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高炮团指挥部的位置,甚至所有装备和主力部队的位置都可能暴露了。他要将指挥部转移了。
宁建业转头问旁边两个警卫连的兵,“搜过身了吗?”
领头的兵立正道:“报告,搜过了!”
除了一把手枪,一支飞行员标配的弓弩,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宁建业点了点头。
没有通讯器,这说明至少她还没机会将团指挥部的坐标报给蓝军,现在她是绝对不能放了。
他们也没有枪sha俘虏的传统。
“愣着干什么,拿进来吧。”宁建业对身旁明显有点儿神游天外的警卫兵道。
年轻的士官梦地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应了一声,从帐篷外蹄筋几个饭盒来。
野战炊事班临时开火给弄的,色香味虽然差一点,但胜在热乎气十足。
不过……团长这次真挺离谱,让弄这么多饭,是打算悄悄把俘虏撑死吗?这两大饭盒的米饭馒头,足够两个大小伙子吃的肚子溜圆了,这俘虏一个人,还是个年轻女兵,吃的完吗?!
饭盒一拿进来宁馥眼神就是一亮,她是真饿了。
一区队几个飞行学员和空降一营的一个分队一同跳伞,落地后他们可以自主选择路线,回到指定集合坐标即算完成任务。宁馥和空降一营的分队一同走了一段。
她的主意算比较聪明的,在真实情境下,弹射逃生的飞行员如果着陆在敌占区,能碰上自家深入敌后的战友,至少能获得武器上的支持和一定安全保障。
但不知是不是她用光了运气以后的非酋体质发作,还是红军早有防备,路走到一半就被打散了。
最后还真就剩她一个“独苗苗”。
空降营的任务是潜入红军主力防空部队指挥部,实施斩首行动。
反正路也走了一半,干脆斩首也她来斩。
他们的作战计划中对红军高炮团指挥部的位置有大概的判断,宁馥虽然运气不算太好,但智商和判断力还行(此处盖章轻度凡尔赛),给她一个方向,她还真就把具体位置给摸出来了。
但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她的体力值远超常人,胃口自然也是成倍增长。说实话,平时在学校训练量不大的时候,宁馥一般都不好意思吃太多,——就这样,队干部刘国勇他们还一度怀疑她是新陈代谢或者消化功能出了问题,逼着她反反复复去了好几趟医疗中心。
——她和医疗中心那位赵晨大夫早在招飞体检的时候就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更是混熟了,每次她被塞去检查身体,赵晨给她的医嘱都是“医疗中心静养半天,补充营养”。前半句是给队干部他们的“安慰剂”,后半句是给宁馥的。
她在医疗中心吃过的病号饭里的鸡腿可绕海军航空大学操场一圈。
*
“真不给我松开吗?”宁馥看着饭盒问。
宁建业看她眼巴巴的模样,笑了,“给她解开一只手。”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兵道。
他站得离宁馥较近,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警卫小心地解开束带,释放出宁馥的右手来,立刻动作利落地将她的左手和椅背上的木条绑在一起。
宁馥气哼哼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我又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至于嘛!”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盒饭,有点够不着,微微倾身。
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只手被绑在椅子上,身后拖着沉重的椅子,女飞的右手猛然转向,整个人竟站了起来!
她的手奔着宁建业的咽喉而去!
电光石火,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反应过来的人心头皆是一凉,他们的身体却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的动作——
坏了!
一切像加了慢放镜头。
下一瞬,枪声乍响。
“——砰!”
这一声枪响后,凝固的时间仿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一阵黄色烟雾从帐篷里冒起来。
宁馥的手离她爹的喉管就差半厘米,她肩膀上挨了她爹一木仓。
上校将手木仓插回腰间枪套。
“这只手就给你松开,绑时间长了血液不流通。”
宁馥苦哈哈一笑,“您这一枪给我肩膀都打碎了,理论上我也没法拿这只手吃饭啊?”
她这还不放弃,想叫把她左手放开呢。
还信誓旦旦:“我这回只吃饭,不干别的。”
宁建业温和地笑笑,“可以。”
他让人把宁馥另一只手也撒开了。
然后照着他闺女左边肩膀又来了一木仓。
帐篷里黄烟“呲呲”地往外窜,宁团长拿起一旁的饭盒,打开,把饭菜拌拌匀,舀了一勺递到宁馥嘴边,“饿坏了吧?多吃点。”
宁馥被黄烟熏得直辣眼睛,默默地就着她爸的手吞下一勺西红柿鸡蛋。
传说中的虎毒不食子呢?!一上来废她两只手——
亲爹,真是亲爹啊!!!
