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这儿,我在这儿!”
秦念转头一看,是楚海燕。她冲楚海燕摆摆手,然后跟一起走的徐丽丽她们打了个招呼,
“我朋友在那,我跟她一起吃了,你们别等我。”然后朝楚海燕走过去。
楚海燕正拿着两个铝饭盒,腾不出手来跟秦念打招呼,高兴的直垫脚。
“你怎么上我们食堂来了?”
“我们商店食堂塌了,以后来你们食堂吃饭。”
“那赶情好,正好没人陪我吃饭!”
楚海燕脾气有些愣,一向是独来独往。插队一年让她爸整了名额调回来安排到后勤,都是些年纪大的同事,她就更单独行动了。
秦念咧嘴笑,她当然知道一个人吃饭的不自在了,也愿意和楚海燕一起。
“打鸡腿没?”她问。
“没,我排队那会儿没鸡腿儿,不过有一份红烧肉!”楚海燕开心的晃了晃饭盒子。
秦念吸溜一声,作陶醉状,“等着,我去打鸡腿儿!”
两个人正沉醉在美食中,就被一群姑娘的声音打断了。
“机械车间来了个学徒,那家伙长得老好了!”
“能有多俊啊,瞧你那样儿!”
“真不是她夸张,那小伙是真帅!那个头,那身量,主要是那长相...唉呀呀!”后面是嘻嘻的笑声。
“你要不信的话自己去看呗,一会儿他也能来吃饭!”
“看就看,我就不信...”
秦念转头看楚海燕,“你们机械厂还有这样的人物呢?”
楚海燕对她上次的“颜狗”事件记忆犹新,忍住要放飞的嘴角,“新来的,长的是挺好,呃...比我堂哥强不少。”
秦念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这时候男性女性身高都偏低些,长得再好看在视觉效果和穿衣效果上也是要差了些。
更何况她阅“美”无数,在她们看来好的,搁她那也就平常人。
门口进来了一群人,是机械车间下工时间到了,很多姑娘跑过去看热闹,还伴随着叽喳哇塞笑闹的声音。
“瞧,人过来了!”楚海燕用下巴指了指门口。
秦念只看到一群人往这边走,根本就看不出哪个是那帅小伙,她就看了两眼,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的鸡腿儿!”
再不去排队,等这些人都排上来,还哪有鸡腿了?
楚海燕...颜狗就这样吗?是不是叫腿狗比较合适?
蒋溢目视前方,吊儿郎当的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溢哥,吃饭去啊?”
“嗯。”蒋溢朝那边看了眼,桃花眼轻轻一瞟,嘴角一勾,算是答应了。
就听到好些姑娘“哇哇”的抽气叹息声,还夹杂着好些男同志的不屑鄙视声。
女同志们:“呸,二流子!看我干啥?”捂脸转头跳跳跑。
男同志们:“大老爷们儿天天招风引蝶,不是啥好鸟儿!瞎浪!”昂首挺胸好青年,不和二流子为伍。
蒋溢无所谓的嘴角轻扯,好看的唇形轻微波动,高挺的鼻子发出短促的轻嗤,说不上来是自嘲还是不屑。
这本是无声的嘲弄,却更是惹得好些人小鹿乱撞,连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
作孽啊!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让女人咋办!
蒋溢扬着脸走自己的,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情况了。年少的时候还因为这张脸十分苦恼过,可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抗争都改变不了现状后,他干脆放开了,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遇到那追着夸他长得好还甩不掉的,他还会扭着脸痞痞地冲人一笑,通常这时候世界都会安静了。
他径直走向排队打饭的队伍,前面几个人见是他都自动散去,都是刚进厂这几天被他收拾的人。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衰神,就干站着也有上来给他穿小鞋的人,后来他明白了,漂亮是原罪啊,唯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不服就干,谁也别憋着!
“溢哥,来吃饭啊!哈!”
前头又一个人干干地跟他打了招呼,自觉地往后走,手还捂着青了一只的眼。
“嗯。”蒋溢应道,没有因为昨天还对他挥过拳头有什么迁怒,十分礼貌。
等心虚的人都散了,露出一个漂亮的小脑瓜,垫着脚在往打饭口瞅。
从蒋溢这个角度正好低头可以看到那小脑瓜上十分周正的旋儿,浓密的深棕色头发跟柔亮的锻子似的,拿了个小碎花的手绢微微一拢。
微卷的发梢服帖的在细白的脖子上缱绻,有几根俏皮的探到微张的领口里,怕是去探寻绝色的风景去了...
