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侧帽饮水
时间:2021-09-24 09:45:01

  叶从心愣了愣,看到对方自袖中取出一个玉镯子,交由旁边的丫鬟递上了前,目光微微一闪。
  “客气了。”她浅浅一笑,脸上的神色却淡了许多。
  暖阁中碳火烧得旺,很快苏允之就热得冒汗了,圆圆便帮她将外头的围脖和衣服都脱了。
  叶从心坐的位置要高一阶,自上而下,正巧可以望见苏允之领口底下的一小片阴影。
  她无意间一瞥,握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一停。
  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散布着两抹红痕,再往下看,隐隐还有别的痕迹,青紫交错,分明是......
  屋里灯光明亮,照得格外清楚,也格外刺眼。
  叶从心脸上那一抹恬淡得体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
  *
  从暖阁里出来,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圆圆替苏允之把衣服穿好,低声道:“夫人,时辰不早,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苏允之点点头,拢紧了衣袖,往前走去。
  从暖阁通往宴厅的路宽敞明亮,来来往往有不少下人。主仆二人踏下台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快步走过来,便退到一旁避让。
  对方走过的时候,苏允之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当即皱了皱眉。随后又飞快觉察出那酒气之中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隐隐透着古怪,不禁抬眸看了一眼。
  竟然是燕王世子谢重娄!
  此刻他下颌紧绷,拧着眉头,满脸都是阴沉之色。
  苏允之立马把头低了下去,后退了半步,暗道晦气。
  回到宴息处,李宜华和苏蔺真见她回来了,都松了口气。
  “怎么去了那么久?”
  “留下和叶小姐说了会儿话。”苏允之道。
  李宜华不解:“她和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苏允之不吭声。
  苏蔺真看着她:“方才平阳侯的人过来传话,说是让妹妹尽量早点回去呢。”
  苏允之吓了一跳。
  李宜华道:“你放心,二叔不知道你被人叫去了,不过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可真要让人去通传他了。”
  苏允之一听,松了口气,顿了顿道:“我总不能一个人回去,还有大舅母和你在呢。”
  三个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凄厉至极,让人毛骨悚然。
  屋内一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变了脸色。
  “杀人了!杀人了!”
  有个家仆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厅内,对着叶夫人道:“夫人,燕王世子......杀人了!”
  众人大惊。
  叶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常国公夫人倒是镇定许多,上前一步道:“世子人在哪儿?伤的是......什么人?”
  那家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嘴唇道:“在齐芳斋,好像、好像是......恒王殿下。”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变得极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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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玉佩
  事发半个时辰以后,禁军将叶府重重包围,燕王世子谢重娄被当场拿下,数名太医奉命前来,在叶府别院救治恒王。
  所幸,恒王的确是被燕王世子用刀重伤,却还没有咽气。
  明月被乌云遮掩,夜色入墨,已是亥时。
  楼知春闻讯赶过去,在路上恰巧撞见被禁军押送往外的谢重娄,目光一定。
  此时此刻的燕王世子早没有了昔日的威风,他玉冠歪斜,长发散乱,没骨头似的被人押着。虽则双目涣散,站都站不直,嘴角却有一丝难以自控的轻慢冷笑,面目狰狞,似狂喜,又似狂怒,情状颇为癫狂。
  禁军押着人走过时,楼知春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转头一望,瞥见谢重娄华服上的大片血迹,猛然一窒。
  无数烛火灯笼聚集,青石板路上,还有不少滴落的血迹。
  触目惊心。
  楼知春屏息,一路赶往恒王所在的别院,那别院就在案发的齐芳斋隔壁,两个院子都已经围满了禁军。
  因事态紧急,救人如救火,只能就地在叶府医治。
  叶廉、李韬、燕王和太子都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燕王尤甚。
  楼知春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天潢贵胄露出此等震怒惊痛之色,不过,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燕王殿下此时这般,绝不是为了九死一生的恒王殿下,肯定是为了自己那宝贝儿子。
  楼知春朝几人行了礼,走到李韬身边:“侯爷,情况如何?”
