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颜到了人前便立马和他撇开关系,甚至不惜避着人走,生怕被人看到他。这不是养外室的做派,还能是什么?
第124章 其实她是喜欢这种样式……
话虽如此, 他却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同她并肩而行,手里提着的那盏花灯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一路将人送到了顾府门口。
随后将手中的花灯递给身旁的少女:“喏, 拿回去玩,明日还能让人解这上头的灯谜。”
片刻后,顾令颜接过花灯, 转身迈上了府门前的那道台阶。
进去后,却看到顾证斜倚在一根廊柱上, 懒洋洋地问:“听说你担心我是不是瘸了腿啊?”
顾令颜看不清他在跟谁说话, 便停住了步子, 没敢上前惊扰。
一道细微的声音自廊柱后面传来, 带着一点窘迫和尴尬:“不是的, 是我那日误会了,你别见怪。”
顾证朗笑了一声, 衣袍在北风中猎猎飘动,慵懒道:“那今日既然刚好得了空, 得让你好好瞧瞧我到底如何,你可看清楚了?到底有没有瘸了腿?”
“没、没有。”那道声音更是羞窘, 简单的两个字, 还打了个颤。
顾证似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既然看清楚了就行, 以后可别再偷偷想着这个事。”
崔芹也站在廊柱附近,此刻皱着眉头上前说:“行了顾三, 你别老欺负我妹妹,她胆子小。”
顾证瞪大了眼眸,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可别乱说啊,我哪有欺负她?是因着她怀疑我瘸了腿, 我这不特意过来给她看一眼,让她安心么?”
“天色已晚了,你们今晚是住这还是回去?若是住这,我就让人将你们送去颜颜那。若是回去可得趁早,不然待会天色愈发的暗。”
“今晚回去,刚才只是送阿容回来罢了。”崔芹淡声说了一句,同十三娘一块跟他告辞。
顾证将俩人送到了门口,转过头就看到了顾令颜。
他先是一愣,随后好奇问道:“刚才送你回来那人是谁?我怎么总觉得有些眼熟呢?”
“没谁。”顾令颜含糊着说了一句,不愿多谈。
但顾证却显然没有放过的意思,他在心里想了片刻,忽然拔高了一点音调:“到底是谁送你的啊,哪个小混蛋竟然敢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快点叫他过来见我!”
“是孤送的,怎么了?”一道清越嗓音从旁侧传出,随后着绯衣的人缓缓步出,锐利的眸子落在了顾证身上,看得人心下发紧。
身量颀长的男子从下面跨步上来,步步逼近,带来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顾证张了张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殿下说什么?”他避开了徐晏的视线,装作不经意的向旁边瞥着,神色飘忽。
徐晏勾了下唇,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孤送她回来的,你有何事要找孤?”
眼见着他越来越往里走,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顾证伸手将人给拦住,不悦道:“都这么晚了,殿下就不必进来了吧?”
“孤有事找师傅商议,烦请你让开些。”徐晏将顾证拦在他身前的手轻轻按下去,淡声道,“倘若耽误了国之要事,你拿什么赔?”
他面庞上写满了肃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郑重而严肃的同他说着话。顾证愣了一下,手也跟着他慢慢放了下来,不敢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往里走。
略过了顾证后,徐晏回头看了眼顾令颜,轻笑道:“待会从师傅那出来后,我去找你。”
顾令颜正站在一片阴影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徐晏这一搭话,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像被点着了一样,火辣辣的难受。
她瞬间敛了神色,瞪了徐晏一眼后,掉头就走。
绛色衣裙在眼前一闪而过,秾艳的颜色一时间灼伤了视线,徐晏深邃的眸光跟着她的动作游转,直至最后一片裙角消失在了一株梅树后。
“孤先走了,你自便吧。”徐晏凝视着那株梅树说了一句,他对顾家不算陌生,无需侍从引着,自行往顾审的书房而去,步履如风。
顾证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有些不舒服。
太子这态度,怎么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回了青梧院后,顾令颜先将钗环给卸下,随后由婢女们打了水过来净面,拿柔软的巾帕将脸上的脂粉一一擦拭干净。
正在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擦拭口脂时,顾容华从外面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阿姊,我给你带了熬肝回来,就是有些冷了,刚让人拿去热了。这是我买的蜜煎樱桃,你尝尝呀。”
顾令颜将那个纸包着的蜜煎樱桃接了过来,笑着道了声谢后,捻着一颗送入口中,用舌头将其顶到一边:“挺好吃的呀。”只吃了一两颗后,她就将剩下的递给婢女,让其拿去收起来。
已经晚上了,吃太酸的不是太好。
“你这会吃两口酸的开胃,待会熬肝过来了,正正好呢。”顾容华笑眯眯地看着她,在旁边坐了下来,捧着脸说,“阿姊,你今日怎么没过来,还派人跟我们说不来找我们了,你去哪了呀?”
