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间今天没戴那对金丝边眼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被坦诚地露出:“早餐。”
他只撂下这二字,就将早餐放在梁喃怀里,没再有多余的动作,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开动。
被放在怀里的早餐带着温度,窝藏起一圈温热,透过衣衫,热度一直传到肌肤里。
梁喃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又瞥了眼顾间。
顾间的侧脸弧度近乎完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前面开车。
就仿佛,这是再正常再纯粹不过的一件事。
然而梁喃心里认为,顾间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她冷笑着勾起唇,只觉得顾间又瞧上了什么好处,才会有今天这些怪异的举动。
梁喃昨晚没吃饭,现在肚子的确饿得紧。
甜软的香味缠人地往鼻子钻。
她定定地盯着看着早餐袋,过了两秒,伸手拿了一个包子。
豆沙香甜细腻,一入口,口腔中顷刻便充满了甜蜜。
梁喃吃得很开心,慢吞吞地低头咀嚼,是以并没有瞧见,不知何时,主驾位的男人悄然微勾起了唇。
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还没等人瞧清楚就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等到梁喃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时,迈巴赫刚好停下。
梁喃看向前面的四合院,拿纸巾擦完嘴,和顾间道谢:“今天谢谢顾总了,我先走了。”
顾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车门被“啪”地一声关上。
淡淡的樱花香味儿在车厢内轻轻漂浮,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着豆沙包余留的温热和香甜。
一室的甜蜜。
久违的热气。
顾间定定地看向女人的背影,明明是又黑又深的眸色,此刻却像是装了盏月亮,熠熠地发着光。
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微蹙了下眉,可又想到什么,他挑眉笑了笑,还是没叫住梁喃。
他目送着梁喃进入四合院,一边给助理打电话。
没了眼镜的阻挡,顾间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冷锐,多了些柔和,然而此刻说话的语气却戾气十足:“动手吧。”
那边的助理迟疑了一下:“顾总,您确定要这么快动手吗?现在的东西不太够,可能没办法给他们太大的创伤,但是如果再等两年,东西充足,肯定能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顾间抿唇。
启辰资本现如今为国际上的第一风投企业,他身为启辰的创立人,表面瞧着风光,实际处处受制于人。
在他创立之初,顾家就在启辰安插了不少人,表面美名为“帮助”,实则是怕顾间会脱离顾家的控制。
这些年来,顾间一直隐忍,暗中搜集了不少证据,想要彻底拥有启辰,再不受顾家的牵制。
只过了半瞬,顾间就没什么情绪地道:“就现在吧,我等不及了。”
助理还想劝说:“可是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缺这一两年的功夫吗?”
梁喃已经进去,那抹倩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顾间仍然兀自望得出神。
良久,他才慢慢道,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极细微的笑意:“真等不及了。”
梁喃恰好卡着点进的琴室,徐语和陈小雅早就坐下了,白雅只淡淡望了她一眼,没多问什么,摆摆手让她坐下了。
很快,靡靡琴音此起彼伏。
白雅练了一会儿琴之后,便穿梭在三人之中指点。
陈小雅天赋不是很高,加之之前的老师水平有限,是以毛病很多,白雅总在她那儿驻足。
梁喃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径自地练着自己的琴。倒是徐语,她时不时地就瞥一眼,瞧见陈小雅一脸茫然的蠢样子,她不屑地勾起唇,轻声嗤笑一声。
陈小雅鼓起腮帮子,静静地听白雅提出来的问题,她不停地点头:“老师,你说得好对!我知道啦!我再练练看!”