  李韬目光冷沉,低声道:“殿下腰腹中了五刀,失血严重。”
  楼知春皱眉,竟然连刺了五刀,那谢重娄可当真是狠戾!
  他在太子定亲宴上行凶,伤的还是恒王,那副浑身是血、满身破绽的样子,凶手是谁,根本就不需要再查证了。
  此时,忠勤伯齐震匆匆赶到:“太子殿下,皇上快到了,传令命我们在此地等候,不必前去迎驾。”
  太子颔首。
  燕王脸色一变,嘴唇微张,却没能出声。
  这个时辰,皇帝竟然特地出宫......亲自过来了。怪不得这么多禁军提前包围叶家,叶廉眉头都没皱一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敢出声。方才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府邸,这一刻却陷入了死寂。
  约莫两刻钟后,皇帝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叶府。
  “十四弟如何了?”
  太子上前扶住皇帝:“父皇,太医还没有出来。”
  叶廉跪下:“微臣失察,竟让恒王殿下在府中遇害,请皇上责罚!”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里透着冷怒:“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震上前一步,跪在叶廉身侧:“回皇上,据下人禀报,今夜宴时,恒王殿下喝多了身子不适,被引往齐芳斋休息。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目睹燕王世子满身是血,手拿兵刃,从齐芳斋走出。下人进到屋内,发现恒王殿下已经倒下不省人事。”
  燕王听着齐震的禀报,额头上青筋毕露,似乎难以忍耐:“皇兄明鉴!阿娄绝不会屠戮亲叔,今日之事,事发蹊跷,臣弟以为是有人成心设计、栽赃陷害!”
  皇帝看了燕王一眼,目光有几分阴测测的:“你说有人陷害他,证据呢?”
  燕王一怔,立马道:“皇兄了解阿娄,他怎么可能如此暴虐行事,还让人明明白白地看到!他又不是傻子!再说,他有什么理由要杀十四弟啊!”
  皇帝沉默不语。
  这时,两名太医走到了屋外,正要跪下行礼,被皇帝劈头训斥:“此时此刻还顾什么虚礼!赶紧说——”
  “回皇上,恒王殿下身中五刀,刀刀致命,脖子上也有被掐的痕迹,所幸殿下吉人天相,被发现得及时,微臣们已经用金针替他止住了血,好歹保住了性命,只是......只是今夜会是一个难关,若能捱过,才能保全。”
  皇帝听到恒王竟被刺五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两手揪紧龙袍下摆,嗓音发颤:“十四弟......”
  燕王从未见皇帝如此神色,纵有千言万语要为谢重娄辩驳,此时也不敢说一个字。
  楼知春听了太医的话,不禁在心里夸了恒王一声命大。
  身中五刀,流了那么多血,竟还能活命。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早。
  楼知春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心下阵阵发沉。
  太医又道:“还有一事,臣等方才发现......恒王殿下手中一直紧紧握着一枚玉佩。”说着俯首向前,递出了一样东西。
  在场之人皆闻言色变。
  那是一枚观音坐莲的玉佩,沾染了血色,在烛火中泛着寒光。
  楼知春双眸一睁:“那是......”
  皇帝接过玉佩,看向楼知春:“你知道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玉佩......与东宫案的证物,似乎一模一样。”
  燕王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齐震道:“之前早有听闻,东宫一案的关键证物便是那失踪在涌泉宫的玉佩,不知是真是假?”
  沉默许久的李韬抬眸道:“确有此事。玉佩图纸由唐大人保留,皇上可召他过来比对。”
  皇帝举起那玉佩,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燕王身上,声音沙哑道:“巧了,这玉佩朕也认得,用了滴翠穿莲的工艺,边刻微雕,世间仅有两枚,一枚随先太后入了皇陵,还有一枚,由甄太妃送给了燕王世子。”
  楼知春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之色,飞快抬眸看了看李韬。
  不是说恒王手里的那枚是赝品么?
  皇帝不可能搞错,今夜恒王手里捏的那一枚......竟是真货?
