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信察犹豫了几息:“我的错,那只鸟蛋似乎……不太像赤鸾。”
“胡说八道!”丁云正一急,又把这几字抛了出来。许是看到眼前两位信察脸色不愉,他紧接着又改了口:“这赤鸾卵货真价实,绝不可能有错!它是鲁浑……”
边上的护卫忽然咳了一声,丁云正一个激灵,立刻打住:“该不会是你们胡乱摆弄它,弄坏了吧!”
宝信察显然也有些担忧,犹豫一下才道:“这样罢,不若我领您过去看看。只要您的说辞可信,几位信察也会更加慎重。”
这厢鉴定师已经给出了价格,燕三郎一边分神听隔壁动静,一边对他道:“定契。”
这么爽快的卖家很少见,鉴定师怔了一怔,才提笔写字。
燕三郎抬头,向站着的千岁使了个眼色。
她今日也点过药水了,能看清他的神情,见状即会意,往后退开几步。
第666章 借口(打赏加更)
那厢宝信察和笃信察已经站起,亲自领着丁云正主仆往外走,虽然是挺胸抬头,但千岁总能看出两分殷勤之意。
呸,同样是卖宝,怎不见笃信察对她家小三儿这般殷勤?千岁一个退步,正好撞在一个伙计身上。
她用力奇巧,那伙计一个站立不稳,直接踩在丁云正脚背上。
这一下来得突兀,连护卫闵川都阻拦不及。他刚把伙计推开,丁云正已经半弯下腰大骂:“你瞎啊,没长眼睛吗?”
十指连心,这伙计又长得高壮,一脚下去险些把他趾头都踩碎了。
伙计吓了一跳,连连赔罪,就连千岁也道了歉:“对不住。没伤着你吧?”
间接撞上自己的居然是个女人,丁云正一怔。但他有急事要办,也没功夫跟对方纠缠,当下冷冷道:“算了,我们走!”
当下两位信察就领着他出去了。
这厢,鉴定师还在不紧不慢地填写契约,燕三郎也耐心等待。千岁凑过去,伸指在他后背慢条斯理挠了几下,画了个圆圈。
有点儿痒,燕三郎下意识坐直了。画圈的意思,是说圆满完成任务吗?
好极,少年忽然伸手拿回鲛人泪,还有其他两三样东西:“算了,想了想这些还是不卖了。”
就这几样最值钱。鉴定师心底吐槽,不想卖还让他白忙活这么久?但他脸上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提起了笔:“那正好,这几样就不必写上去了。”
少年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可擅长丹青技法?”
“丹青?”鉴定师没听懂。
“绘画。”
原来是问他会不会画画,鉴定师摇头:“不通。”
燕三郎笑了,牙是明晃晃地白,碍着千岁的眼。她在他后背悄悄捏了一把。时间宝贵,问这些无厘头的问题作甚?
“那没事了。”燕三郎额角一跳,千岁掐得真疼啊。
他驾轻就熟,飞快按了手印。当然,这一次他学乖了,早在指尖套上了荆庆赠送的薄膜,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提炼出来的红腥草汁。这种植物汁液鲜红如血,甚至还有一点点铁锈气味,和血液很像。
虽然是头一次施为,但他动作迅速而隐蔽,鉴定师并未发觉。
契约签成,双方各执一份。宝华阁给出灵币,燕三郎揣在怀里就大步而出。
“问他画画作甚?”她没好气瞪他一眼。
“没事。”
有事他也不会跟她说,千岁懒得问了。就让他在肚子里憋着坏吧。
“跟我来。”出了门反而是千岁领路。方才那一撞,她把诡面巢子蛛放在丁云正身上了。
她总觉得迷藏国的信察有些古怪,不好安放这些小东西,只选了丁云正。
两位信察带着丁云正早了半刻钟出门,现在影子都不见了,燕三郎只得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千岁向北一指。
“圆楼?”燕三郎脚下不停,一边思索,“赤鸾卵的确不一般,但这迷藏岛上的赃物不止这么一件,怎么会让两家官字号的信察一起行动?”
“赃物?”千岁好奇,“你怎知道?”
“前年连夫子为我们讲解西方的风土国情,就说到鲁浑国的护国神鸟赤鸾产下的一枚鸟蛋在十年前被盗,到现在都没有音讯呢。鲁浑国为此大动干戈,还进攻了东边的邻国。”
千岁眨了眨眼:“有这事儿?”她怎么全无印象呢?
