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他再无转圜,大概率直接被大老板扫地出门。
因此,在体育领域认识三大球长啥样,从来没看过冬奥的赵晓春在几分钟前暗自下定决心,——这段时间,他要恶补花滑知识,至少达到能看懂比赛的地步!
这可是他作为经纪人的专业素养!
与此同时。
岳九池也正面对经理的盘问,烦不胜烦。
俱乐部里经理和教练本就是各司其职的,而俱乐部签约选手有两种途径,一是从一直在俱乐部训练的运动员中逐层逐级选拔,二则是挖掘其他俱乐部和队伍中的专业选手。这两个途径,都离不开俱乐部教练把关,但后者涉及到合同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基本都是由俱乐部经理来具体对接和操刀完成的。
正常来说,岳九池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权限。
而让经理更费解的是,董事会竟然就这么全盘同意了岳九池这个疯狂的提议!
岳九池给董事会立下了军令状,势必要带着这位退役后又重出江湖的选手拿下全国联赛的奖牌,他这相当于把自己作为教练的职业信誉也压在了上头;
而在合同中还有一条,——这也是能让赵晓春这奸商心动妥协的重要原因——只要这次俱乐部联赛,宁馥没有按照双方约定拿到奖牌,那么,合同将会自动终止,世纪俱乐部将为中断并浪费了宁馥作为艺人的演艺生涯而付出高额的补偿费。
执业这么多年,俱乐部经理还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合同!
可以说,他们双方的利益和压力,全都牵系在了宁馥一人的身上。
——那可是只是一个,还没满十八岁,半路退役的小姑娘!
他瞪着跳过讨价还价环节,直接用钱“一锤定音”的岳九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合同。她真的值么?”
岳九池难得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淡淡道:“这世界上总有些例外。”
“——她就是那个例外。”
***
基地大门口。
岳九池终于摆脱俱乐部经理的“纠缠”,追了上来。
“等等——”他喊道。
前面的赵晓春和宁馥一同回过头来。
赵晓春警惕地看着来人。
他心中再度浮现不祥的预感,而接下来岳九池的话,迅速地将这种预感坐实了。
——“你留下来。”他看也不看赵晓春,径直对宁馥道。
赵晓春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宁馥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至少目前,她得跟我回节目组去。”
今天这一出,来的实在太意外,双方的意向确定得也太快。
两边人都像那猫咪嗑猫薄荷上了头,毫不犹豫,急头白脸的就拍板决定了以往少说也要推拉谈判半个多月的事情。
赵晓春知道回去势必会有一屁股的麻烦事,可他此刻却觉得浑身起劲,简直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倒他!
岳九池皱起眉。
“她要留下。”他强调道:“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两个月,她的训练计划要从今天就开始执行。”
两人之间四目相对,火星子四溅。
站在一旁的宁馥终于道:“我回去给教练一个交代,今天晚上就回来。”
猫薄荷本人态度诚恳,剑拔弩张的赵晓春和岳九池终于各退一步。
***
谈判的事情自然有专业的人来。
回到节目组的宁馥把她的行李简单一收,然后挨个和选手们道了别。
问起沈一城,工作人员小陈说,沈教练今天不太高兴,录制结束后早早就走了。
她有些担忧、也有些难过地问宁馥,为什么要退赛。
合同有保密协定。宁馥只能沉默微笑,然后摇头。
宁馥带着行李在录制场地外面等赵晓春开车送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拨通他电话,才听经纪人有气无力地道:“你自己打个车走吧。走吧,滑你的冰,转你的圈圈去吧。”
一小时前他前往导演组办公室的时候,明明还斗志昂扬的呢。
赵晓春的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气若游丝:“你别问,我难受,我心疼……”
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可仿佛心有不甘,实在控制不住心痛,他不等宁馥回答,便又道:“你知道么……许正帆原本已经定下你是女主角了……”
说出这几个字都让他心肝儿颤的难受。
许正帆的电影啊!