  李韬低眸静立,脸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燕王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皇兄......”
  也许刚才,燕王还不算是彻底乱了手脚,到了此时,才是真真正正的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朕登基半生,自认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识过了,今日......还是大开眼界,”皇帝铁青着脸缓缓道,“去把唐渠,给朕叫来。”
  *
  浓黑夜色之中,寒风细细。
  皇帝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合,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一刻钟后,唐渠被禁军领到了皇帝跟前。他拿出图纸,当场比对,那玉佩边缘采用极为精巧的微雕技艺,曲纹特殊,对照痕迹需要些时间。
  过了一会儿,唐渠将玉佩放在掌心之中,双手托上:“回皇上,这枚玉佩,就是涌泉宫一案丢失的证物。”
  皇帝还没出声,燕王抢先一步道:“皇兄明察,阿娄早就丢失了这玉佩,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啊!”
  李韬冷不丁出声道:“敢问殿下,世子是何时丢的玉佩?”
  燕王愣了愣,眼睛一转,片刻后道:“两个月前,就不见了!”
  李韬凝眸:“是么,可一个月前,世子在天香楼为花魁一掷千金时,没带够银票,可还留过这玉佩作为押证呢——”
  燕王背脊发凉:“这、这不可能!”
  李韬上前,俯首道:“皇上可以马上派人查证此事。”
  “你......”
  皇帝霍然而起:“查!都给朕查!”
  皇帝突然暴怒,燕王在旁敢怒不敢言,气血上涌,闷于心口,一阵阵发晕。
  楼知春立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
  燕王平素一副优雅从容之态,实则狂妄自大至极,方才屡次狡辩不说,还敢抢皇帝的话,分明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而且,这会儿恒王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他对此却只字不提,连形式上的关心都没有,可见其冷酷。
  *
  叶府的宾客尽散,由禁军检查过后,陆陆续续离开了叶府。
  苏允之回到屋里后一直没有睡下,就坐在床上等李韬回来。
  灯火昏黄,窗外天色已有些发亮。
  苏允之想到不久前在叶府大厅内的所见所闻,不禁背后发寒。
  苏蔺真当时也怕极了。
  谢重娄杀了恒王?
  她与谢重娄擦肩而过时,看到他的样子,的确很不对劲。
  莫非当时......他就是去行凶的?
  可是谢重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那种情况下对恒王痛下杀手,燕王府那么多高手,派人去暗杀不比他直接下手稳妥?这么做,不就等同于自寻死路么?
  苏允之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她当然不是担忧那燕王世子,而是......
  就在此时,帘子被人掀开,李韬突然走了进来。他看到她呆呆坐在那儿,目光一凝:“怎么还不睡?”
  苏允之摇头:“我睡不着。”
  她要下床去帮他脱外衣,却被他抬手拦住:“你回床上歇着。”
  他脱了外袍,又转身去了净房,简单洗漱了一番才回到屋里。
  苏允之看他换了外衣,似乎并不打算睡下:“二爷还要出去?”
  李韬点头:“若非恒王挺了过来,我这会儿还回不来。”
  她一愣:“恒王没有死?”
  “伤得很重,但保全了性命,两刻钟前已经醒了。”李韬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按,想让她躺下去。苏允之却抓住他的手道:“二爷,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李韬凝视着她的脸:“和刚刚的事有关?”
  “嗯,”苏允之低低道,“我方才在酒席上,半路被叶家四小姐叫去说话,回来路上正巧......撞见燕王世子。”
  李韬没有说话,神色却有变化。
  她接着道:“我问着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酒气,仿佛还有一丝甜香味,那个味道......和上回我被大房下药时闻到的味道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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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算计
  苏允之说完,很久都听不到李韬的回应,刚想抬头看他,脑袋却给他按进了怀里:“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她摇了摇头。
  他摸着她的背脊骨,没有再说话。
  “二爷?”
  “这件事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李韬摸了摸她的脸,“你先睡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好像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这个姿势简直像抱小孩一样。舒服是舒服,可是,他不是过会儿就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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