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兵荒马乱都与辛昙无关,她始终安静的坐在窗边,盯着祁灿,一直到白昼再次降临,炭火熄灭最后一丝温暖,她才回过神来,将窗户关上。
辛昙将炭灰倒到了花廊贫瘠的土地上,回到房间,祁灿依旧没有醒。
“已经一天一夜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呀?”辛昙怕她身上的寒气太重,冻到祁灿,便坐在了墙角,盯着祁灿,喃喃。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然而……
“等待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语,它也不会让我失望。”
辛昙记得,重逢时祁灿对她说过这句话,可她这时候才猛地想起来,这句话,祁灿从前也曾对她说过。
也是在云城游乐场。
辛昙记得在黑夜中点亮天空的璀璨烟火,记得喧嚣不已的人群,记得十七岁的少年祁灿脸上灿烂的笑容,记得他被她拒绝时眉眼的落寞。
最后,她才忆起少年落寞过后,重燃斗志,语气坚定的对她说:“昙昙,我可以等待。因为等待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语,它也不会让我失望。”
辛昙轻轻的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为自己打气:“我会等待,因为你会醒过来。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辛昙呆坐,岿然不动,一直到第三天的深夜,她终于有些绷不住情绪了。
辛昙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她忽的想起了她不久前因为身体原因,呆坐在房间中的三天三夜,无声无息,就像是死了一样,祁灿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熬过这漫长的等待的?
辛昙拖着僵硬的身体,慢慢的靠近了祁灿,她坐在床边的地上,开始轻声的和祁灿说话:“阿灿,抱歉,当初失散后我并不知道你也在找我,或者说,我意识不到你在找我。可是我想找你,在这过程中我又想,我找到了你我又能做什么呢?后来,当我在校门口捡到你将你带到医务室之后,我其实并非是想不告而别,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因为我是丧尸。”
“我也不知道你从未放弃过寻找我,你说我一直在走,一直没有停下过脚步,是因为我认为我如果停下来了,便会变成漫无目的只知胡乱游荡的行尸走肉。我抗拒这样,所以我不愿停下脚步,不愿驻足。”
“从北山下来之后,我捡到了你寻找我的启事,我那时才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我其实是明白成为丧尸的我,不该再与你有牵扯,可是私心作祟,我忍不住。所以我听从郁嘉致的话,来到市中心找你,所幸,我也找到了你。”
“重逢后,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我非但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还要让你为我挡枪……如果知道你会因为我可能醒不过来,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我不该找你的,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当初祁灿在重逢后对她说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认真的一字一句回应当初祁灿的每一句话,期望祁灿能够苏醒。
辛昙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她继续说:“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无法挽回了,我只能等待,等待你苏醒。我会一直等下去,正如你一直在等我一样。”
“阿灿,上一次你等我了三天,我现在也等了你快三天了。你一定不舍得我再等你那么久,你快醒过来吧。”
辛昙慢慢的站起身,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冰凉放进了祁灿手心。她轻轻的说:“我现在得去吃点儿东西,不然我真的会撑不下去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苏醒。”
辛昙离开后,祁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其实他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有了意识,但一直都没办法睁开眼睛,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
他当时流了太多的血,辛昙也并非专业的医生,能够为他止血缝合伤口已是不易,但因为治疗得糙,谅他底子再好,恢复得也不会太快,这才昏迷了两天多。
后来他终于能睁开眼睛了,辛昙却开始说话,祁灿怀揣着私心,想听一听辛昙会和他说什么,所以一直没有睁开眼。
辛昙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祁灿听到了她话语中的挣扎,明白她这段时间内心的挣扎,知道她并不好受,痛苦的并非他一个人。
辛昙本就是倔强认死理的姑娘,很容易便会将自己绕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就像她高中的时候一样。
所以这一次受伤,祁灿反而认为是件好事,他能将辛昙从那条死胡同带出来。他得找机会和辛昙谈谈。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祁灿的心中也轻松了下来,他挣扎着想起身,又忽的想起了辛昙离开前往他手心塞的东西。
祁灿摊开手一看,手心静静的躺着一把小小的爱心锁,正面是他和辛昙的名字,背面是辛昙用爪子刻出来的六个字——爱意东升西落。
祁灿记得,当初他给辛昙写过很多封情书,最后一封,辛昙回应他的就是这六个字。他去问辛昙这是什么意思,辛昙说——我对你的爱便如同太阳一般,东升,西落,永不消逝。
那是辛昙对他说过的,最美的一句情话。现在,她将这句话刻在了坚硬的铁锁上,回赠给他一封永垂不朽的情书。
第34章 抉择 1
当时因为祁灿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所以辛昙把他的衣服全给扒了,只留下一条长裤,所以出去的时候, 祁灿还得忍着疼穿好衣服。
祁灿吃力的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发现辛昙正坐在他之前搭建的简易灶台边,身边蹲着两只丧尸,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正冒着氤氲热气的砂锅。他嗅了嗅, 闻到了清甜的香味, 是辛昙在熬粥。
辛昙小时候父母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家境虽然比不上后来的优渥, 但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后来她高中和大学都在住校, 就更不需要她做饭了。
所以祁灿没想到, 辛昙会熬粥。
祁灿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后肩胛骨有些疼痛,但可以忍受。他刚想说话, 辛昙听见他的脚步声,倏的站了起来。
祁灿脸上扬起轻松的笑容,对着女友招了招手:“昙昙!”
