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工藤同学是情侣吗?”小泽优子好奇问。
此话一出,旁边的女孩惊愕了一声,紧接着她,呼吸声骤乱,最后尴尬的笑了一声:“不是啦,我们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小泽优子微微一笑,因为她已经在她回话之前明白了。
“男孩子总是这样的,”她心细的安慰道,语气仿佛是说了一件小事。“他们,有可能就是比我们女孩子迟钝一点吧。”
兰也属于心细细腻的人,她瞬间明了,小泽优子心中也有一个不可言说的人。
路上再也没有一句别的话了,两个人相继无言的走着,但彼此的距离都拉近了不少,仿佛有一根两个人之间有了一道看不见的细绳。
兰走到了一半路,忽然停了下来,手机发着光:
“诶,对不起,优子。我的朋友园子说聚会取消了,她被检测出生病了,可能是从夏威夷回来的时候着了凉,很不好意思,她有病气,但我要去看她…”
小泽优子懂了这个意思,“没事的,我自己其实也有行程的。”
交朋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有些失落,一个人坐到了星巴克的位置上,点了杯冰美式,因为苦的东西才不会长胖。
小泽优子瘦下来之后,基本上很少想着吃东西了,她以前一天能喝好几杯热可可,但现在她的心思完全就不在饮食上,所以没喝就开始腻了。
“就是她吗?她腿好细啊……”
“侧脸好优越,是混血儿吧,长得又有昭和的气质……”
声音越来越大,悉悉索索的唯听得清几个词语,小泽优子先是一愣,再试探着将自己的腿伸出了桌外。
身后惊叹更大了些:“还好白啊……”
她内心溢过了些许得意,转过头去,望见那些议论纷纷的女孩子们瞬间噤声,扫了一眼,长相都比较平庸,她稍稍侧脸,又望到好几个男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甚至嘴巴都没有对准吸管。
小泽优子连忙转头,失笑一阵,此时一个忽如其来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姐,您的冰美式到了。”
她转过头,除去一杯冰美式,还有几个像是在隔壁麦当劳买的小吃。
“哦,,”服务生看见了她眼里的疑惑,转过头,“是坐在窗边的那位先生请你的。”
小泽优子困惑的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位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坐在窗边,他打开着笔记本,侧脸端正,带着腕表,看上去就是米花大学毕业后出去的精英。
望见她来,他也特地望了过来,还挑起了半边的眉毛。
面对这种直白的追求,小泽优子有些手足无措,她回头,把钱包里的日元拿了出来,全放到了服务员端着的盘子上。
她拿着冰美式站起身,紧接着望见那桌子也响动了一声。
他难道还要出来追她?
小泽优子内心又惊又喜,她躲避似的推开门,外面堵了一层人,女孩子统一围着一个人讨要名片,还有一些cosplay怪物的人粘着女孩子们。
说来奇怪,东京怎么那么多cosplay奇行种的?
“你真的是stardust星探社团的吗?”
“能给一张你的名片吗?”
星探苦恼的从人群的纠缠中脱身,他踮起脚,眼神和正在逃离星巴克的小泽优子交汇,瞬间变得有精神:
“小姐,能收下我的名片吗?我是stardust星探社……”
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社团!
小泽优子脚步却停了下来,她能望见外围都是缠着他要名片的女孩子(还有cos),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静的路过,就轻而易举能得到一切。
她被目光烧灼着撇过脸,掖过头发,能望见因喜悦而造成的通红。
“对不起,”她抿了抿只涂着唇蜜的嘴,声线尽量抑制住优越。“我妈妈不会让我当明星的。”
星探扒开身上的手,坚持不懈:“小姐!你可以拍几个短片试试吗?我敢保证,不过一年,你绝对会红透全日本,说不定冲出了亚洲——”
夸张,这都太夸张了。
小泽优子背着挎包走了,她越走,背越直,甚至臀部还傲气地翘了起来。
手机晃动声忽然大了起来,是一个男孩子给她发了自己拍的图,说实话,有点烦,但是小泽优子不想删除他的联系方式。
她迟疑的用手机照着自己的脸。
黑屏上有一张漂亮的脸,她的脸很小,五官柔美精致,加上整个人又纤细高挑,通身雪白,她已经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广义上的美人。
小泽优子珍惜地摸过自己的脸。
她决定,今晚什么都不吃,因为她好怕这样的生活会消失。
“不需要!”那个星探在背后激烈的喊了起来,
“请你们走开好吗?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你看看的你的腿,那么粗,还o型,你这样怎么走得出亚洲!”
