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看了那个男主持一眼,非常普通甚至不太起眼的一个男生。
许振生第二次见到秦知夏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了,而她压根不记得他是谁了。
她跟朋友来了酒吧,她去完洗手间回来,看到自己朋友正对着旁边占着自己位置的英俊男人发花痴。
秦知夏走过来,她喝了酒,话语间带了几分羞涩:“先生,这里是我的位置,您能让一下吗?”
最后结束的时候,她跟她的好朋友两个人都喝多了,蹲在路边想要打车。
许振生走出来,吩咐人送她朋友回家,准备自己开车送秦知夏回家,但秦知夏死活不肯上他的车。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男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她。
就在电话即将拨出去的那一刻,许振生从她手里夺走了手机,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秦知夏尽管喝醉了酒,但人还有几分清醒,她立刻拒绝他:“我有男朋友了,你离我远一点啊,不然我就报……”
话还没说完,许振生就将她拽上了车。
……
“她怕我,恨我,想杀了我,可是我明明那么爱她,我把我所有能给她的都给她了,我还答应如果她以后还是想去留学,那就等孩子长大了,我把公司交给他之后,我陪她一起去,到时候,她想定居在国外,我们就定居在国外……可是最后她血流的止不住了,她还要骗我说,孩子不是我跟她的,怎么会不是我的呢哈哈哈哈哈,她还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活着呢,你看她早就忘了我了吧……”
晏苏沉默地听着他的胡言乱语,虽然没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在这时,两个拿着枪的女保镖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对许振生说:“先生,少爷回来了。”
说完,她蹲下身,拿着枪抵在了晏苏太阳穴上。
晏苏眼睫颤了颤,她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身影。
许淮南第一眼也看到了她,确认她一根头发丝也没少、安全无虞之后,他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
无数回忆从记忆深处涌上来,他仿佛看到当初那个被困在这里蜷缩着身体浑身是伤痕的少年。
那个少年奄奄一息,他疼得要死,很想让人来救救他,但是没人敢违抗许振生的命令,直到第二天他要去上学,许振生才让家庭医生上门替他治疗。
他看到那些被关在这里的日子里,唯一一只会趁人不注意偷溜进来,陪伴着他,温柔地舔舐他的伤口的布偶猫,最后躺在他的眼前,没有一丝气息。
他也看到了,他的母亲,一边打心底里痛恨着他的父亲,痛恨着他的存在,一边又抱着他告诉他,她很爱他,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记忆的尽头,是一道又一道轻软的声音。
“死了有什么好,死了的话春天吃不到好吃的青团,夏天吃不到莲子,秋天吃不到桂花糕,冬天也吃不到烤红薯了。”
“你发烧了,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
他最后穿过这些记忆,停在许振生面前,唇线抿直,眉眼间戾气横生。
许振生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军刀,“啪”的一甩打开来,锋利的刀尖泛着寒光,他看向许淮南:“后悔十年前没能亲手杀了我吗?”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着这把刀杀了我,要么……你当初用哪只手刺伤老子的,你就废了你哪只手。”
许淮南没什么表情,冷声回:“第二个。”
他垂眸看了一眼晏苏,“听话,闭上眼睛。”
晏苏挣扎得厉害,牙齿不小心用力咬破了自己嘴唇,她红着眼睛:“许淮南,你敢这么做我就不要你了……”
许振生看了她一眼,吩咐女保镖:“吵死了,把她眼睛和嘴蒙上。”
另一个女保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黑布条,将晏苏的眼睛和嘴巴都蒙了起来。
许振生颇为嫌弃地皱眉,并对许淮南说:“你看看你给自己选了个什么好媳妇,一点小事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许淮南眼底终于又多了一丝熟悉的轻蔑和嘲讽:“你连做人都不配,你有资格说她?”
许振生正想要训斥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老子,许淮南已经从他手里接过刀,在他的注视下,一下子将刀尖扎进了左手掌心里,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振生想到当初秦知夏将刀插进自己心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毫不犹豫,一点留恋也没有。
她到死的那一刻对他也没有一丝喜欢,只有满腔的恨意。
许振生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许淮南还要将刀尖往里推入的动作:“够了,在我反悔之前,赶紧带她离开。”
女保镖迟疑几秒,解开晏苏身上的绳子和黑布条,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推到许淮南身前。
晏苏第一反应想要看许淮南的手,她着急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许淮南没让她看,他握着拳头,手贴着西裤,血大部分被布料吸收,小部分顺着往下流。
他蹙眉:“先离开。”
晏苏反应过来,也担心后面那个疯子再做什么伤害许淮南的事情,点点头。
两人上了楼梯,快到地下室出口的时候。
许振生突然又大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癫。
晏苏右眼皮短暂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余光里,许振生抢过女保镖手里的□□,像是要对许淮南做些什么,她大脑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人挡在了许淮南面前。
下一秒,“砰”地一声,枪声响起来,像是夏日艳阳天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
她看到无数红色血液在空中迸溅,身体却没有感受任何疼痛的感觉。
晏苏眼前一黑,又失去了意识。
第54章 54. 我永远爱你。
晏苏在梦里面见到了十七岁的许淮南。
那是一个周末下午, 姥姥去诊所给人看病了,她一个人上了山,不小心走远了一点, 还不记得来时的路,绕着绕着就在山里面迷路了。
发现自己迷路之后,她愈加慌乱, 乱跑起来,脚突然踩空, 从一个小山坡上摔了下去。
她一直紧紧闭着眼睛, 等待着预想中的疼痛到来, 直到一道清冽冰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来:“滚开。”
晏苏意识到不对劲, 身体底下的触感如此柔软, 一点也不疼,她睁开眼睛, 刚好和少年四目相对。
他拧着眉,眉眼间戾气很重, 唇色却是格外苍白。
晏苏迅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余光里, 她注意到有一根树枝横着插进了他的大腿,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
她起初有些害怕,听到他让她滚, 犹豫了几秒,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 又折了回来。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再次靠近,并紧挨着他坐下来,手还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袖子。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不是让你滚了吗?”