辛昙看着他,眼眶又有点儿红了。她的眸子本就是红色的,她一哭, 眼睛就更红了,像一只柔弱无害的小兔子。当然, 这只兔子有些最锋利的牙齿和爪子。
辛昙朝着祁灿跑了过去,祁灿还是第一次看辛昙朝着他奔来,他心中雀跃不已,当辛昙在他面前停下之后,他一把将她抱住。
“昙昙。”祁灿轻声喊她的名字, 得到辛昙的回应后,他低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辛昙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轻轻的回拥住了祁灿。她轻声说:“对不起。”
“谢谢你。”祁灿回道。
辛昙唇角微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语气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阿灿,我给你熬粥了!现在已经快好了,我们过去吧。”
“昙昙是什么时候学的?”
辛昙诧异的反问他:“这难道不是看看就会的事情吗?”
祁灿被她凡到了,但辛昙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他笑着说:“我当时学了好久,刘妈都嫌我烦了。”
辛昙大概是想到了当初少年是如何笨拙的拿着锅铲站在灶台前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粥其实已经熬了有一会儿了,现在大概已经可以吃了。听见辛昙应允,郁嘉致欢呼一声,立刻拿了碗舀了一碗清甜软糯的栗子小米粥。
辛昙也拿了碗,舀了一碗粥,她刚想递给祁灿,就见郁嘉致竟然将他刚舀好的粥递给了祁灿,她惊讶不已。
祁灿对此也很惊讶,毕竟郁嘉致平时饿死鬼投胎,可是恨不得把锅吞下去。
郁嘉致非常执着的让祁灿收下他的心意,并且感动的对祁灿说道:“出去了一趟我才知道,原来人类是那么可怕的物种!凄惨你以后可千万别变得和他们一样啊!”
辛昙和方野深以为然。
“他们实在是太凶了。”
“对啊,他们伤害我们,还伤害我们的同伴。”
祁灿忽的顿住,看着他面前的三只丧尸,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然后在郁嘉致的催促下,接过那碗粥。
祁灿将粥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等待滚烫的温度能够冷却一些。辛昙这时候问他:“阿灿,你饿吗?”
“嗯?”
辛昙用左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鼓起腮帮子轻轻的吹了好几下。祁灿看见她鼓鼓的腮帮子,忍住了想戳一戳的冲动。
很快,辛昙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她说:“现在不烫啦。”
祁灿扔掉因为方才他们的对话心中生出的复杂情绪,安心接受女友的投喂……不过昙昙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了?
郁嘉致喝下一口滚烫的粥,问方野:“烫吗?”
皮糙肉厚的丧尸方野喝下一大口滚烫的粥,忍着扑祁灿的冲动,回答:“不烫。”
一锅粥再多加了一个因为很多天没能吃饱的方野,显得那样不经吃,祁灿在填饱肚子后去米缸望了一眼,感觉如果这只丧尸留下来的话,日子得越来越难过了。
……
祁灿没有担心多久,辛昙就将他赶回小木屋休息,但祁灿睡了两天多,根本睡不着,他看着有些憔悴的女友,说:“昙昙总是不会照顾自己。”
几天前的那场变故,让辛昙的身上多了很多的伤口,小脸也血乎乎的。她一直守着祁灿,伤口没有处理过,衣服也没有换,脏兮兮的,招人心疼。
辛昙抹了抹她的脸,把自己抹成一只有些呆的花猫,语气轻快的说:“我的身体可比你的好多啦,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可你却躺了三天。”
“我知道。”祁灿装模作样的对着辛昙叹息道:“昙昙变成丧尸之后可厉害了,我这么大个人你都能扛着就跑。”
辛昙虽说并不矫揉造作,但在男友面前她也曾是个瓶盖都拧不开的小娇娇,但现在……辛昙瘪瘪嘴,说:“我也没办法,我的力气就是变大了嘛。”
“那我们来比一比好不好?”