“那天早晨的阳光很好。”燕三郎还记得清清楚楚,“你睡得很香。”那时白猫睡在窗边的八宝柜上,就差四脚朝天了。
千岁讪讪。白天咩?那就不能怪她了。
“为了个鸟蛋会大动干戈?”她引开话题,“现在鲁浑国还在么?”
“在,疆域扩大了三分之一。”燕三郎记性很好,“它进攻邻国,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吞并下来了。”
“呵。那依我看来,鸟蛋被盗也只是个幌子。鲁浑国有东侵的野心。”否则吞并邻国的速度会这样快?
“不止你一人这样以为。”燕三郎脚步一转,由东街走向了北街,“不过丁云正说漏了嘴,至少鲁浑国的赤鸾卵的确被盗了。”
那等至宝无论出现在哪个发卖场上,鲁浑国事后得了消息都不会善罢甘休。也只有在迷藏国这种人人遮头藏尾的地方才能脱手。
这也是海客云集迷藏国的主要原因。
“往正北去了。”北街已经走完了一半,千岁基本能确定那几人的方位,“大概去往我们昨天走过的小路。”
也即是说,两位信察要把丁云正带去禁地。
就为了一枚赤鸾卵吗?
“有趣,太有趣了。”千岁摩拳擦掌。赤鸾被赞为神鸟,的确有了不起的天赋神通。但灵物和妖怪在人间已经式微,在人族的蓬勃气运面前,它们掀不起惊涛骇浪。“一只小小的赤鸾卵,能惊动这么多信察?”
“丁云正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无知者才无畏,迷藏国的神使和信察太神秘,连本国平民都难得见上一面,他们这些外来客又怎么会了解?
“迷藏国焉会随意加害海客?”千岁抚着下巴,“他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飘洋过海原就是风险重重。”燕三郎轻声道,“每六十年有多少人来,多少人回,多少人命丧黄泉?谁也无法统计。”
“是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的不提,几天前那场暴风雨就掀翻多少船只、吞噬多少人命?谁也不晓得。
“迷藏国定有稳妥做法,才能令无忧谷的盛会一次又一次举办下去。”或许信察们找丁云正过去也不会害他性命。但燕三郎从昨日深入山谷见过圆殿之后,总觉得这地方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果然两位信察带着丁云正主仆往北方去了。
两人心知肚明,那就是前往圆殿。不过还未踏上石板路,燕三郎就发现那条路上不清静,时常有人来往,看模样不是信察就是信民。
现在是大白天,既要瞒过人眼,又要瞒过天上那些奇怪的光点监视,难度太大,风险也太大。
第667章 引入圣殿
燕三郎不作多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往回走,找个清静地方。”
大路尽头是一片木场,此时无人。燕三郎正对着石板路坐去木堆上:“我记得,圆殿离这里也不到二十里地,还在监听范围内。”
千岁嗯了一声。反正左右无人,她令诡面巢蛛放大声音。
对于这趟行程,丁云正有些疑惑。两位信察告诉他,赤鸾卵有生命,与普通商品不同,必须妥善安置。
“安置去什么地方了?”这条路虽然清静,但偶尔也能碰见人,彼此都是笑一笑,闲适得好像郊游,因此丁云正主仆还比较安心。
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位信察都是迷藏国的高层。无忧谷盛会举办了这么多届,总不至于私下里胡乱找人麻烦或者谋财害命。
“圣殿。”
笃信察此言一出,丁云正主仆都是一愣,接着就听他道:“神使听说火鸾卵被卖与麒麟轩,就打算将它养作护殿神鸟,昨日就着我们带过去了。”
丁云正这才“哦”了一声。
笃信察接着又问:“客人这样着急卖出,可是临时有事?如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丁云正这时也没了脾气,长叹一声:“家乡有要紧事,我必须赶回去。两位信察早点帮我把东西兑成珠宝钱款,就算帮了我的大忙。”
千岁听到这里,满脸惊奇:“他缺钱?”
丁云正说得很清楚了,他卖掉这些宝贝换得的灵币,要直接兑换成钱款,带回陆上去。若非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答案她是万万想不到。此人行事铺张,派头十足,当日走上码头时还前呼后拥呢,身上的衣料、腰间的挂饰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分明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孙,怎看也不像荆庆那样的穷鬼。
人为财死这话没错,不远万里赶来迷藏国的海客多半是求财的,但大伙儿一般选择把钱款再买入值钱的宝物,带回岸上卖个高额差价。
迷藏国六十年才开放一次,每人都只能孤身进去,能带多少宝贝出来?那点儿东西在偌大的人间都激不起一点水花,能带回去就赚大发了。
可是丁云正只要钱,迷藏国遍地都是的玩意儿。
他是有多缺钱?
