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雪认识那帕子,是原主记忆里,庞津海贴身带着装B的。
曾经的原主只觉得庞津海这男孩子爱干净,吃完饭还会文雅地用帕子擦嘴,
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现在的聂雪靠近烂泥般躺在地上的庞津海,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发现人没死,内心还略带遗憾。
“这好像是庞津海的认罪书。”
不过等聂雪看清帕子上的字,她觉得刚才划过心头的遗憾,瞬间消失了个彻底。
“本人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拿着农药给女知青厨房水缸下了毒,半路被好心人撞见互相搏斗受伤,我有罪,请逮捕我。”
用血写成的字字迹分明印在手帕上,文字末尾还附上了庞津海的手指印。
聂雪拿着手电筒往周围一扫,果然见到摊着的庞津海附近有个农药瓶子,大概因为掉落加速度,瓶底陷进泥里。
“聂雪同志帕子上说的什么?”
“聂雪同志这人我们要给送卫生院吗?我看也治不好了吧……”
“等村支书过来再说吧,不过庞津海怎么会出现在女知青宿舍,我记得村支书说过他靠近这里20米就按流氓罪论处的啊!”
“不会是想来耍流氓被狼狗咬了吧?”
村民们大多数不识字,小部分小学文化,加上夜晚昏暗,他们离聂雪还有段距离,因此并不知道帕子上说的什么。
“聂雪同志,怎么回事,刚才有人向我报告说村里出了凶杀案?”
正当围观村民七嘴八舌的时候,村支书也赶到了现场。
于是聂雪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情况以及帕子的说明都告诉了村支书,当然聂雪故意提高了声音,所以围观的群众也都知道了庞津海的所作所为。
“天哪!居然给聂雪同志她们几个女知青下毒,庞津海的心思果真歹毒!”
“也就是他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上次他还举报聂雪同志呢……”
“他这是因为被取消高考资格报复聂雪同志吗,这人真是恶毒,明明是他自己思想落后还要怪别人。”
“对啊,他自己先举报人的,后来被查怪得了谁,不查出来的话这样的祸害还要抢走别人的读书名额,他怎么不想想被他挤下来的人很无辜?”
男知青们更是义愤填膺,觉得幸好这人被制服了,不然留在知青宿舍多危险,说不定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全毒死。
女知青们听到更是心有余悸,田恬恬还颤着声音问:
“只给厨房水缸下了毒吗,会不会井里也下了,呜呜呜……村支书,您一定要好好审审他,不然我们怎么继续住啊……”
聂雪也担心水井问题,于是趁着众人都在,她直接进院子从锁住的宿舍房间热水壶里倒了杯热水出来
掐了庞津海人中,见他将要清醒过来,聂雪把热水塞到长了人畜无害可爱脸的田恬恬手里。
“救命,有人要杀我!”
庞津海睁开眼,就见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想到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当即哭爹喊娘表演起来,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到附近就见一个黑影从女知青宿舍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农药瓶,我想要制服歹徒,哪里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被歹徒袭击……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庞津海一清醒,身上就开始剧痛。
但为了今后自己的前途,他愣是憋着气把他编造的故事说完了,末了鼻涕眼泪横流,想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
只是庞津海不知道,他此时扭曲的脸颊带上哭腔,除了显得更诡异丑陋些,根本没有值得人同情的地方。
“庞津海,你嘴巴里都是血,身上也发冰,这是我刚用天井的水烧的热开水,你喝一口暖暖吧?”
田恬恬被聂雪安排了任务,去试探庞津海。原本她看着庞津海这个鬼样是不敢上前的,但想到不测试他井水就没法喝,自己的生命可能一不小心就没了,她只得鼓起勇气上前。
为了制造效果,田恬恬还领到了“绿茶”任务呢……
“给这种人喝茶,田恬恬你还是我朋友吗?”
果然,聂雪同志已经开始入戏了,田恬恬与聂雪同志对了个眼神后,收到鼓励,赶紧憋出一句:
“庞津海同志都成这样了,我只是想要给他喝口热水,就算他曾经举报你也是因为你成绩太惊人,再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那太残忍了……呜呜……”
“田恬恬,你!”
庞津海就知道冷血无情的聂雪终归会被人看清真面目,听到田恬恬同志对他的理解,庞津海感动万分:
“田恬恬同志人美心善,不像聂雪同志心胸狭窄,谢谢你!”