当赵晓春找到导演组说明来意,许正帆当场“暴走”,怒喝一句“你把我的女主角带去滑冰了?!”的时候,赵晓春就觉得天旋地转。
天哪,他让宁馥错过了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合同都已经定下来了,世纪俱乐部那头能拿出两个亿来砸宁馥的违约金,赵晓春可不想面对如果他们违约了世纪俱乐部的合同,应该赔付的是个什么数字。
宁馥听他哼哼唧唧地把这事说完,只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赵晓春叹口气。
这没良心的丫头,竟然连安慰都不安慰他一句!
但他还是道:“走吧,去了好好滑。”
第197章 赤子之心(19)
“刷刷”、“刷刷”——
冰场上不断传来冰刀滑动的声响。
宁馥发现她对这种声音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成瘾性的渴望。
特别是当这声响正从她脚下传来的时候。伴随着她滑动的轨迹,像一种节奏永远合拍,旋律永远美妙的背景伴奏。
蹬冰,压步。
阿克塞尔跳是唯一向前起跳的跳跃动作。蹬冰后向前起跳,在空中转体,外刃落冰向后滑出*。
这也是花样滑冰中难度最高的跳跃动作。
退役前宁馥已经可以完成阿克塞尔两周跳跃。但在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宁馥心中就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轴线歪了。
“刷拉——”
落冰倾斜,宁馥跪倒在冰面上。
这是她今天的第十二次落冰失误。
技术动作的所有要领已经无比清晰地储存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可身体的执行却不能每一次都达到完美。她的体力很难支撑下整套自由滑的动作。
换句话说,就是她的肌肉,跟不上她的脑子。
像被困在潜水钟里的一只蝴蝶。
宁馥缓了缓疼痛,从冰面上爬起来。
岳九池坐在场地边的椅子上,招手让她过来喝水。
“今天的冰上训练先到这里。”
他看着眼前这身条纤细的姑娘,“知点足,增肌比减肥强。”
他也已经看过宁馥的体检报告了——选手入队体检,这是必须的。
她的体脂不高,体重也偏低。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一名花滑运动员,她的身高已经167cm了。
岳九池手里拿到报告,就大概知道了她成绩下滑和选择退役的原因。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长高了四厘米,而且这个数字很可能还会继续增长。
当前世界花滑女单名将中,个子高的屈指可数。
原因无他,身高越高,重心就越高,虽然动作或许会更舒展好看,可跳跃动作中落冰更容易失误,这会直接影响到比赛成绩,而比赛成绩,关系着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她是早知道自己进入发育期,会开始长个子了。
不过还好,至少她的身材没有随着发育关的到来变得壮硕——体重体脂跟着身高同时涨上去,对一个准备重回赛场的女单选手来说会更致命。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体能。
面对“强抢”到自己手中的宝贝,岳九池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打磨怎么抛光了。
距离比赛仅剩两个月零九天。
岳九池从宁馥的手中接过水杯。
“我就问你一句话。”他淡淡道:“接下来都会很辛苦,你受不受得了。”
签下合同,就相当于所有人都在宁馥的身上下了重注。
岳九池是看出她的天赋的。只看她在那档综艺节目的花絮里,能完成一个高难度连跳——在已经退役半年的情况下,他就知道赌一赌值得。
她不是璞玉。
她是被开采出来的宝珠,又跌落在沙尘里。
只要能忍受抛光重磨的痛苦,她一定还可以再放出光来。
他听到那姑娘说道:“我可以。”
***
一套均衡的女单自由滑动作,步法编排既要兼顾技术性与艺术性,又要考虑到选手的体能分配,其中必须包括一个阿克塞尔类的跳跃,三种旋转,还有一套编排步和一套定级步*。所有的难度动作都要融入整套动作之中,要贴合音乐和表演的主题。
一套精心编排的动作要耗费许多心血和经历,而滑行的路线、冰面的覆盖以及动作和动作之间能不能顺畅地衔接处理,却依仗于选手在冰上的执行力和表现力。
体力如果不到位,任何难度和艺术性的编排,都很难展现出应有的效果。
岳九池不愧他的赌徒性格——
