半个月就被拿下了啊?猫儿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燕三郎连道恭喜,又说届时必有贺礼备上。
贺小鸢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瞪了韩昭一眼:“还没定好的事!”
“定好了。”韩昭理所当然,“我已经向恩师发去喜帖,最多一个月他就能收到。”
贺小鸢瞠目:“我、我昨天才同意……”用力咬了咬牙,“那日期作不得准!我还得先回一趟攸国呢,明天就要启程。”
她没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还得返回攸国去当和事佬。
她缓了缓,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只匣子递给燕三郎:“这是我调制的药粉,都有奇效。其中有些还在试验阶段,但不妨碍使用……”她看了燕三郎一眼,“你也精通医理,我就不拿些治病救人的药物来糊弄你了。”
连燕三郎都忍不住苦笑。能治病救人的药物,叫作糊弄吗?
她又接着道:“这里头都是毒粉,轻重不一,效用不一,用法用量我都有详细记叙。我不如镇北侯富有,只能拿这个聊表心意。”
韩昭握着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从前的芥蒂仿佛都被扫尽。
此时萧宓也赶了过来,眼巴巴道:“你们这就要走了么?”
燕三郎嗯了一声。萧宓眼中露出伤感之色,嗫嚅两声才道:“有空来盛邑作客,让我尽地主之谊。”
他一转眼,见白猫也盯着他瞧,于是伸手去握它的小爪子:“芊芊,到时候一起来罢?”
白猫本来都不许旁人碰触,这回破天荒没挥爪去挠,只是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燕三郎望着他:“我从甘露殿过来。”
话不必说尽,萧宓已经明白了,长叹一声:“小姨这几天郁郁寡欢,我不知道她竟有轻生念头。不然,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顿了一顿,“我娘很难过。”
燕三郎也不再提,换了个话头:“有一事要拜托你。”
萧宓精神顿时一振:“你只管说!”
“接下来,你会整顿天耀宫吧?”
萧宓点了点头。他从兄长那里夺取了整个国家,整肃天耀宫只是第一步。
“天耀宫原为靖国国都。如若发现有关靖国女皇、有关苍吾石的线索,麻烦知会于我。”
“小事一桩。”萧宓没口子应承下来,“如有发现,必不耽误。”
两人言尽,相顾一笑。
萧宓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只有白猫睁着琉璃眼儿盯着他。他又听见燕三郎认认真真说了句:“道阻且长,你加油。”
萧宓虽然即将坐上王位,但毕竟年纪尚轻难以服众。
哪一国的王廷不是明争暗斗?他很快就要置身于政治旋涡的最中心;各地官贵仍然军权在握,卫王余党还未肃清,怎样才能安定国内,一一收权?
褐军虽是叛军,但帮助裕王和镇北军夺取王位,有大功。今后萧宓要如何待之?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要重蹈死去卫王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