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认真的跟她下棋,一会儿愁眉不展:“这……”
她又想学老招数悔棋了。
向来只有苏漾悔棋的时间, 没有别人能抢先悔棋。
苏漾眼疾手快道:“娘娘, 若是悔棋了,你放在妾身这的定金20两, 可不还了啊!”
宜嫔笑道:“不还就不还, 本宫还不差那20两。”
钱在手, 悔棋不悔棋都好说。
苏漾暗示了多鱼一番,微挑起眉梢:“娘娘今日,不会特意过来输给妾身的吧?真是,真是妾身的善财童子!”
宜嫔眼一轻轻瞪过来:“胡说八道。”
嘴角确是笑着的。
这围棋, 是苏漾闲得无聊自己琢磨的。
她要想在这上面赢棋, 显然是非常难。
初出茅庐,还需要练练手。
结果这宜嫔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几次过来都输了一点,她觉得是故意的,但奈何宜嫔在五子棋这方面没她玩得溜,在围棋上, 却是不显山不漏水,明明看着苏漾即将要输了,她硬是不动声色的将棋子给她掰回一局。
苏漾轻笑着收了她的银子, 主动的将棋盘给一一收拾好,将白棋和黑棋捡到两边。
“请!”
她假模假样的做了个大手威风八面,让她三步棋。
看这次宜嫔还怎么放水。
宜嫔:“……”
她索性慢慢下着,也不再动脑筋怎么思考输得无声无息。
“你知道,这皇上明明甚是宠爱你,为何还要在其他宫中留宿?”
苏漾沉思着摸了摸下巴,道:“大概,大概是皇上对妾身不满,或者妾身满足不了他。”
“不过也不排除,是他精力太旺盛了。”
宜嫔主动提起这事,苏漾倒是觉得有两分有趣。
也去了宜嫔那,怎么就她这样直白的说出口。
是觉得能扎她的心么?
这苏漾不觉得宜嫔抱着这种心思。
“妹妹可能不知道,你禁足那段时间,皇上在做什么。”
忙于政务,还能做什么。
难道天天想女人?
苏漾谨慎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忙着前朝的事,哪有时间来管妾身一小小贵人。”
“谦虚了。”
荣嫔执着棋子,左看右看,才在边角里放下。
谦虚是传统美德。
苏漾非常不谦虚的应下这段夸奖。
“妹妹在禁足,自然不知道皇上,除了忙于政务,还在和太皇太后交涉。”
“妹妹资历浅、无背景家世,若是这位置想往上爬一爬,除了有孩子,几乎找不到第二选择。”
苏漾还是浅浅笑着的,从鼻音中轻哼了声。
“孩子么,这还得皇上多多努力才行,哪有妹妹说怀上就怀上的。”
“对呀。”宜嫔道,“可不就是么。”
“皇上就对太皇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是十分爱重你,想给你提一提位置。”
“你蹲桌角了?”
苏漾脱口而出,“姐姐莫不是蹲在桌角下听见的?不然怎么如此清楚。”
宜嫔:“……”
这些时日没见,这苏贵人嘴皮子厉害起来了。
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为何知道,还不是那日她去慈宁宫请安时,偶尔听见的一句,后来据此推测的。
太皇太后慈祥柔和的声音说:“想提她位分,可以。”
“你是皇帝,自然可以做主,但这乌泱泱大清,本来本朝子嗣稀少,若你独宠她一人,不仅是这后宫无人润泽,这前朝大臣也不会一直安安稳稳的看着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如今你临朝十来年,这些道理不会不懂。”
“福临因什么去世,为何就偏偏挑了你。”
“难道你想,将来若是子嗣稀少,随便拉一个人,登上这大清皇位吗!”
宜嫔屏住呼吸,分毫不敢错漏半步。
侍女早早的在外面守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皇帝出来时,她匆匆忙忙一行礼,极为镇定道:“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沉了沉脸:“你怎么在这!”
