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站得近，甚至能看见紫色的灵石表面和底部又出现几条巨大的裂缝。
它真是再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阿修罗不敢多想，伸手按进“小山川阵”的核心。
琉璃灯虽然还未回来，但她身体之中同样有神力激荡，或能顶一时急用。
只是这么一来，浑身神力汹涌而出，就像开闸泄洪。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顶住多久。
最糟糕的是，暗黑天幕也恢复了，阵眼里再度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谁能想象，阵眼里反而没有符文呢？
少了琉璃灯的照明，就算黄铜门本身的光芒也也被掩盖得微弱至极。
唯一的好消息，是阵法加持下的灵石基座的确稳固了，裂缝不再扩大。
这已经间接变作妖王和她个人之间的道行比拼。
她指派的灯傀如今一起转向，追杀那头蛤蟆，以期琉璃灯尽早回归。
在妖帝指挥下，巨蟾体型聚缩为原来的一半，在阵眼里东奔西蹿。这里妖怪众多，都能给它打个掩护，加上暗黑天幕作祟，灯傀的追击能力减弱，一时居然逮它不着。
……
内城墙头，燕三郎一边助修行者御敌，一边关注千岁的战况，这时就瞪着黑漆漆的阵眼，心念电转。
方才蛤蟆妖吞下玻璃灯，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这盏宝灯的了解，少年仅次于千岁，当世哪有什么妖怪的肠胃经得起琉璃灯这样内燃？十几息过去了，为什么琉璃灯还没有再放光彩？
他只能假设妖帝或者圣人捣鬼。
最糟糕的是，一旦失去琉璃灯，千岁一定吃不消！
形势如此危急，她还能坚持多久？
燕三郎心急如焚。然而阵眼里头大能云集、群雄乱斗，他去了徒自送死，只会给己方增添负担。
怎办，怎办才好？
他这里心神不宁，战斗就露了破绽，险些被攀上城头的小妖打中。亏得边上的白夜一刀劈来，把小妖腰斩：“出甚事了？”
燕三郎张口欲言，眼角余光却见暗黑天幕里冲出一只腮帮子圆鼓、黄绿相间的蛤蟆，往黄铜门下跳去。
咦，这不就是吃掉琉璃灯的蟾妖？
虽只匆匆一瞥，但这玩意儿莫说只是缩小一半，就算它烧化成灰也瞒不过燕三郎的眼睛。
更不用说，几只赤红的灯傀随后追出。
这家伙全力跃出，看样子是被灯傀追得无路可走，干脆直接从黄铜门跳回地面上。
少年不及细想，弯弓满弦，一箭射出。
吃掉琉璃灯的妖怪竟还活着，就说明千岁出了事，他决不能再袖手旁观。
噩运缠身时，当真什么幺蛾子都能遇上啊。
这蟾妖身在半空，也未插双翼，不能自由挪跃，按理说比在平地上要好射多了，以他箭法几无走空之理。
哪知这玩意儿力量不强，对危险的感知却很惊人，突然“咕呱”一声大叫，腮囊里的气流喷出，居然硬生生把自己回顶好几丈，撞在黄铜门上。
可燕三郎的箭，落空了。
他又连射两箭，但这东西走位太骚，黄铜门上其他妖怪又多，给这小蛤蟆提供了极好的掩体。
少年执出长刀，对白夜道：“射蛤蟆，助千岁！”
说罢瞅准时机，从城头一跃而出！
旁人都是一阵惊呼，以为这小子杀红了眼，居然跳进黄铜鲨海里头送死。其他高阶修行者也只敢跳阵眼啊，那里除了巨蟒之外没有铜鲨出没。
有三头铜鲨游了过来，中间那头最大，背鳍最高。
燕三郎正好就跳到这头铜鲨背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鲨鱼居然没有攻击他，反而被他抓住背鳍，甩尾转向，直取蟾妖！
缪毒大叫：“这小子疯了么！”
他虽不明白燕三郎为何能乘鲨遨游，但这小子穿梭妖丛，危险性可一点都不小。攀爬黄铜门的妖军成群结对，当然不会放过他这么个人族异类。
柿子要挑软的捏，道理谁都懂。
果然燕三郎一下就被群妖盯上，险象环生。幸亏他乖觉机灵，几次擦过妖怪的尖牙利爪却未受伤。
“是啊。”白夜应了一声，摘弓射箭，连珠三发。
他射术已臻化境，比燕三郎只强不弱。然而这蟾妖行进当真没什么规律可言，左突右跳，他居然也是三箭全空。
这东西也很机灵，不再往地面大跳，而是在黄铜门上小幅腾跃，这样灯傀、铜鲨和弓手都拿它没甚办法。
第1631章 意外的偷袭
白夜皱了皱眉，再度抽箭，默默计算，突然又是一弓三连。
