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也凑过去看了,啧啧两声:“居然有十块之多,这厮是不是也去过迷藏海国?”
迷藏海国的官方店曾经出售浮壤,据说那是天人道之中的宝物,能令山川随心所欲变形。燕三郎一直觉得那是夸张之辞,迷藏海国的幽魂测试过,真正的浮壤能令山地起伏十五丈最多。
但这效能也很逆天了,尤其它能反复使用。
彼时那块浮壤卖出了九十万两的高价,燕三郎虽觉新奇,但没有出手。直到后来他位高权重,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没买下浮壤。
现在,老天给他送后悔药了?
他在这条目录上着重画了个圈,以示重点。
禄事堂十几名弟子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城主府的宝库清点完毕。千岁闲来无事,依样过目,而后把清单画出了无数重点:“这些,全都带回青云山!”
其中也包括了浮壤。
这么多?有名弟子眺了一眼,当即吓了一跳。她至少勾出了清单的四分之一。
虽说只有四分之一,那数量也是相当惊人。
千岁看懂他的眼神,皱眉道:“留在这里作甚?”她可没动那些山河之契,因为地契、矿脉等物又搬不走。
燕三郎和杜时素从边上走过,不由得笑了:“本来就要充公,得收回财库。”
千岁喜孜孜:“这样的硕鼠还有没有?多打几只,青云宗就肥了。”
杜时素苦着脸:“千夫人说笑了,有一个颜庆已是家门大不幸。”
……
燕三郎在千渡城又坐镇两日,见战后秩序重建无碍,各项事宜有序推进,也就放心启程,返回青云山。
吸取从前教训,千渡城也不设城主了,最高长官为郡守,掌政令,由杜时素麾下大弟子李绍棠担任;其佐官郡尉为庞渊,掌军事、治安。
以下行政人员名单,燕三郎也都亲自把关,并且当面训诫。
在此期间,施恩光和铁太傅先后都来辞行。
包括施恩光在内,桃源这两千人马都是燕三郎向得胜王借来的。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因此施恩光的军队在千渡城盘桓数日也就启程了,准备返回桃源。
至于从桃源进入青云境的小路,燕三郎也没忘了下令将它平整、拓宽,修成了正式的官道。这意思很明白了,两边要和睦友好、互通有无。
而后是铁太傅。
这老头子原本为了完成颜烈遗命才陪燕三郎上青云山,没料到后头发生这么多怪事,连他自个儿都被颜庆抓进画中世界,险遭不测。
对于他的遭遇,燕三郎有三分愧疚,但铁老头子倒很大度,摆摆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只要燕三郎这几天自掏腰包,让他在千渡城附近的白水县吃喝几天解解馋,就算对得起他这段时间的遭罪。
第1342章 一切有我
那地方的鱼片粥和烤河鳗是一绝,他几年前来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千岁听了,二话不说拖着燕三郎跟过去,一试之下也是赞不绝口。
铁太傅因此多留了两天,才踏上北去的归程。
他这趟出来严重超时,家人不知道怎样着急。宣国内部的矛盾同样影响着铁家,还有许多麻烦需要他赶回去处理。
对铁钊的谢意,燕三郎同样请他代为转达。铁太傅次子铁钊在宣国南部带兵剿叛,尽管安涞城王宫下令伐青云境,他也想方设法拖延,给燕三郎争取了更多时间来摆平千渡城的麻烦。
送别这几方助力,七月上旬就已过半,青云宗队伍也要回山。
燕三郎却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逐浪湾走了一趟。
这是望桑湖和蜈河的下游,人迹罕至,附近只有一个村庄,居民不足六十人。
莫说没有官道儿了,就是小路和兽径都很模糊,没有当地人带路的话,很容易就走丢了。
燕三郎当然不为游山玩水而来。他要到本地看一座旧坝:
逐浪坝。
百余年前,地方官在这里修筑逐浪坝,工程浩大,希望调节蜈河水量,造福四方百姓。不过后头改朝换代,逐浪坝年久失修,慢慢也被遗弃了。
燕三郎现在看见的,不过是道残迹,已经不再发挥作用。
饶是如此,他仍然亲自带着小金下到河床,去看沉在水底的大坝残体。
这头猛兽有分水之能,可以分开水流,以免主人浑身精湿的狼狈。
待燕三郎上岸后,杜时素就道:“我们考察过,这是建坝的好地方。原本蜈河到了这里浪急滩险,建起大坝后就可以走船,并且引蜈河水入惠江,又能泽被东部的平原。”
燕三郎也问得不客气:“那为何没建起来?”