白雅鼓励道:“好好练,你基本功很不错的。”
陈小雅“嗯嗯”点头,练得越发努力,一直快到去培训机构的时间,她才停下手。
梁喃上午都在白雅家练琴,中午吃完饭,便去拍摄古琴的短视频。
最近她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视频号,隔几天就会上传一条视频,目前的流量很不错。
她打车去了一家店。
这家店的装修很古风,和她今天要拍的主题很契合,且恰好就有古琴,是以她提前几天就和老板约好了。
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她就架好机器开始拍摄,拍摄完一条之后,她把视频剪好,上传。很快有不少人点赞评论,她一条一条地认真看过去,记录评论里粉丝想听的曲子。
时间匆匆流去,太阳逐渐西斜,灼烈的阳光逐渐染上了橙红,很快便被路灯车灯各色霓虹灯色替代了个干净。
老板敲了敲梁喃的桌子,示意他们要下班了。
梁喃“嗯嗯”地点头,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整理好,戴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着她前两天弹的古琴曲,她想要通过观众的视角听一下问题,弄完之后,这才拿起东西走。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晚餐,打算去超市买一些鸡翅做可乐鸡翅吃。
门是玄红色的推拉门,上面雕着姿态奇特的花鸟鱼虫,上面缀着一个红色中国结。
中国结底下的红色流苏抖动两下。
梁喃推开门,正要踏出去,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收回脚,但是即便如此,裙摆处也湿了大片。
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暴雨浩浩汤汤,像是老天直接从天上倒水,一股股地接二连三地砸下,声势浩大。
一摘下耳机,噼里啪啦的雨声放鞭炮似的直响,使得整个世界静得出奇,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梁喃突然想起那条微信。
——顾间:今天会下雨,别忘了带伞。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两只空荡荡的手。
梁喃:“……”
第33章 我是来接你的。
大雨如注, 在城市中肆虐咆哮,大风也不甘寂寞地来掺一脚,呼啸着斜吹, 使得梁喃虽躲在屋檐下,但裙子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店打烊了, 老板已经开车回家了。
梁喃只好躲在屋檐下,这儿的屋檐很窄, 只堪堪能容纳梁喃一个身体。
她拿出手机想叫车,但手机刚从包里拿出来,便淋上了一层薄雨。
她急忙背过身子, 从包里拿出纸巾将手机擦干, 打开叫车软件, 结果却发现雨天车少, 叫车的人却多, 她根本叫不到车。
梁喃叹了口气,不过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她无奈地把手机收回去, 打算等雨小点再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雨势却始终没有变小的趋势,甚至隐隐变大许多。
梁喃一直背着身,却也能感受到她的后背湿了大半, 裙子粘乎乎地粘在后背上,湿嗒嗒的, 后背被浸得冰凉,十分难受。
漫天之下,雨声噼里啪啦地不停歇,世界静得出奇, 让人平白觉得孤单寂寥起来。
等得越久,梁喃就越焦灼,心里也像是有瓢泼大雨在落,吵得她越发烦躁。
又等了一会儿,雨势还未小,梁喃抿抿唇。
她记得不远处有家超市,她想干脆直接跑过去买一件雨衣,再走到前面的地铁站,然后回家。
这般想着,梁喃便将东西都放进包里,她又看了两眼路线,确定没有问题后,深吸一口气,气出的瞬间,她就要抬脚往外跑。
却突然来了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将她的脚步紧急刹停。
梁喃抬眸看去。
雨势汹涌,空气中氤氲起薄薄的雾,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雨幕里,教人觉得仿佛生了幻觉一般。
雨刮器不停地快速挥舞,透过短暂的明净,可以瞧见男人挺硬的五官,那对金丝边眼镜闪烁着暗沉的流光,后又很快被雨冲刷得模糊。
梁喃想起顾间早晨的短信,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微蹙起眉,但她什么动作也没有,只静静地看着。
顾间从副驾拿出雨伞,车门开,黑伞起,是大雨瓢泼里难得的遮挡。
梁喃眼睁睁地瞧着,顾间撑着伞离自己越来越近,雨点落下的水花砸湿了他的西服裤脚,颜色深了一片。
顾间站停,看见梁喃身上近乎全湿,微蹙起眉头,就要开口说,他送她回家。
然而嘴巴刚张,急促的刹车声将他打断。
顾间拧眉瞧去。
一辆白色宝马穿过雨幕而来。
温起下车,急急忙忙地撑着把伞跑来,见到梁喃湿透,连忙把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就要给梁喃披上,梁喃摆摆手:“不用不用。”
温起没依她:“你裙子都湿透了,快把外套穿上,小心着凉了。”
他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把外套给梁喃披上。
金丝边眼镜之下,顾间狭长的双眼危险地眯起。
梁喃的确是感觉有些冷了,便也没再拒绝,问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起答:“刚和朋友吃完饭回来,经过这儿的时候突然想起你前几天好像说今天会来这里,就过来看看你走了没,结果还真没走。”
“雨下太大了,叫不到车。”
“你在这儿淋多久了?”