两个月又九天的时间,其中两个月都给了体能训练。
宁馥从住进训练基地的第三天起,就完全进入了疯狂的嗑肌肉模式。
她的柔韧度没问题,现在要点的就是基础体能和核心力量。这是所有技术难度高楼的地基。
训练很枯燥,不过训练项目拉个单子能写一页。
跳绳:1000次(双摇)
提踵:每只脚10次X20组
静蹲:3分钟(10次)
单蹲腿:每条腿20次X10组
立卧起:20次X10组
原地一周:50次
原地二周:100次
腹背肌:……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室内训练,隔着窗玻璃就能看到下方的冰场。
宁馥在喘息的时候会注视着那里休息一下眼睛,脑海里绘出那套动作的冰面轨迹。
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地基”,后头的“高楼”什么时候建,她只能等。
等这她的体能能够重新适应比赛的节奏,等正在发育关中的身体能完成每一次技术动作。
等这具没有任何金手指加持的身体,一点一点累积能量。
她也没问岳指导对自己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两个月零一天的时候,宁馥终于再次开始全套动作的连贯练习。
两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宁馥才进入合乐的阶段。
她要在这九天内,把这座“高楼”盖起来。
宁馥报名的分站赛赛场就在B市,省去了许多路上舟车劳顿的折腾。而她从进入世纪俱乐部的训练基地起,基本上就没碰过手机,彻彻底底地与外界隔离。
简直是山中不知岁月长。
从这汗水中泡出两个月来,代表世纪俱乐部出战五市地区分站赛的宁馥,跟着她的教练步入赛场。
昨天试冰时还空荡荡的场地,此刻已经座无虚席。
分站赛的票钱不贵,近些年随着花滑的普及,愿意来现场观看比赛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即使这样,能将整个场馆坐满,也是非常少见的。
宁馥上场的时候,四下里突然就发出一阵阵“嗡嗡”声。
她恍若未觉,在冰上摆出开场pose。
她的短节目选的是《泰坦尼克》的主题曲,《我心永恒》。
这是许多双人滑选手会选择的经典曲目,极致浪漫的故事背景和悠扬的曲风,非常适合双人演绎。
身着深蓝色考斯腾的宁馥单足滑出,蹬冰压步,然后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后内点冰三周跳。
“哦——!”
观众席大惊小怪一样发出惊叹声,将冰刀掠过冰面的声响完全淹没。
深蓝色的裙摆随着她飞掠的动作舞动。
她是一只海上的白鸟,在夕阳中展翅,从天边的余烬处飞来,又飞向远方深蓝色的海平线。
爱情是什么。
是灵魂的共鸣,是一见之下的触动,还是尊严和自由?
顺时针的六次压步,然后有力地进入2lz+3lo连跳。
完成。
宁馥控制着自己的吐息,脸上依然是平静的神色。
最后一个3lz的单跳,她用了比较难的步法进入。这也是最后一个大的得分点。
“刷刷——”
左后外刃在冰面上勾出一个清晰的助滑印记,冰沫四溅,那只轻盈的蓝鸟已经腾跃而去。
周遭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
最后一个规定动作是舞蹈动作进入的直线步。
宁馥的速度很快。
像一朵飘荡在冰上的蓝色火焰,在曲终的时候,终于慢慢熄灭。
她的endingpose是慢慢、慢慢地跪倒在冰面上。
观众席中忽然有人梦醒一般地惊呼:“她就是永恒之心!”
她不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姑娘,也不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飞鸟。她是那枚宝石的吊坠,被人赋予不同的含义,最终慢慢地沉落海底。
宁馥的短节目拿到了44.76,排在第四。
***
第二天,女单自由滑的争夺拉开帷幕。
而各个俱乐部的教练,昨天都没睡安稳。
——那个宁馥,是从哪杀出来的程咬金?!
岳九池倒是睡了个好觉。
他看着宁馥整理自己的考斯腾,淡淡道:“摔了也没关系。”
他甚至开了一句玩笑,“只要摔得美就行。”
岳九池并没有抱很大期待。这套动作对于宁馥现在的水平来说,还是略显勉强。但有了短节目的成绩打底,这套动作下来,宁馥是有可能能进入决赛的。
只要进入决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让她继续巩固训练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