“原本遭到颜城主……唔,颜庆反对。说建起这坝耗费人力财力过巨,又会引起宣国不满。”杜时素轻咳一声,“其实水坝建起之后,北边的商船就可以取道逐浪湾往东南进入望桑湖水系,不必非要经过千渡城不可。想来这也是颜庆反对的主因。”
“他说得没错。”燕三郎话锋一转,“但我们得建,而且建得越快越好,最好在宣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完工。”
“……”为何?
燕三郎也不解说,只吩咐道:“集结青云境内经验最丰富的水工待命,半个月后,我们要重新修起逐浪坝!”
直到这场仗打完,千渡城还是整个青云境最重要的城池、是青云宗的命脉所在。这种极度不健康的情况,必须尽快改善。
半个月后就开始?杜时素奇道:“这样着急么?”
“我已经找人过来帮忙了。”燕三郎笑了,“蜈河汛期快要结束,也有利于修坝。”
事实上,不是青云宗着急,而是他赶时间。
千岁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
复五日,燕三郎返回青云山。
依旧是金魈驮着他攀山越岭,直达白云最深处。
那感觉仍然惊心动魄,一低头就见万丈深渊。众长老都下山来迎,陪同他一起上山。
时至今日,燕三郎也有颇多感慨。
初上青云山,他对本宗来说还是个值得戒备的外人,身负颜烈遗命而不敢声张;
再上青云,他却已经是一宗之主,前呼后拥,盛况空前。
他深吸一口气,高山独有的寒凛沁入心脾。
千岁笑问:“权势的味道如何?”
“提神醒脑。”燕三郎也不讳言,“好极了。”
否则颜庆为何死抱着城主之位不放,否则萧宓为何鞠躬尽瘁也要保住九五至尊?
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快乐!
当晚,天柱峰上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群情快意。
青云宗有戒酒令,弟子平时不得饮酒,唯有今晚是个例外。
燕三郎作为新晋山长,从长老到弟子,都来找他敬酒。
长老们把酒言欢,从前的不快都化解在酒水里了;弟子们则是满怀崇仰好奇,非要来见识一下这位年少有成的新山长。
一来二去,连惯常稳重的燕三郎都喝多了,竟觉不胜酒力。
这一觉天昏地暗。
等他醒来时,天还很黑,身边却没人。
少年目光一转,发现窗前站着个玲珑倩影。
明明是最热的七月中旬,高山的夜晚却很凉爽。晓风扑面,薄薄纱衣挡不住曼妙曲线。
燕三郎刚睁眼,千岁就发现了,没好气道:“你醒了。”
远山还沉浸在黑暗中,她看什么呢?少年坐起,薄衾从坚实的胸膛滑下:“什么时辰了?”
“就快天亮。”千岁走回来,在床边坐下。
纱衣很薄,燕三郎可以直接望见她身上的红痕,雪颈、肩上,还有……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抱歉。”他一下就心疼了,握着她的手,“是我不知轻重。”
过去这一晚,自己借着酒劲做了什么事,他慢慢也记起来了。依千岁的脾气,怎么没扇他巴掌?
阿修罗戳了戳他胸膛上两个牙印,吃吃笑道:“礼尚往来。”
“真是个野人!”燕小三对她一向温柔克制,像今晚这么狂野从未有过,她都有些吃不消,“换个普通小姑娘,怕不要被你活活弄死!”
酒后显真形,说不定这才是燕小三的真面目,呸。
“再不敢了。”他先服软,抱佳人入怀,“为何不睡?”
一晚孟浪,连他都觉得身体有点虚,千岁也好不到哪去,怎么就是不睡?
她靠在他怀里,美眸半闭:“星光很好,不想睡。”
燕三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幕黑沉,哪有半颗星星?于是晓得她又在胡说八道。
千岁有心事,他也不戳破,只抓起她的纤指一根一根亲吻。
“痒!”她咯咯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千岁又没了声音。被这男人那样专注盯着,哪个女人也笑不出来吧?“唔,你又想做什么?”