“也没多久,一个多小时吧。”
温起脸瞬间沉下:“先上车,等会儿经过的时候我给你买一份姜汤暖暖。”
梁喃没推辞,“嗯”了一声。
顾间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熟稔的互动,只有握伞柄的手不可抑制地用力,泛起青筋来。
直到瞧见两人要走了,他才咬咬牙,吐字道:“梁喃。”
梁喃闻声扭过头,温起也顺势回头看。
他其实一过来就瞧见了顾间,但是见梁喃和他并无互动,也就没提。
两个男人的视线相碰撞,隔着千层雨幕,两人针尖麦芒,谁也不肯让谁,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最终被梁喃打破。
梁喃望顾间:“顾总有什么事吗?”
顾间收回视线,看着梁喃,一字一顿道:“我是来接你的。”
梁喃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顾间两秒,越发疑惑起来,她搞不明白顾间这是在做什么,但她也懒得多问,只道:“谢谢顾总好意,我朋友来了,不用了。”
顾间皱眉,作势要拦她,却被温起挡住路。
顾间眉头皱得很紧,温起只淡淡睨了顾间一眼:“顾总,我送喃喃回去就好了,不麻烦您了。”
说完,他没再看顾间,将梁喃拉到伞下,伞面朝梁喃的那一边倾斜。
温起的半边肩膀瞬间被淋湿,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手握成拳扶着梁喃的背,携着梁喃上了车。
雨越下越大,升腾起缥缈的雾。
顾间一身黑衣,手举着伞柄,隐在夜幕里,不仔细瞧都瞧不清楚。
他定定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影,手上的拳越握越紧,也不知过了多久,勾唇冷笑了一下。
空气里有香甜的樱花味儿,因着下雨,染上了淡淡的湿气。
没过多久,一个烟圈儿卷云一般地吐出,瞬间冲撞走甜香味儿,余下淡淡的烟草味。
顾间又吸了口烟,轻飘飘地吐出,他的脸庞隐藏在烟雾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教人觉得寡淡疏远。
顾间沉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升了起,起了散。
良久,他吐完最后一口烟,视线移向副驾。
副驾上摆着一个手工艺制品,是一架小的木质古琴。
是他亲手做的。
本来想今天送给梁喃的。
那次苏梓说完,珠宝没有诚意后,他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的确,他虽送过梁喃不少首饰,但因为都相对贵重,梁喃鲜少佩戴。
他又仔细想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对梁喃的喜好了解得很少。他只是记得梁喃喜欢古琴,和他在一起时也经常爱淘一些装饰品。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就进了一家手工艺品店。等他捧着这个小物件踏出门时,才缓过神。
顾间看着右手拇指上的一个小划痕,是做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的,伤口不是很大,泛起紫红,在白皙的指节上显得极为突出。
他只看了两眼,便没什么情绪地收回了视线。
雨还在下,像是小娃娃流不尽的泪,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哄好。
马路空旷宽阔,却只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独自前行,藏在深沉夜幕里,很快就瞧不见了。
第34章 他想娶她。
夜幕深沉, 车外大雨如瀑,整个世界都黑压压的,没有了活气一般, 只有昏黄路灯在朦胧雨意中夹缝生存,发出微暗而渺小的灯光, 却更显得苍凉。
缥缈的热气缕缕地往上升。
梁喃手里捧着刚买来的红糖姜茶,温热透过杯壁使手心里窝藏了一圈温暖。
有些烫, 她便小口小口地抿着,很快,暖意从胃里传遍了身体各处。
前面是红灯, 温起踩下刹车, 车子停下。
车厢内很安静, 窗外轰然响动的雨声听得一清二楚。
温起看了梁喃一眼, 伸手去拿手机, 没多久,车载音响内快速流淌出一首钢琴曲。
梁喃挑挑眉,很快就听出来这是柴可夫斯基的《云雀之歌》。
乐声灵动跳跃, 每一个音符都是云雀在林间高亢欢乐的鸣叫, 朝气蓬勃地洒落一车厢的希望明亮。
与窗外的阴沉夜色格格不入。
却也仿佛成为了整个世界里唯一的活力。
梁喃微愣,很快了然地笑了笑,她头靠上车窗, 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姜茶,神情慵懒舒适, 十分惬意。
温起余光瞥了一眼梁喃,瞧见梁喃的样子,弯了弯唇。
车停在梁喃小区底下的时候,雨势已经逐渐减小, 梁喃手中捧着温起的西服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弄湿了,要不我去干洗店帮你洗好之后,再给你?”
温起摆摆手,接过外套:“没事儿,不用。”
梁喃抿抿唇,张嘴想要道谢,但还没来及发音,就被温起打断,他笑起来,了然道:“行了,是不是又要跟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