庞津海嘴里确实一股子血腥味非常难受,被揍后他一直躺在地上更是被冬天夜晚的寒气侵蚀得浑身发冷,听到有热水,庞津海就觉得嘴巴一阵口干。
不过喝水前,庞津海还是警惕地问道:
“田恬恬同志,确定是井水烧的吗?”
田恬恬感觉自己迎来了关键时刻,于是假装懵懂地问:
“是啊,怎么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庞津海自打被革除高考资格后,他就收到了来自远方倪雪的绝交信。
他最心爱的姑娘在信里告诉他,自己不会跟一个高考作弊有污点的男生继续联系,以后他们再相见也只是陌路人。
庞津海刚收到处罚,被全村人孤立,心里唯一的光明就是心上人倪雪。收到诀别信后,庞津海感觉人生整个都昏暗了。
他没心情去听父母心里对他的埋怨,没打算理村里人对他的唾沫星子,只想要报复害他至此的聂雪。
恶向胆边生,庞津海见今天村里组织文艺汇演,又听说聂雪即将离开海家屯,他觉得今晚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虽然半路碰上了挫折,但身心受创的时候,庞津海面对田恬恬善良的面容,无辜纯粹的话音,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出现了新的希望。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女知青里还有这样善良体贴的好女孩呢?
她居然都不嫌弃自己浑身脏污,也不顾聂雪的阻拦,一心只想要自己能好过来!
庞津海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剧痛都减轻了许多,他甚至忘记了此刻村民都围着,眼里只看得见田恬恬同志懵懂纯美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依赖,似乎想要听他讲解。
他的白月光倪雪同志曾经遇到不懂的诗词的时候,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希望听他耐心解说。
此时此刻,在心神俱疲之际,庞津海有那么一瞬的幻觉,他感觉自己的白月光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啊,没什么,我想着就算有人要害女知青,井水是地下水,跟村里流通……他总不至于连井里都放农药……”
庞津海讲完,田恬恬就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还把水往他嘴边递,动作轻轻柔柔还贴心地往碗边吹了吹,似乎怕烫着他。
人在虚弱的时候心灵最容易波动,庞津海被田恬恬贴心的喂水,扭曲的脸颊上竟浮现出幸福的甜蜜。
就着田恬恬的碗,他张开嘴。
温热的开水本该毫无滋味,但那热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后,庞津海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甘甜的开水。
“恬恬,谢谢你!”
庞津海觉得田恬恬肯定是心地善良对厄运中的他产生了怜惜或许她早就偷偷暗恋他,奈何当初聂雪追他太猛这腼腆的姑娘不敢行动。
普通又自信的庞津海膨胀地想:
等他获得了英雄荣誉,他就带着田恬恬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国家会养他一辈子!
周围的人也会敬他爱他,再也不会排斥他。
然而幻想总是容易被现实打败,就在庞津海勾勒未来幸福时光,眼里带着憧憬时,聂雪无情的话语响彻在人群中:
“项支书,如果你觉得有人往女知青宿舍投毒,你还敢凭猜测喝下里面的水吗?”
一直沉默看戏的项支书摇摇头,坚定回答:
“是人都怕死,我也怕,除非国家需要,否则我不敢冒险。”
紧接着聂雪又朝围观的村民重复问:
“如果你们知道有人往女知青宿舍里投农药,还敢喝下里面井水烧开的水吗?”
村民们也纷纷摇头:
“哪敢喝啊,万一那人丧心病狂把井水也投毒了呢?”
“要我肯定先拿井水喂鸡,鸡没事我才敢喝。”
“反正我是不敢的,又不嫌命长,我宁愿渴死也要确认里面的水干净了再喝!”
聂雪收到村民的反馈后,往庞津海那睨了一眼,正色道:
“那么庞津海同志,你口口声声说看到有人从女知青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农药瓶子,并判断人家投毒了……那怎么仅凭猜测就毫无恐惧担忧喝下那碗水呢?”