顾令颜并未特意派人说过不去,她心思转了一下,转瞬间就明白过来究竟是谁的手笔,她敷衍道:“又在路上碰着了别人,就没去你们那了。”
“哦。”顾容华百无聊赖的应了,伸手去拿桌案上的果子吃,“对了,我今日见着太子了诶。”
顾令颜身子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蜷了一下手指,微张着唇看着她。
“在哪见到的?”她试探着问了句。
顾容华回道:“在繁云楼见到的啊。今日比的是属文和投壶,两样缺一不可,太子都拨了头筹。当时他为了抢那个兔子灯,差点跟秦王世子打起来,还是秦王世子将他认出来,主动让出了那盏花灯。”
她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陈王世子吓得那样,脸色惨白了一片,只差没跪地求饶了。”
顾令颜蓦地想起了那盏被她给砸碎的兔子灯,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缓缓垂下了眼帘。
一份热气腾腾的熬肝被端了上来,一时间香气四溢,顾容华招呼着她快吃,说是自个在外面小摊那吃过觉着好吃才买的。
这份熬肝放的香料很足,芫菜、胡椒、茱萸等等,应有尽有,还有许多配菜在里面。顾令颜仅仅是舀了一小勺,便从中尝到了无数种滋味。
“挺好吃的,你在哪儿买的呀?”顾令颜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顾容华趴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桌案上的纹路:“是一家小摊,从繁云楼往西走一段就是,不过看上去是刚来的,以前没见过呢。”
在猜灯谜那看到她们从繁云楼出来后,她便一直拉着徐晏往东走,难怪碰不上这家熬肝。
俩人正说这话,外面突然响起了几道人声,顾令颜放下汤匙正要起身出去看,绿衣却从外面进来了,脸上满是紧张:“三娘,太子殿下来了!”
顾容华从椅子上嚯的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说:“他怎么来了?到哪儿了?”
“到咱们院……”绿衣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便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
顾令颜抬眸看去,微眯了下眼眸。
不同于以往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翻墙,这次是光明正大过来的。
徐晏显然也对如今的状态很是满意,比以往底气更足了,他走上前几步,淡声道:“孤有话同三娘说,其余人都退下。”
顾容华皱着眉头想要说话,却又认出引着太子过来的人是祖父的心腹,很显然,这件事是经过了祖父同意的。
屋中人犹豫了片刻,最终默默地出了屋子,顺带将房门给掩上。
没想到他还真过来了,顾令颜一时间怔在那,闷闷地低头用着自己的熬肝,手指因攥得过紧,直接微微泛白。
徐晏微微叹息了一声,张开手掌,将她的一双纤白如玉的手完全覆盖住,引着她慢慢放松下来,随后方才轻声说:“颜颜,我方才向师傅说起我们的亲事,他同意了。”
顾令颜心尖颤了一下,诧异地抬起眸子去看他,抿了下唇角:“徐晏,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了的?”
特意在路上把她堵住,同她一块去西市以后再将她送回来,从而顺带去找祖父。
这一连串下来,每一处都刚刚好。
徐晏在她身旁坐下,轻声说:“有的是,有的不是。”他抬手抚了抚少女的鬓角,“你别生我气。”
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眸子里盛满了小心翼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忐忑。
倘若他再理直气壮一些,她便可以无所顾忌的对他冷嘲热讽,回以最尖利的言语。
但却又偏偏是这样一副姿态。
再大的火气,也难以发出来。
顾令颜仿佛泄了气一般,将汤匙丢在碗里后,向后靠在了凭几上,微阖了双眸:“就这样吧,徐晏。已经很晚了,我累了。”
徐晏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双手握成拳又松开,心念转了一个来回,而后试探着唤她:“颜颜?”