燕三郎静静道:“他是上柱国公子,兴许是上柱国缺钱了,那就不是小数目。”
那厢宝信察笑道:“原来如此,谁没有个急用的时候?客人莫慌,只要验明赤鸾卵是真,钱款立刻就到。”
接下去,燕三郎听见的都是一些客套话了。
等得无聊,千岁干脆掏了椰子脆片出来吃。海岛上的椰子浑身是宝,果肉还能烘烤成这样的讨喜的零嘴儿。
燕三郎看她吃得十足香甜的模样,也伸手从她掌心取了一片。果然,这白白的一片咬在嘴里嘎嘣脆,喷香可口。
她手小,掌上也放不了多少,你一片我一片,转眼就快拿光了。
就剩最后两片。
燕三郎伸指去拈,恰好诡面巢蛛又传来人声。这回动静与先前都不同,一下吸引他全部注意力。
少年将脆片丢进口中却不咀嚼,惟恐清脆的声音干扰了听觉。千岁不动声色瞄了瞄他的手指。
这厮知道他触到了她的掌心吗?
好像什么异样都没有,显然他压根儿都没留意。
诡面巢蛛一直忠诚地传递人声。燕三郎听见丁云正流露惊奇却又要故作镇定的声音:“这就是圣殿?”
“正是。”笃信察这句话,同时肯定了丁云正和燕三郎的猜测。
“咔嚓”,千岁嚼了一口椰子脆片,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音。
燕三郎忍不住瞪她一眼。
她满脸无辜,干脆再多咔嚓几下,咽下去了。
北部山谷里那处古怪的圆楼,居然真是神使和信察们的居所。
庄南甲说过,他们要居行合一,所以居住之地也就是祷告之所,是整个迷藏国最神圣之处。
千岁目露异光:“看来,焦木就是生命之树?”船夫说过,圣殿里供奉着生命之树,那处圆楼是圣殿,奉在正中的岂非就是焦木?
这就古怪了,焦木的模样跟“生命之树”的称谓有十万八千里远吧?
果然丁云正很快就问了:“这里怎么种着一株……呃,这树怎会这般?”他本想说“死树”,可是话不吉利。再说它可是堂而皇之种在迷藏国的圣殿里呢,从这里布设的氛围来看,迷藏人显然对它非常恭敬。
宝信察笑道:“您走近了看,自有不同。”
丁云正很快就轻轻“啊”了一声:“这湖水、这倒影……这是树的倒影么?”
湖水?燕三郎和千岁互望一眼,圣殿里还有湖么?他们昨晚虽然居高,但视线被墙瓦遮挡,根本看不到圣殿圆环的根部里。
丁云正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他好歹也是柱国公子,不是没见识的乡野小子,一株树的倒影有甚好惊奇的?
千岁心痒得很,嘟哝道:“我也想去看看。”
燕三郎没有吭声,目光闪动。就在这时,丁云正忽然惊呼一声:“你们作甚!”
有变故?
诡面巢蛛不会传来太多杂音,燕三郎听它转达,终比不得身临其境,也不晓得圣殿深处发生了什么。
但过不得几息,他就听到闵川大吼:“公子快跑!”
他的声音粗嘎而急切,把惊怒和焦急表现无遗。
诡面巢蛛是放在丁云正身上的,千岁都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显然是坚定执行了闵川的交代。
而后,她就听见一个女子轻声细气地问:“贵宾要去哪里?”
这女声没甚特点,就是平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丁云正大呼:“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鬼、鬼东西!”
最后几字说得惊骇欲绝,还有些口吃,显然他吸气都吸不利索。
千岁奇道:“什么东西惊吓到他?”
燕三郎竖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仔细听。”
先前那个女声又道:“别怕,我们不杀你,只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第668章 都不简单
女声轻笑不答。
而后,就是扑通一声。
诡面巢蛛很少将环境的杂音传递过来,但这一下实在太响了,像是水花四溅。
燕三郎听得眉峰攒起:“他被丢进水里?”
千岁轻轻“咝”了一声:“麻烦了!”
诡面巢蛛可没有在水里监听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