晏苏很小声地回道:“……我害怕。”
少年问:“怕什么?”
晏苏缩了缩肩膀:“当然是怕死。姥姥说,十几年前这片山林里还有狼出没, 你想啊,如果遇到狼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比较有胜算。”
许淮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他现在还能动这个结论来的,他闭了闭眼,淡声回:“死了有什么不好。”
小姑娘似乎是他这句话噎了一下,隔了片刻,才说:“死了有什么好,死了的话春天吃不到好吃的青团,夏天吃不到莲子,秋天吃不到桂花糕,冬天也吃不到烤红薯了。”
“……那些东西好吃吗?”
“好吃啊,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等我回家后,我让姥姥做青团给你吃。”
许淮南没说话。
这里地势复杂,全是丛林,又多洞穴,其他人到现在也没找到他。
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是山里温度低,他又冷又饿,意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不清醒,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躺在这里是一天,还是一天一夜了。
隔了一会儿,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很轻,“以前我有一只猫,但它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该去找它了。”
小姑娘听清了他的话,软着嗓子安慰道:“这样吧,等你的腿好了后,我跟你一起去找。”
许淮南终于又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苏皎。”
“难听。”
晏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名字难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瞳仁也湿漉漉的,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许淮南平静地与她对视,丝毫没有哄她的打算。
晏苏吸了吸鼻子,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叔叔,你已经是大人了,说话不能这么直接,你就算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也应该说你的名字起得还不错。”
许淮南蹙了蹙眉。
叔叔?
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他没好气地问:“娇气的娇?”
晏苏一脸认真地回:“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的皎。”
许淮南对她的名字一点兴趣也没有,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认真地解释,只冷淡地回了一个字:“哦。”
晏苏也没生气,“叔叔,你呢?”
许淮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想,要是这次死不了,他肯定是要找机会好好收拾她一顿的。
他许久没回答,想必是名字不太好听。
晏苏眉眼弯了弯,提前安慰道:“叔叔,你放心,不管你的名字有多难听,我都会说你的名字起得还不错。”
许淮南:“……”
他轻嗤了一声。
小丫头表面看着单纯又无害,实际上报复心重得要死。
一个劲喊他叔叔估计也是她故意的。
这么想着,他更想收拾她了。
只是可惜他多半要长眠于此了,他已经走不出去了,也不想再走出去了。
他再也不用一个人在这冰冷人间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了。
许淮南用仅剩的力气掰开她的手,“你要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就顺着溪流的方向走,走到尽头就能出去了。”
晏苏抿了抿唇瓣:“我不走,你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我刚刚还不小心砸到你了,而且你的脸也比刚刚红……”
迟疑了一下,她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发烧了,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放心,现在不早了,姥姥肯定已经发现我还没回去了,她一定会带人来找我的。”
话音未落,几道粗犷的男性嗓音响起来,由远及近,在偌大的山林里回荡。
“皎皎啊,皎皎,你在哪里?”
“皎皎,你外婆要担心死你了,你快回来。”
“……”
被人背出山林的时候,少年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外婆看了眼他的情况,顾不上追究满山乱跑的晏苏,翻开药箱就要给他处理伤口:“囡囡,我要给他清理树枝,你拿个东西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咬到自己舌头。”
树枝插进肉里久了,伤口估计已经感染了,不然不会发这么高的烧。
晏苏点点头,拿着干净的纱布就要往他的嘴里塞,然而少年痛得直起身来,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咬的很深,晏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出血了。
她疼得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
晏苏睁开眼睛,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后,看清自己真的是在医院。
她本来就晕血,虽然被疯子开枪自杀血腥的一幕刺激得晕过去,潜意识却还能感知到外面的动静。
就好像她一开始感受到有医生过来给她做检查,扒拉开她的眼皮,捣鼓了一阵,说了一句她只是睡过去了。
医生走后,四周变得安静下来,她的意识越飘越远,带着她回到了小时候。
她看了眼许淮南。
他侧身,靠着窗站着,发现她醒了,只淡淡地看过来。
男人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明显不太开心,像极了以前她惹他不高兴时候的模样。
晏苏:“……”
她看了一眼他已经包扎过的手,松了一口气,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
晏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过来吗?”
许淮南慢吞吞地走过来,坐在床旁边,他眼睫垂着,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晏苏坐起身来,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在他嘴角咬了一口后,问:“疼么?”
许淮南嗓音沙哑:“疼。”
在地下室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转身,身后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心脏疼得像是被炸成了碎片。
看到她没事,那种疼痛感仍然在骨血之中蔓延。
晏苏“嗯”了一声,小声说道:“疼也是你自己活该,谁让你扎自己,而且你……以前还老咬我来着。”
许淮南轻嗤一声,“你咬我咬得少了?”
晏苏:“……”
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虽然这么想着,但笑意仍不受控地在她眼眸里弥漫开来,像是春日里漫山遍野肆意生长的野玫瑰。
顿了顿,她张开手臂,非常用力地抱住他。
片刻,她松手,又安慰似地,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含糊不清地问:“许淮南,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