蒋溢的脸刷的就红了,连忙移开眼,做鹌鹑望天状。但眼睛却还是不听控制的微微朝那瞥去,极好的耳力听到那姑娘在低声嘟哝,
“五个,四个,呀,三个了!”全是懊恼。
蒋溢???练查数呢?
秦念正密切的关注着槽子里的鸡腿走向,虽然纯肉菜比普通的菜贵多了,但机械厂的职工挣得多,很多人都舍得花钱开开荤。这不,就一会儿功夫,一槽子鸡腿就剩几个了。
眼看着要排到头了,鸡腿却越来越少,叫秦念如何不心焦!
“你怎么到我们食堂来了!”是特意压低了声音的呵斥。
秦念抽出百忙的时间转了个头,见是正左右看、像怕什么人看到似的秦清清,顿时噼里啪啦地翻起了白眼,怎么哪哪都有她!
“怎么?食堂是你家开的啊?管这么宽去看大门多好,年底颁你个优秀员工!”
蒋溢喉结抖动,强忍着没笑出来,嗬!还挺辣!
秦清清眉头一皱,见周围没什么认识的人,也是放开了,得意洋洋道,
“别在这耍嘴皮子,你嘴皮子这么溜,咋不求着我爸别迁户口?被人把户口清出去的滋味儿咋样?现在你是大杂院户口了,我可是厂里的户口!”
要不是现在是在食堂,人多眼杂,秦清清要笑的更大声。
前几天还跟自己显摆户口的事儿,转天就让她爸把户口牵出去了,估计秦念得哭的挺伤心,可惜没看到。
秦清清等着秦念恼羞成怒,谁知她竟十分热情的猛点头,
“谢谢你呀,要不是你工作做的好,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迁出户口、办好工作手续!”
秦清清一愣,看秦念的样子确实很高兴,不似作假,可心里的不甘促使着她立刻反驳道,
“别嘴硬了,背地里准偷偷哭呢,现在装的没事人似的。”
秦念听这话小手捂住嘴,乐的前仰后合,“行吧,随你怎么开心怎么想,我伤心的当晚多吃了两碗大米饭行了吧!”
当天晚上秦念做了好几个菜庆祝,因着一道梅菜扣肉,她足足吃了三碗大米饭,直撑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秦念见怎么说她也不信,也不浪费口舌了。上下打量着秦清清,话头一转,啧啧两声,
“你还在家待业呢吧,按月拿零花钱的日子好像也不咋好过,瞧着还穿上回那件衣服哪,我这个月都做三条裙子了。”
说完拿小手拂了拂捏了密褶的小裙子,小脸往上一扬,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
“我着急工作干什么,我...”等着和赵强林结婚后他家给安排好工作呢!
秦清清猛地顿住话头,这话现在不能说。
其实林贵梅和秦大海给她在食品厂找了工作,可是她硬是拧着没去。
谁愿意去那流水线上当工人啊,上辈子赵强林的爸妈可是给秦念找了个啥干事的活儿,工作又轻松,有啥大会的时候上去主持一下,别提都风光了。
虽然林贵梅劝她先干着,“你要再没工作,就得下乡去了,回头爸妈再给你想办法活动个好工作。”
许是从小不在身边长大,林贵梅觉得对这个女儿所欠甚多。不但事事周到,还几乎有求必应。
秦清清还是断然拒绝了,因为她有把握在必须下乡之前跟赵强林把事定下来!
秦大海端量了这个女儿半天,竟然也就这么同意了。
说起来秦建国憨厚,秦念娇俏,这么看来,这个女儿竟然才是最像自己的。想着她现在和厂长书记家的子女走的这么近,没准真能搞出什么名堂呢?
秦清清就这么天天跟着赵强林屁/股后面跑,温柔小意的套近乎,眼见着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赵强林已经能记住她的名字了,秦清清才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有自己的计划,但女孩子都爱美,秦清清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的去打量秦念的裙子来。
翠绿色的小裙子,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的,上身做的极贴身,显出皎好的身材,露出少女纤细的脖颈和雪白的手臂,像个白天鹅似的。
下面的裙子则是密密的掐了褶儿,微微蓬蓬着,和现在的布拉吉款式都不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再看自己,还是那身刚回来时,林贵梅给做的粉色的确凉布拉吉,自己都穿腻了。
可这时候有件的确凉布拉吉都很好了,谁也不可能一个月给她做几条裙子。
秦清清一时之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可不过一瞬她就打起精神。
等我和强林哥结婚,厂长家会一气给我做六条布拉吉的裙子,等强林哥发达了,我会有一屋子的裙子,想穿啥穿啥,这都是上辈子秦念身上真实发生的事!