那个女孩子瞬间被他骂得不知所措,她其实不胖,但现在抓紧了裙角。
小泽优子忽然也抓紧了衣角。
此时此刻,她站在原地,那个因为貌美而自信起来的小姑娘,又开始在脆弱的心里消失了。
因为她做丑陋的人时间太长了,轻而易举能带入到了每一句人们施发恶意的对象身上,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了。
不到片刻,小泽优子果断打开手机把这些刚加上的男孩子们全部删除。
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人的追捧而高兴起来?
都是一些以貌取人的家伙罢了。
同样一个她,只是短短的经历了一个暑假,只是换了一副面孔,为什么就变得被人追捧了?
小泽优子心里清楚的很。
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才又像是揉碎了的纸一样,被人狠狠捏了一通扔在地上。
忽然,那个人的影子又像是被勾勒了出来,他似乎就一直在她心底,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运动起来有着闪闪发光的犬状眼睛,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愉快轻松的气息。
她突然想不顾一切的见到那个人。
因为她未来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会喜欢她的外表,赞美她并不存在的美好。
没有人会注意她灰扑扑的像一只丑小鸭的时候,心里又藏了什么柔软与细腻。
除了虎杖悠仁。
她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像他一样的人了。
小泽优子突然跑了起来,裙子吹动,东京到仙台的新干线只需要两个小时,不用到很久之后,她必须现在就见到虎杖悠仁,大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既然漂亮的外貌是有用的,就拜托上天,对虎杖悠仁也是有用的吧。
求求上苍了,求求结缘神了。
她凭生只会有这一个遗憾而已,她要告诉他,就算拒绝,虎杖同学懂她的心情就好了。
新干线一穿而过,下了车,她在人声鼎沸中尽力奔跑着,没有哪一次的运动会比这一次更加努力和拼命。
夏季闷热的风里传来了汗意,但她却不想让自己慢一秒的见到虎杖悠仁。
她走过了他们放学的地方,伫立着一棵高耸的松树,他们曾经多少次的路过这里,看见树上会掉下一些奇形怪状的叶子。
走在路上,他说的话,甚至是开的一句玩笑,小泽优子都会捏紧手指,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语言回应。
他会送小泽优子到公寓里下面,她想立即上去,捕捉到他快速消失前的背影。
而他会哼当红流行电视剧的主题曲,看很多漫画,给她兴致勃勃的科普。
他也会尽力找她身上的优点,一遍遍的告诉她很好,让她不再自困在缺陷中。
这是她国三孤独生涯的唯一倾诉对象。
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总给别人解围,他从来对她的笨手笨脚没有生气过,好像对她永远不会有负面情绪。
虎杖悠仁是唯一不会对丑陋的她说‘不’的人。
而她一生中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小泽优子不顾一切地跑到了仙台市立第一中学的高中部。
靠近目标,她越来越吃力,身上快掉了一层汗,不舒服地粘腻在了背上,小泽优子悲伤的觉得自己应该先找个地方化化妆买件衣服,这样才能见人,但她暂时没有力气行走了。
她双腿打颤着,刘海满是汗地搭在额头上,倚墙壁后,望见了一个眺望着学校门牌的背影。
那少年的眼神像是悲伤又怀念。
小泽优子紧蹙眉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不穿校服,反而穿着黑色的制服,疑惑着是不是高中部换校服了。
她越过他白皙的脸和奇怪的海胆头,试探问道:“请问,你认识高一的虎杖悠仁吗?”
“你是?”他蹙起了眉头。
“我算是他朋友,”小泽优子一听后喜上眉梢,她算是找对人了。“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只不过今天有些事情找他,请问他——”
海胆头的眼神从门牌上撤了下来。
他哀伤地扫过她的脸,缓了半响,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让她沉落谷底:
“虎杖悠仁,他殁了。”
第9章 初晴(3) 能看见你就很好了(双更合……
汗水仿佛一瞬间离了地。
他简单几句话,就让她的脚步似乎沉重了几分,让闷热的天气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双手要将她活生生掐死。
“虎杖同学,”她费了很大劲才缓过来,“他到底是怎么没有的?”