顾令颜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嘴唇一时间莹润泛着水光,在烛火下更显诱人。
徐晏喉结微动,忽而倾身过去,俯身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一吻,柔声道:“颜颜,我答应过师傅了,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旁人阻隔其中,你所担忧的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轻轻的一个吻,触之即离,并未纠缠。
从青梧院出去时,太子脸上虽还是同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神情分明是不同的,隐隐带着几分喜色,都在猜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但崇政殿中却仍旧是亮着灯。
万兴不时的撇头看一眼殿门,心中有些焦急。都这个时辰了,殿下怎么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就算奏章多,也不是这么个处理法子啊。
正好厨房端着药膳过来了,他将食盒接过,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放那吧。”徐晏听到身后的动静,没曾抬头,只淡声对来人说了句话。
声音沙哑朦胧,但精神气却很好。
万兴悄然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太子并未在批阅奏章,桌案上堆着许多竹骨和布帛,还有一根岫玉杆子。瞧上去,隐约能看出来是花灯的形状,似乎还有两个兔子耳朵。
而此刻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正挽着袖子,低头一点一点的黏补,将原本碎裂的竹骨全部拼接回去。动作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半点差池。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正全神贯注的往灯骨上黏布帛,一刻都不敢疏忽。
“其实她是喜欢这种样式花灯的。”徐晏扯了下唇角,轻声道,“后来变得不喜欢,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第125章 恨不能连夜逃离长安城……
在无数人或期待、或忐忑的心情中, 太子终于登极为帝,并于圜丘祭祀昭告天地。
皇帝退位为太上皇,新帝则册封生母朱贵妃为太上皇后。太上皇退位后便携妃嫔和子女们移居西内苑, 但朱贵妃却并未前往,还是住在大明宫中,连宫室都懒得挪动。
在皇帝挪居前, 她终于想起来要去探望一番。
已经隔了段时日没来紫宸殿,里面的陈设从未变过, 她却莫名的觉得有些陌生。太上皇正披着件外衫, 靠坐在榻上饮着汤药, 见她进来, 便扯了下唇角:“你来了?”
“是啊, 我来了。”朱贵妃在榻边坐下,看着侍从喂皇帝喝药, 并未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反倒是轻叹道, “圣人折腾什么呢,大明宫也很宽敞, 除了那些个妃嫔们可能要稍微挤一挤, 其余完全是够住的。”
徐遂将汤药推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不是为了给你们腾地方?”
若说先前还不明白, 那他现在可太清楚,清楚朱贵妃对他的嫌弃。
“少君, 当年的事……”
朱贵妃打断他,眼中含着一点笑意:“圣人,当年的事就不必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妾都打算忘记的事,何必呢。”
徐遂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也想问一声何必呢,宫里这些年,也只有你一个人在妃位,我答应你的事是做到了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
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哪怕是他在心里视作妻子的朱贵妃,也不是真心待他的。
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圣人答应我的事?”朱贵妃轻笑了一声,抚了抚自己指尖的蔻丹,眸色浅淡,“我从未向圣人求过什么,那是圣人自个跑来跟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就成了我要的?”
徐遂霎时间愣住,随后又猛然间想起,朱贵妃确实没有向他要过什么东西。
她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向他讨要东西。然而总是不声不响之间,就让他不自觉的主动说出来。
“少君。”徐遂唤了她一声,低声道,“我以为你我二人之间,始终是心意相通的。却没想到,你竟是一声不吭的怨恨了我这么多年。”
朱贵妃瞥了他一眼,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所以我该跟圣人说一声,我准备开始怨恨圣人了?”
徐遂住了口,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蜷了一下手指,神色茫然无措。
“不愧是圣人,普天之下您的地位是独一份的,这脑子里的想法,也当真是独一份的。”朱贵妃将鬓发撩到耳后去,侧面的合浦珠耳坠子一晃一晃,脸上也笑吟吟的,“也亏得圣人先前做了皇帝,若是别人以妻为妾,按我大齐律法可是要坐两年大牢呢。”
自古以来干政的后族,多为太后的家族,与之相比,皇后家族所能接触到的权力都小得多了。除非他立下的太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然总是要有生母。
即便跟他过了二十多年,她都没能弄明白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私事上一塌糊涂不说,还以为自己懵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自信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