“给老祖宗请安。”
康熙面无表情的挪开目光,抬脚往前走,离开了这慈宁宫。
皇帝走后,宜嫔抚着怦怦直跳的心脏,骇得不行。
她一向自诩是帝王的解语花,刚刚那一瞬间的目光瞥来,她竟觉得背脊发寒,头皮震颤。
后来她回了翊坤宫,一直在慎思着,该如何去对待这个贵人。
苏贵人。
皇帝既然能对着老祖宗说下这些话,定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唯一有一次提位分的机会。
很有可能就是在乌雅答应生下孩子时。
她一直困惑着,皇帝会怎么解局。
结果,前几日她知道了。
太皇太后所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若皇上在后宫里独宠一人,而对其他嫔妃不闻不问,前朝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苏漾。
更何况是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小贵人而已。
权衡利弊下来,康熙的选择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她以为,在盛宠之下,这苏贵人应该会恃宠而骄。
应该会抬着眼睛看人。
可她还是老样子,少了几分从前的不适局促,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从容淡定。
就算没有家世背景,她的底气,也在不断的慢慢拥有。
宜嫔想,大概是皇上给的吧。
他既是现在如此对这苏贵人,且还没有任何厌倦之心,说明确实有了一丝真感情。
不会轻易的将她厌弃,除非这苏贵人主动作死。
既是如此,她也没必要在这段时间内,和这苏贵人作对。
也没必要像前几个被祭天的妃嫔,勾心斗角想拉她下水。
释然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过一想,敬嫔、安嫔从前也是受过宠的,这新人一来,旧人自然得乖乖的让位给新人。
且看她几时吧。
苏漾见她目光刹那间有些怪异,一时没琢磨透彻她心里在想什么。
“难不成,皇帝去别的宫中,只为了给妾身提位分?”
她似笑非笑的喟叹,“宜嫔娘娘真是天真。”
到底谁天真,还未可知。
宜嫔略挑起眉梢,淡淡微笑着,一如往常的温柔。
“对了,且不说这些复杂烦恼的东西。”
苏漾执着白棋,看了一会儿,往下重重一按,随即道:“娘娘,您是去年入的宫吧。”
宜妃初时是宫女,不过和她这低等宫女自然是不一样的。
宜嫔郭络罗氏进宫当宫女,就是后妃的位置。
她和玉秀,乌雅答应,都是半路出道。
现在一个是贵人,一个是答应。
宜嫔是嫔,得喊娘娘。
不同家世不同际遇,人走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
宜嫔盯着棋盘,颔首道:“还与你有两分缘分。”
苏漾点头:“确实。”
不过既然和她一道进宫,估计对仁孝皇后的事情,没有荣嫔得知的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打算问问。
“刚为常在时,妾身就在想,这常在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她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道,“总在想,奴才吃的和常在吃的份例不一样,这常在和皇后的待遇更是天壤之别。”
“不满姐姐说,妾身当时还在想,皇后娘娘是不是吃的是金米饭,拿的是不是玉米馍馍。”
“实在是有些坐井观天了,不知娘娘可对真方面有所了解?好让妾身开开眼,见识一番?”
“皇后和皇后之间,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对吧?”
“妾身,还从未见过仁孝皇后,目睹过仁孝皇后的威仪和端庄优雅呢。”
宜嫔听见这番毫不客气,仔细思考,或许还有些大逆不道的玩笑话。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给这个‘坐井观天’的小贵人科普科普。
“仁孝皇后呀,当年是康熙四年进宫的,你知道这正常夫妻,是如何嫁娶的么?”
苏漾假装不知道,好奇的问:“奴才又没亲身经历过那么一场盛大的仪式,从哪知道。”
“凡是婚姻嫁娶,逃不脱个媒人点灯。”
宜嫔将这当初帝王帝后的大婚仪式,纷纷道来。
这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极尽奢侈豪华。
每一步仪式,都严格按照祖训来。
像普通的宫妃,一顶小轿从侧门带入宫中。
譬如佟贵妃当时那般。
像宜嫔作为宫女,只是上三旗选秀时留下的。还没有这些仪式呢,只有在封嫔时,才有的不算奢侈的奢侈。
“仁孝皇后当日,优雅端庄。”
“她所穿的衣裳,是尚衣局连连用蜀绣缝制了半年的凤袍,凤披霞冠。”
“她头戴八颗东珠,耳著最尊贵的耳饰。伺候她的宫女,是由太皇太后亲自拨冗的,可谓是极度看重这位皇后娘娘,尽管当时皇后娘娘年龄还小,但举止得仪,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在大婚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年好像闹了一场饥荒,皇后娘娘主动节俭吃食,剩下银钱捐赠。”
宜嫔深深追忆道:“当时娘娘,最喜欢吃民间特有的鱼腥草,只是不能多吃,属寒性。”
来了来了!