这位海胆头少年眼神闪烁着,半响,他撇过脸,语气言简意赅:
“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小泽优子生气的提高音量,“什么意外啊,你能不能说清楚啊?虎杖才十五岁,他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他还有一个生病的爷爷要照顾,他人生怎么莫名其妙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海胆头语气淡淡:“他爷爷也死了。”
小泽优子无力地放下了手。
“那你还能告诉我,”她恳求,“这些天虎杖悠仁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问题,海胆头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无力地挪动着嘴唇,最后只能双手插兜的沉默以对。
小泽优子越看他越气,最后情难自禁地哭了:“……怎么那么像《源氏物语》啊?”
《源氏物语》是一部极其体现日本物哀文化的小说。
所有人都不得善终,所有理由都无可奈何,作者还故意荒唐的将一个个美好的人放在最残忍的结局上。
她见海胆头根本不想告诉她理由,哭得抽泣,心脏也被一根丝抽的生疼。
夕阳似乎都被剪去了残影。
威逼利诱、哭泣求饶,但海胆头就是缄默着什么也不说,最后小泽优子哭的快晕过去了,她在一片夜雾的新干线车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喂?优子,”妈妈担忧道,“你怎么那么晚还没回来啊?”
小泽优子声音沙哑:“对不起妈妈,我很快回去,只是有东西落在仙台了。”
“真是的,说了要你小心一点。”她叹气。
小泽优子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了手机,她双眸无神地坐在座椅上一会儿,周围寂静,而脑子里似乎也万籁俱静。
车站啪地一声灯光全灭,连被苍蝇围绕着的小灯也关闭了,就像是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那样。
那么年轻、热情的男孩子也没有了。
小泽优子沉默地提着包走了,她没什么力气的进了车,本来她以为变美之后,迎来的就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可结果却被当头喝棒。
回学校后,她疲于社交,惫于学习,也食不下咽,还瘦了好几斤。
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胖,那么,在B班也只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怪人,他们会忽视她,也不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更别提发觉她茶饭不思,只会在发作业时偶然叫到这一串名字。
当然,这属于这群人都素质比较高的时候。
如果不高,大家就会联合取笑她,说不定故意找出什么乐子整蛊她,但万幸,小泽优子现在很漂亮。
所以她即使将自己缩在一角,不说话,只会被人称赞神秘高冷,大家都猜测她为什么都不拿便当到学校,也不吃食堂,究竟是为了节食保持身材,还是被男朋友甩了伤心过度。
几天过去了,小泽优子脑袋晕乎乎的准备下去买个面包。
她随手拿了一个看起来有食欲的面包,再准备买一杯冰咖啡,免得自己上课时睡着。
“诶,小泽,你怎么还不给零钱?”
背后的声音使快要睡着的小泽优子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难怪说为什么咖啡迟迟没出来,原来饮料机还停在购买那一页。小泽优子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准备掏钱,身后那双手就直接给她投了硬币。
“我请小泽同学吧,”黑田对她笑着说,他很快又把头低下去了。“只是一百多日元而已。”
小泽优子顿时放下了自己拿钱的手。
她道了声谢,又模糊不清的转过身去,但男孩子就放慢脚步的故意跟着她。
“小泽同学是最近休息不太好吗?”他询问,“所以总是很没精神,在课上也总是哈欠连天的,可能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小泽优子随口:“在家里写手账写太晚了。”
“其实可以试试手机备忘录,”他立即给她提建议,像是得到了某种指示。“还可以设闹钟的,手账背在身上太重了,而且做起来很花费时间。”
她冷淡:“我喜欢。”
小泽优子不知道虎杖的忌日,又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下葬,她只能在手账写下纪念他。
他们在同一个学校的时候,经常躲躲闪闪,连走神时偶然间写下他的名字都是罪过。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满腹的话却提笔又放,写了的话删了又改。
她想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因为,以后就没有人再记得虎杖悠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