这么一想秦清清又觉得有盼头了,她见她俩在这说话慢慢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正打算再用老办法,当众给秦念来个百口莫辩。
先好好地控诉一番,然后赚得围观人的同情心,这些她都轻车熟路,嘴角一弯就要哭出来。
谁知她眼泪还没掉下来呢,就见面前的人满脸悲色,眼泪跟珠子似的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咬着嫣红的唇瓣喃喃道,
“我的户口已经牵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呢?我第一时间就离开家里,也第一时间迁出了户口,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满意,可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你别再这样骂我了好不好?”
眼前的人哭的梨花带雨,俏挺的一鼻子还一抽一抽的,愣是把秦清清好容易挤出来的眼泪惊了回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现在不该是她哭诉自己的可怜身世吗?
娇娇软软的声音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女孩儿单薄的身子一耸一耸的我见犹怜。
秦清清刚想也哭一哭,抢夺观望人的同情心,就听那熟悉的温煦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怎么了这是?”是赵强林!
秦清清一个转身,不再管自己刚才的计划,快步走到赵强林面前,用挡住了他的视线,
“没什么,有人吵架呢。强林哥,咱们去吃饭吧!我给你打了个大鸡腿!”
赵强林被拉着往座位处走,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可什么都没看到,只能任由秦清清把她拽走。
秦念见人都散了,哼了一声,就你会演啊,谁还没看过晚八点档咋地?
转过头见前面的人正好饭打完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脸上还残存的眼泪胡乱抹掉,冲着里面打饭的大婶喊了一句,
“婶儿,我要鸡腿儿,”饭槽子里仅剩的两个鸡腿儿在对着瞪眼,好像在撑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独孤求败。
秦念连忙补充一句,“两个!”
愣愣地观看了全套上下集的蒋溢...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生猛吗?
打饭大婶睨了她一眼,“一人只能打一个。”
秦念指了指闻声赶过来看情况的楚海燕,笑嘻嘻,“还有她一个。”
楚海燕极上道的咧出了一口大白牙。
大婶...一个装配车间主任千金,一个机械车间主任前千金...
算了,给谁不是给呢?大手拿大勺稳稳地盛起鸡腿,放到秦念的大饭盒子里。
姐俩儿对视一眼,嘻哈哈的找地儿享受美食去了。
后面的蒋溢上前一步,面对大婶机械的问话,“要啥?”一言难尽地看向了空空如也的鸡腿槽子,再转头瞅了眼已经没见踪影的变脸王...
蒋漂亮委屈啊,她打走的那两个鸡腿里,有一个该是他的吧?
“溢哥,这边儿!”
工友见蒋溢打完了饭,在座位处冲他招手。
他来这几天虽打了好几场仗,但也交下了不少人。有好些人早看不惯那些欺软怕硬的人,见蒋溢把他们收拾了,都争着和他结交。
蒋溢四处瞅了一眼,没见到那个会变脸的姑娘,只能端着饭盒走到给他占座的工友身边坐下,有一搭无一搭的挑着饭盒里的黄瓜炒肉。
蒋溢周围的位置坐满了人,好些大姑娘、小媳妇、大娘们往这边看,看看还说笑起来,脸儿红红的睨着这边。
工友杨树羡慕地叹了口气,“溢哥可真有人缘啊!”
要是也有这么多姑娘偷看他,他就要乐死了好吧?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对象都没有。
蒋溢正扒拉着饭盒里的炒西葫芦,闻言修长的手一顿,第一次接下了这个话题,
“那个,你们知不知道咱厂有个...”
在要脱口而出之前,他猛地停了下来,不知怎的,那么善变会演戏的姑娘就像他心里的秘密似的,想问却不想说。好像说出来就把秘密暴露于阳光之下,而他只想自己知道。
“啥啊?”几个人看他欲言又止,都好奇的问。
“没啥,赶快吃饭!”蒋溢大口的扒拉着饭,像要把那些脱口而出的小念头都压下去似的。
下午秦念正常上班,同事们都没心情唠别的了,所有人都在讨论机械食堂的伙食。
“别说,人大单位就是不一样哈,素菜里都能给你整点肉沫炒炒。”徐丽丽咂么咂么嘴儿,这食堂换的值了!
“说的像不收你钱似的,还不是咱多花钱!”
牛翠翠虽然吃的油嘴嘛哈的,但嘴就是欠,非要跟人抬抬杠。
徐丽丽不爱理她,望天来了句,“贵那么毛八分的,跟谁吃不起似的。愿意省钱就带饭呗,别吃的嘴锃亮啊!”
牛翠翠眼睛瞪的跟牛似的,还要再说,就被救火队员马大姐打断。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这儿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