这三箭落点都很进究。
蟾妖顺利躲开第一箭，吃力躲避第二箭，终是被第三箭射中了后肢肌腱！
它刚要落地，吃痛一个踉跄，这一下就没能跃起，反而滚了个前空翻。
好机会！
燕三郎驭鲨跃起。
正下方的巨虎妖见状，凌空扑来。
燕三郎在鲨背上猛力一跃，在虎妖的大巴掌敷脸之前惊险脱袭，留下巨虎妖和铜鲨撕扯去了。
蟾蜍扑地方起，少年后发先至，从它后背滚了过去！
当然他手上也没闲着，长刀刺出，给蟾妖从后背到额前来了个“一字剖”！
蟾蜍后背上全是疙瘩，被他纷纷挤爆，脓毒沾了满身，触之奇痒。
眼看它兀自挣扎，燕三郎也不管双手和脸上痒得入骨，爬起来冲回去，在蟾妖脑门正中狠狠补上一刀。
它终于不动了。
但琉璃灯也没出现。
燕三郎想了想，抬起蟾蜍脑袋，一刀劈开下巴。
这妖怪道行不算精深，连他都能对付，万无硬吞琉璃灯还能活命之理。唯一的理由，就是它腹内另有空间，可以藏灯。
虽说琉璃灯最后必能破壁而出，回归原主，但不知要耗时多久，千岁等不起了。
燕三郎亲见它吞灯，因此先从这张大嘴开始找起。
虽说他笃定千岁的运气很差，可万事逃不开一个“理”字。琉璃灯进蛤蟆嘴之后就不会跟它客气，如果蟾妖的身外空间藏在胃肠里，那么未等咽进琉璃灯就会被烧坏嘴巴和食管。
因此，从它嘴里找起才是最高效的。
他这里埋头苦找，周围妖怪怎可能不找碴？幸好千岁的四头灯傀随后冲至，把他牢牢护在中间。
这种烧脑的活计，灯傀是做不来的，还是除妖护主比较趁手。
……
那厢，千岁正在招呼元老会的大长老。
力量这种渲泻法儿，其他人根本遭不住，只有道行精深的檀宣或可续棒一试。
唯一的安慰，是她知道妖帝力量的外泄比她还要剧烈得多。黄铜门代表的时空神通每运行至下一个新阶段，鲸吞的力量就是此前的十倍！
很快，苍吾之心中的力量就会被吸干。
千岁得了千红夫人的学识，知道苍吾之心虽然产自弥留、虽然有穿透时空之力，但它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法器。所谓术业有专攻、法器有专用，千红夫人用黄金天秤开门，可比用苍吾之心省力多了。
反过来说，己方想用苍吾之心开门回去，需要消耗的力量就是使用黄金天秤的两倍以上。
黑暗之中，白骨链表面突然爆出烈烈火焰，只是这光芒同样传不出去。
少了琉璃灯，连她的业火都照不透暗黑天幕。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令她看出妖帝面前有身影闪动。
圣人？
这厮想要趁乱趁暗，去攫妖帝的心脏？
它是神降的玩家，只要成功夺取苍吾之心，就能立刻被传回千红山庄去也！
“想得美！”千岁一声冷笑。想把她困在洪荒？
为了防止圣人或者其他玩家轻松摘桃子，白骨链捆起妖帝时，有好几匝都集束捆遮于胸口位置。旁人想来个黑虎掏心，白骨链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她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废话，在妖帝的力量被吸干之前，它的体魄比金刚还要坚硬百倍，尤其方才战斗中她就发现，这厮怕死，在自己心脏外头又生成一层硬壳，连她的白骨矛都扎不穿。
只有苍吾之心的力量被汲得七七八八，妖帝的身体失去妖力保护，才可能软化下来。
现在圣人想下黑手，为时太早了。
檀宣也知道时局紧迫，都天逆转大阵万万不能再熄火，此时努力甩脱追击的妖将，冲到灵石基座边上。
千岁大喜：“你来接……”
一个“手”字还未出口，她就觉后心一凉，有三物分别自左胸、腹部透出，“叮”一声打在灵石基座上。
那是两枚箭刺，血淋淋地，其中一枚精准地穿心而过！
她腿上也中了一刺，箭头深入腿骨，但没有打穿。
糟了。
千岁来不及多想，一只手还按在“小山川阵”里不敢挪开，这时提气凌空翻个跟斗，落去灵石基座另外一侧。
“叮叮叮”旋又三箭毕至，好在全部走空。
她战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不是本能地低头看伤、回头看人，否则这会儿身上又要多开三孔。
疼痛这才铺天盖地。
千岁低头，望见左胸和腹部上都被射穿鸡蛋粗细的大孔。凶器是穿心花针刺，这玩意儿长达四尺（1.3米），整体是个长锥形，最顶端细如针尖，最末端却粗如鸡蛋。