聂雪倒水出来试探,想的是万一水里有毒,庞津海定是不肯喝下。
见他毫无防备喝了水,聂雪通过逻辑又指出庞津海话语的前后矛盾。并且聂雪不打算给庞津海辩驳的机会,秉着趁你病要你命原则,在庞津海说话慢还来不及开腔的时候,她又再次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们女知青宿舍一向与人为善,并没有得罪过村里人,更没得罪过外村人,不会无缘无故有人拿农药想来毒杀我们。而你庞津海同志,之前就因为鬼祟来女知青宿舍被抓,后又与我产生矛盾,你怨恨我揭发你作弊行为害你被取消高考资格,完全有充足的动机来进行毒杀行为。”
“很多人知道我明天要去赶早车,你定是故意在厨房下毒,想要让我喝下那毒水做的粥,暴毙而亡。”
聂雪讲到这里,语气从平静转为义愤填膺:
“但你有想过吗,万一我喝了粥就走在路上才毒发,我的室友们不知情也喝下那毒粥,那你残害的就不止我,而是四条年轻的生命啊!”
这时候,手拿绿茶剧本的田恬恬在聂雪的暗示下,继续演戏:
“庞津海同志,你竟是要毒杀我?我可与你无冤无仇的呀……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田恬恬说完,眼眶很快泛红,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正巧掉在庞津海的脸颊上,叫庞津海的心为之一颤,仿佛好不容易再次来临的爱情又要飞走那般,他的心乱了:
“我没有要毒杀你,恬恬,我只是……”
然而田恬恬在几次茶言茶语后,还自通了白莲花技巧,听到庞津海欲言又止的话,她的泪水决了堤:
“只是什么……你只是为了报仇根本没想过其他女知青包括我在内的生命对吗……我才19岁啊,竟差点儿因为你的报复,就要香消玉殒在明天的早晨!”
“不是的,我没想害你,那毒药喝下就口吐白沫,你见人喝死了怎么还会去喝?”
聂雪见庞津海心情激动,立马无声无息接了一句:
“你不想害恬恬,那想害谁?”
“当然是聂雪!”
庞津海觉得自己大概被暴打后脑子进水了,所以才会情绪混乱接了聂雪的话。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居然当众就说出了自己的罪行。
以至于村支书听到后气得当众骂道:
“庞津海你简直社会败类!怎可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村民们也是群情激奋,不管庞津海此时已经全身是伤,他们还捡起地上的杂草,泥巴往庞津海身上砸。
要不是村支书怕闹出人命及时制止,村民们大有把这样的恶徒大卸八块的架势。
“狗东西,居然敢毒害我们聂雪同志,我呸!”
“老天有眼,才能让人撞见这歹徒,人家做好事不留名,狗娘养的居然还想倒打一把。”
“他不是惯犯吗,之前就贼喊捉贼冤枉聂雪同志!”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送派出所吧!”
“聂雪同志你再去舀碗井水出来给他喝,既然他说井水没毒,就让他亲自再试试,也省得拿我们村里的鸡鸭尝试了,反正他禽兽不如。”
“对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喝了没事你们明天再用。厨房里的水倒了,水缸暂时也别用。”
村民们各抒己见之际,只见刚才还泪流满面的田恬恬此时端着一个大碗,脚步匆匆往这里奔,边跑边活力四射道:
“水来了,井水来了!”
见村民自发让开一条道,她直接就上前,也没给庞津海反应的机会,掐住他的下巴就往他嘴里灌。
动作之狂野,行动之迅速,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咳咳咳……”
因为井水比温水寒冷许多,田恬恬的动作又十分粗鲁,以至于庞津海被灌水后一边咳嗽一边对田恬恬幻灭。
“你耍我!”
他悲愤的说着,一双眼睛泛起血丝,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仿佛之前凝聚的力量在此刻顷数瓦解。
什么重新获得的真爱,什么白月光相似的眼神,不过都是田恬恬演出来的假象!
“聂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她骗我的!你个卑鄙无耻的女人,蛇蝎心肠,不得……”
身体的剧痛再次袭来,庞津海觉得这次的痛苦仿佛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灵,再次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排解痛苦,他怨毒地开始咒骂。
不过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他一张臭嘴已经被田恬恬用一块破抹布堵上。
“怎么,就许你暗落落想要加害人,不许我们随机应变吗?”
王淑惠她们几人也见不得聂雪受骂,直接朝庞津海开火,村民们更是一人一句把庞津海怼到鼻子冒烟。
也就是村支书,见庞津海似乎出气多进气少,怕他一命呼呜才让人把他抬走了事。
事情闹得有些大,聂雪几人也需要协助调查去派出所登记口供,所以第二天聂雪没有顺利走成,给家里拍了电报说“村里有事,归家晚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