重点来了!
苏漾凝神听去,听她说:“皇后夏日喜欢吃凉粥咸菜,不过这凉粥,乃是三七二十一道食物构成,且还熬煮几个时辰,熬得米碎酥软。”
“那时她就早上和米粥,中午吃点水果,下午简单的食点糕点,这一年可谓终于总算过去了。”
“你咋那么清楚?”
宜嫔轻咳一声,道:“听别人说的。”
她又没亲身经历过,咋知道那些事情,只有耳听为实。
不过这仁孝皇后,的的确确当得起仁孝。
仁孝礼仪,晓以大义。
这一番动作,在当时深受百姓爱戴深受前朝大臣尊崇。
并且一度掀起了,大臣夫人福晋们,对当年的饥荒,纷纷做出了表率。
苏漾脸色微苦。
对于一个食肉动物而言,这天天喝稀饭吃咸菜吃凉拌菜,这无异于虐待有何区别!
难道,她要去学着着仁孝皇后,去节俭虐待自己吗?
苏漾陷入了无可自拔的脑洞中,迟迟脱离不出来,好一会儿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后,脸色干巴巴的:
“娘娘,我懂了。皇后就是要身先士卒,为大清朝的百姓做出表率。”
不用再多说钮祜禄氏皇后了。
估计也差不多。
她……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等宜嫔又输了20两后,多鱼笑呵呵的过来,说:“这宜嫔娘娘,出手真是大方。”
苏漾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她深沉的叹息一口:“原来我想的,吃香的喝辣的,居然不存在。”
东宫娘娘烙大饼。
她看着东宫娘娘不是烙大饼,是喝西北风!
当然不排除宜嫔夸大的成分。能流出这样的消息,肯定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她轻叹一声,道:“多鱼,我完了。”
多鱼和凝夏表示不解其意,纷纷竖着耳朵听她发表高见。
苏漾干巴巴道:“我要一段时间内,不能吃鸡了。”
若是这一段时间不够长,那就是一辈子。
想想,都觉得头大。
于是,当晚皇帝来了长春宫,正准备正式进入主题时,突兀的一声响动,将他惊在了原地。
苏漾轻咳一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直接回头问凝夏:“贵人怎么回事?”
凝夏:“……贵人下午只喝了粥,没吃其他的,估计是……”
她那句‘饿’了,简直是像胶水黏住嘴巴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多鱼帮她说:
“回皇上的话,主子饿了!”
康熙没想到这苏漾,竟然真是饿了。
他喊来外面守着的梁九功,道:“去备膳。”
梁九功:“……嗻。”
两个敬事房公公你看我我看你,老老实实的蹲在外面喂蚊子。
康熙拉着她从内间出来,坐在外面。
他有些不悦的皱眉。
“你怎么晚上不用膳。”
苏漾神色淡定:“妾身这几日发现身体重了不少,怕皇上嫌弃。”
“于是,便打算少食多运动。”
“那你运动了么。”
她促狭一笑:“这不是还等着皇上您来陪着吗?”
康熙:“……”
他沉着脸:“重了就重了,再说不好好吃饭的话,以后就别吃饭了。”
苏漾听他两句威胁,不咸不淡。
灯光下,她的侧脸清瘦,一点也没自己所说的圆润,体重重了。
她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微微光晕氤氲在她眼底,仿佛带了些年少时的魔力,吸引着流浪少年,不住的往里沉陷。
苏漾嘴角轻轻勾起,含笑道:“皇上,您觉得,我有几分像从前?”
康熙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