第119章 碧血丹心(40)
不得不说,这次演习配发的发烟装置质量很不错。宁馥又是趟水又是滚泥的,居然都没哑火。
只是因为受潮了,味道格外的呛人。
在一帐篷呛人的黄烟中,左右肩膀各挨一木仓的俘虏宁馥同志,含泪吃了两大碗。
外面有人一撩帘走进来,顿时被冲的直咳嗽。
卫参谋长从旁边拎了把椅子坐下,朝宁建业道:“对不住老宁,我这就报销了。”
死人不能开口说话的规矩针对的是在交战当中,所有有可能左右战局的情况,也不能真让演习中阵亡的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现在卫参谋长纯是看客,反而清闲起来,听说宁建业亲自来审俘虏,还有闲心来看热闹。
然后他就注意到宁建业还拿在手上的饭盒,“诶”了一声。
“老宁,优待俘虏还有这么怀柔的说法呢?”
刚一进来一帐篷的烟,要不是对多年来的战友有点信心,卫参谋长简直要以为是他也遭了那女飞的暗算了。
既然宁建业还好好地站在这儿,那冒烟的自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俘虏。
果然,不是个省心的敌人。
宁建业随手将饭盒并勺子放在了桌边,道:“她是冲着我的脑袋来的,这也算是一份看重。”
他一开始就在猜测宁馥的来意。
猜她是侦查的前哨,还是最后的杀招。
从一开始故意被俘虏,到后来嚷嚷着要吃饭,她每一个举动都在试图朝部队的主官靠近。
宁建业让人放开她的手——他就站在宁馥的攻击范围之内,如果不是他心中有防备,可能现在他闺女已经得手了。
知道了她的意图,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他女儿是有一腔孤勇的。敢在只身闯进他的指挥部,敢一身为匕在被俘的情况下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一念及此,他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就连看不太顺眼的参谋长现在也面目可亲了。
“你撞上她,算附带牺牲,报战损的时候不给你卫参谋长记名儿了啊。”
堂堂一团的上校参谋长,被一个军校学员给摸了,这对宁馥来说是个传奇荣耀,对他们高炮团参谋长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光彩的战绩了。
——虽然宁团长的“体贴”也带着那么点儿笋劲。
卫参谋长皱眉——他怎么听怎么觉着宁建业这话有些炫耀的味道呢?他这胳膊肘到底朝哪边拐?
他的目光在宁建业和那被俘的女飞之间移动。
宁建业没工夫再招呼他闺女了,他得去吩咐整个指挥部转移的事情。他的警卫班走后,帐篷里剩下最初绑宁馥的两个兵面面相觑,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给宁馥再把胳膊捆上。
而卫参谋长在宁建业走人以后,脑海中才猛然打了个闪——
他怎么说一照面就觉得这女飞有种熟悉呢!
敢情!
这明显就是长得像宁建业啊!!!
他走过去仔细端详宁馥的脸,突然笑了,“丫头,你挺不地道啊。”
宁馥吹吹垂落在眼前的一缕头发,一点都不和他客气,“参谋长同志,能帮我把头发往后捋一捋不?有点挡眼睛。”
卫参谋长没动,笑道:“你断了胳膊,我可是已经阵亡了,一样没手给你理头发啦。”
这姑娘和他印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了,可仔细回忆起来,那粉头发女孩模糊的面目却正正好地重合在面前这个悍勇的军人身上。
“头发还是黑色好看,好看多了。”
站在椅子后面的两个兵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战友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腹诽——
瞅瞅那一张脸,除了能看出来是个尖下颏高鼻梁以外,涂得连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了,他是怎么在这一张脸上瞧出“好看”来的?
再说卫参谋长这个态度……怎么跟相女婿似的?!参谋长,您醒醒啊,这可是刚刚把您残忍杀害的凶手啊!她可是敌军!
再联想到刚刚看到的,宁团长直接俘虏喂饭还怕她噎着的那个样子,两个兵不由得心里毛毛的——
不知道……这女飞到底什么来路?