少年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再睡一会儿吧。”
他身上酒气已经消褪不少,怀抱温暖如初。千岁被他拥着,慢慢也有了困意。
半睡半醒间,她好像听见燕小三喃喃低语:“莫怕,一切有我。”
第1343章 甩开膀子干
整个青云宗都起晚了。
这或许是数年来全宗第一个不要求早起的日子。
燕三郎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气温炎热与昨晚截然不同。
白猫在自己专属的冰丝软席上蒙头大睡,像一盘软毛毡。
精舍外头有人轻轻敲门,语气很轻很恭敬:“山长,您起身了么?”
“什么事?”燕三郎五翻身站了起来。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整,他又是精力充沛了。
“山下来人,姓白,说是受您召唤,专程从卫国赶来。”
终于来了。燕三郎一下子精神抖擞:“将他请来这里。”
他飞快洗漱头面,整理衣冠。
白猫趴在冰丝席上看着,懒洋洋道:“我不吃午饭了。”
燕三郎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在它额上亲了一口:“好好睡觉。”顺手替它把窗子半掩,以免强光映入。
千岁也累坏了,需要补觉。
燕三郎走去一楼,前厅已有一人,坐姿拘谨。
正主儿来了,那人连忙起身行礼:“少爷!”
“自家人无须多礼。”少年摆了摆手,“坐,喝茶。”
这人正是白诚焕。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品了品,不由得赞道:“好茶!”
“这是天柱峰的特产,名作‘云尖’,百年以上的老茶树只有二十棵。李开良也好这一口。你回去时给他捎点茶叶。”高山出好茶,青云山上不乏茶田,每年都会由低阶弟子采摘、炒制,售往山下饱受欢迎。
燕三郎笑道,“不过他得多等些时日了。你在青云境内,至少得干上大半年。”
当青云宗刚刚打算出兵讨逆,他也开始为今后谋划。白诚焕就是实施其中一项任务的关键人物。
青云宗忙着打仗时,他就飞讯卫都,让自己的得力干将李开良把白诚焕派过来。
白诚焕主持修造盛邑西城的龙口堰,虽然经历了决堤风波,但事后已经查明,事故与他无关。
龙口堰修建至今,进展顺利,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不需要他随时督工。
于是燕三郎动了念头,把他调来青云宗。
“又有活儿可干了?”白诚焕精神大振。
“是啊,又造水利。”燕三郎带他走去沙盘边上,“这回的工程没有龙口堰那么大,但给你的权限却要大得多。”
话里有话,白诚焕一下就听出来了,喜出望外:“您真当上这个玄门的山长?”
李开良派他过来时,只说少爷在争山长,让他过来助一臂之力。他紧赶慢赶来了,怎么听山门弟子说,少爷就已经是山长了?
这也太快了!
“是。”燕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这就是自家地盘。”
白诚焕长长呼出一口气:“哎呀,可太好了!”
他在卫国也是操持水利,建个龙口堰,从头到尾被卫国水部官员反复刁难,说不尽的缚手缚脚,还被人投入暗无天日的地牢受苦。
寄人篱下就是这般。
现在少爷成了一宗之长,青云境内都是自家地盘,他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我记得你说过,可以建成一种大坝,自主调控水位,或者蓄水,或者泄洪。”燕三郎记得清楚,是因为白诚焕原本就打算在龙口堰这么干,但被水部否决了。“如果让你在逐浪湾建起这样的水坝,你有几成把握?”
白诚焕已经看过沙盘上的地形,又问过水文情况,这回想了很久,终于道:“六成。”
“才六成?”难怪当初水部主管不肯让他采用新方法。拿着国库的钱去给他做试验,万一搞垮了……
白诚焕不好意思道:“我对自己的设计有把握,但这还要看当地水土情况而定。”
燕三郎招呼他到里间,打开一口箱子:“若有这玩意儿为辅呢?”
箱子里装着一大块黑乎乎的玩意儿,怕不有百来斤,石头不像石头,黏土不像黏土。白诚焕好奇:“这是?”
“你按一按。”
白诚焕照做了,发现这黑东西居然还有点儿弹性。“莫不是太岁?”
“不是太岁,而是浮壤。”燕三郎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口。木铃铛正在散发蓝光,他也不当回事儿。
白诚焕眼里一下绽出惊喜的光,失声道:“这居然是浮壤?!”
“你听过就好,它能使山体易形,虽然只是小范围内。”燕三郎问他,“有这东西,你的把握能提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