辛昙迷茫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比什么呀?”
“掰手腕。”祁灿瞥了眼辛昙藏在身后的右手,主意张口就来。
“好叭,陪你玩。”辛昙有求必应。
他们坐在床边的地上,辛昙首先将左手放在了床上,手肘靠床,摊开小手。
“这个方向不太对,我左手还使不上力。你换只手。”
辛昙没想太多,她刚抬起右手才反应过来,然后受惊一般想把右手缩回去,但祁灿的反应更快,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辛昙挣扎起来,祁灿哇哇大叫说辛昙扯到她伤口了,辛昙立刻不动了,但也立刻意识到祁灿在诓她:“你明明用的是右手!”
“你的爪子呢?”祁灿攥住她的手指,声音急切的问。
“我藏起来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呀,你怎么还刨根问底。”辛昙讷讷的说,因为祁灿一直看着她断得非常不平整的爪子,她才继续道:“帮你取子弹的时候掰断了,不然你会感染的。”
祁灿刚开始还以为是她在打架的时候折了爪子怕他担心所以不给他看,却不想真相竟然是这样。他攥着辛昙手指的力道慢慢的松了。
辛昙轻声说:“阿灿,好好休息。”
辛昙站起身,在衣柜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便跑了出去。
祁灿瘫坐在地上,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背后的伤口又痒又疼,却远远比不过心上的煎熬。
……
辛昙其实并不在意她的爪子断了两根这件事,因为迟早会再长出来的,而且她也并不觉得疼。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灿愧疚的眼神。
她和郁嘉致借了小木屋,烧了热水冲洗身体,温热的水淋在她身上的伤口上,带给她痒痒麻麻的感觉,但可以忍受。
站在镜子前,她发现她正常的皮肤又开始向下蔓延了,不知道还要多久,她的身体才能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又或者,不知多久她还会再次经受那种就像是死亡一般的痛苦。
辛昙对于自己身体的忧虑一直未曾放下过,但现在也没办法,因为梁芊被抓了,她也不可能去和陆啸硬碰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辛昙一边想,一边换上了干净漂亮的雪白冬裙。她换好衣服之后,便走出了小木屋,郁嘉致正在和方野说话,方野心不在焉,目光却一直望向露台的大门。
方野似乎是想跑路。
辛昙没有去多管闲事,回了祁灿在的小木屋,却发现祁灿一直没有休息,他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是还在愧疚吗?
辛昙看不出来,因为她至今对于许多情绪都是迟钝而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进去又该说什么。
祁灿没有辛昙有耐心,他早就发现辛昙进来了。他忍不住说:“昙昙,你既然进来了就过来啊,我一直在等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辛昙这才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方才在辛昙去整理自己的时候,祁灿就已经打好了腹稿,辛昙走到他旁边,他就问她:“昙昙,你是不是觉得我坐在这里,是一直在愧疚?”
辛昙不知道祁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安静的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会愧疚,但是昙昙,我不会像你一样,将自己陷在这种情绪中。”祁灿认真的看着辛昙,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光:“如果我也看不开的话,那么我们两个人就一直会陷入到这种情绪中——你认为你拖累了我而愧疚,我因为你因为我而受伤而愧疚。”
“长此以往,我们之间会出现问题的。”
辛昙轻声说:“对不起,我总是容易把自己绕进去。道理我都懂,可我……”
“昙昙,你不需要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祁灿头一次打断了辛昙的话,他的声音慢慢的温柔了下来:“你一直认为一段感情唯有双方都付出才能长久,但你一直觉得在重逢后你什么都没能为我做,你一直将自己困在这种思维中,可是昙昙,不是这样的。”
祁灿一字一句的清楚的告诉她:“我们一直都是双向奔赴。我们之间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已经很好的证明了吗?”
“昙昙,你忽略了自己做的,你不是一无是处,你很棒,你真的就像自己说的一样,可以独当一面。我的小姑娘早就长大啦,能够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挽救我的生命。我保护你,你也能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