要说喜欢她吧,团长一上来就废她两只胳膊,参谋长那个恨劲儿,一看就是牙关紧咬;
要说跟她不熟吧,团长亲自喂饭,参谋长聊天唠嗑,这样子也不像是对待一个摸进指挥部的蓝军俘虏啊?!
要说有什么一致——那就是团长和参谋长都很看重她、很警惕她、甚至对她的防备是前所未有的。
想想就在十分钟以前,这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俘虏刚刚解开一只手,就差点一爪子把他们团长的喉管给掐断喽!
这么一想,两个兵也都心有戚戚,看宁馥此刻毫无拘束地坐在那椅子上,怎么看怎么都心里之犯嘀咕。
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首长。
*
卫参谋长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宁馥大咧咧伸出去的腿上转了一圈。
两个兵又不傻,立刻接到了首长的信号。
——是呀,虽然用不着绑着手了,这不是还有脚吗?!
安排上!
这就彬彬有礼有动作利落地“请”俘虏将腿收拢,给她捆在了凳子腿上。
宁馥挺老实,因为两个兵都带木仓,一个人绑,另一个人的木仓口就对着她胸口。
这再挨上一下,她也就彻底没戏可唱啦。
宁馥笑了笑,她不在意这一时这一点的“小波折”。她既然来了,坐在这,废了两条手臂,就不可能白白来这一趟。
她只要等一个机会。
无论这机会有多么微茫,多么转瞬即逝,她都绝对不会让它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这是她狂妄的自信。
*
这机会也终于被她等着了。
两个红军警卫连的战士,一个是士官小李,一个是列兵小陈。
小李去帐篷外提水了。已到深夜,帐篷里要烧最后一次热水。
提水大概需要半分钟。
已经足够了。
一旁的卫参谋长在看地图,——他虽然现在是个死人了,但不妨碍他琢磨和总结。
小陈毫无知觉地打了个哈欠。
宁馥猛然站起,在帐篷内活人小陈并“尸体”卫参谋长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塑料扎带崩断,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猛虎脱笼。
留在帐篷里的小陈几乎没来得及转念,——他尚且没有概念——宁馥有多么可怕。
而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进入绝境的时候,只能爆发出更强悍、更凶猛、更决绝的力量。
下一秒,还是卫参谋长率先反应过来,他嗓子里发出一声暴喝,“开枪!”
“——快开枪!”
卫参谋长的声音瞬间提高,嘶哑尖锐。
情急之下,他根本无暇去想自己作为“尸体”是不是能够说话,是不是违反了规则。他只凭着直觉,发出了必须的警告。
他还没有在这一瞬判断出宁馥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疯狂的方式,要进行的,必然是最后时刻的拼死一搏。
他也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们双方所处的是真正的战场、是殊死相搏的敌人,而宁馥是真的被子弹打碎了肩胛废掉了双手,——
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掷生死。
三个人的反应、思绪、动作,都在这短短的一秒内发生。
那原本微不可闻的,扎带断裂的一声响,此时振聋发聩如同爆炸。
爆炸的中心,已经迅速地,带着致命的威胁,直击她的目标。
——宁馥整个人腾空跃起,一个既凶且狠的迎面踏就朝着列兵小陈跺了过去!
小陈根本来不及躲闪。
他的木仓口才刚刚抬起,就感觉一股巨力撞在自己身上,仿佛他才是被子弹击中的那个人——
小陈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撞到了桌子,势头都没被拦下,直摔在帐篷的边缘,这才被厚厚的篷布接住。整个帐篷都跟着一阵抖动,地震了一样。
他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帐篷顶上的照明灯大幅度地来回摆荡,在这一瞬间在不同的人脸上投下不同的光影。
卫参谋长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然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没有战斗力的烈士了。
他只能眼看着,看着拼死一搏的猛兽是如何在红军指挥营地里,拖出一道道惨烈的血痕来。
他想不通。
这帐篷里只有两个警卫连的兵,和他这一个已经牺牲的参谋长,宁馥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刻突然发难?她要拼死,用命再换一个士官?这不值。还是说,她还想要从这全是红军的营地里突围出去?
——她很讲规矩,对付小陈的时候完全没有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