绿洲人高达一丈，被它打中还欲生欲死。以千岁身高，穿心花针留下的贯穿式伤口就更吓人。
鲜血汩汩，滴溅在灵石基座上，都是墨绿颜色。
心脏被打穿，身体当中就像多了个黑洞，把她的神力和生命源源不绝吸走。
她还能继续站立，不过是仗着道行深厚罢了。
离地数丈的阵眼当中，怎么会有行动缓慢的穿心花妖？
借助白骨链上业火的微光，千岁才看清，伤害自己的元凶体型不及普通花妖一半，就在自己方才足边不足二尺。
这么近发射，她能躲过去就怪了。
边上有一头灯傀跃了过来，咬住穿心花用力撕扯。孰料这东西眨眼间变作一只獾状妖怪，贴地疾奔。
从植物直接变作了动物？
又一头灯傀杀到，才将它撕成粉碎。
千岁目光一转，恰好和妖帝眼角的余光对上。
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
这东西就是妖帝先前被斩落的前肢！
过云的新躯体由百妖聚合而成，白骨链虽有固形之效，让妖帝不能自由变形，但先前被斩下来、遗落地面的前肢却不受此限。
在妖帝遥控之下，它择机变回本体，一击功成、重创千岁！
时机的把握，真是妙到巅峰。
像妖帝这样的对手，就算被层层绑缚，也依旧不容小觑。
千岁纵然身经百战，也从未遇过这种被斩落的肢体还能单独变形的妖怪。
第1632章 开门（加更）
一时不慎。
或者说，运气也实在太差了些。
更糟糕的是，身体当中的神力也随剧痛一并流逝。
穿心花针附有剧毒，毒性随花妖的道行而提升。能被妖帝选去组成新躯的穿心花妖，道行自然冠绝同类。
即便是阿修罗，也受不住这种侵蚀。何况她伤在心脏。
毒入心脉，便给至极。
可是琉璃灯不在，她就无法及时拔毒。
千岁勉力抬手封经闭穴，强行止血，延缓毒性流遍全身。
胸口的疼痛越发激烈，她得强行忍住咳嗽的冲动——心脏负担太重，离倒地暴毙，说不定只差两次大吸气。
转眼又有两头妖将攻至，檀宣优先应付，迟迟不能接手“小山川阵”。
千岁只得咬牙苦撑。
她要是不管不顾收手，这个计划就要前功尽弃。
伤口的血流得更急了，颜色转浓如墨。
“白星”试探夺取苍吾之心不成，刀锋一转，就想剁下妖帝脑袋。
“慢！”千岁赶忙出声阻止，“白星”的臂刃距离妖帝脖颈只有半寸时停了下来，“脑袋一掉，就不受我固形之术影响！”
斩首必亡的常识，在妖帝这里恐怕未必。这厮本来就是无数妖怪的聚合体，就算脑袋被斩，说不定反而落地成妖，给己方再添强敌。
囿于千岁的固形之术，反是好事。
圣人转眼想通收手，先在外头打杀一只妖怪，才对阿修罗道：“你的神力，都贮在那盏宝灯里罢？”
千岁一懔，圣人的话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潜藏天衡多年、知晓她底细的是圣人分身，而非眼前的本尊。虽说是同一人，但分身与长年在千红山庄坐牢的本尊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应该不会将她的秘密悉数传递给本尊才是。
圣人目光微闪，不再吱声。
她看了圣人一眼，才呸地朝地面吐出一口黑血，叹了口气：“是啊。再不快些，我可支撑不住了。”
阿修罗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圣人神情微沉，反而后退半步，不敢轻举妄动。
阿修罗除他之心，比燕时初还强烈。黄铜门洞开在即，“白星”不再必不可少，她会不会痛下杀手？
那厢檀宣击败两只妖将，又布下一个结界，这才赶来替换支撑“小山川阵”。
这都是明智之举，但千岁看他老神哉哉，知道这人有意拖延，要让她多耗些神力。
她越是催促，越是露底，索性咬牙不发。
待檀宣伸手按进“小山川阵”，千岁往后一站，顿觉头晕眼花，费好大力气才能站稳。
方才神力流泻一空，穿心花毒又无比猛恶，已然侵入心脉！
眼下她最该做的，就是盘膝坐下，立刻调息。
然而时局不许。“白星”已经跃到身边，看似给檀宣护法，目光却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
只要她微露颓象，不能为眼下局势出力，圣人决不会客气。
偏偏圣人看似关切：“你的伤，很重。”
“死不了。”千岁外表如常，但她知道自己眉心很快就会浮起青气，“你该去开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