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镇江调试能力极快, 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跟着面上含笑热情鼓着掌,表示对新任副厂长的欢迎和支持。
秦大海面色有些难看,他没出镇江那么会装相,他就是不高兴了,怎么地吧?
秦念在下面也傻乎乎的跟着拍掌,心说没想到她爸还挺像样,颇有那么点久居高位的老技术骨干的气势和仪态呢。
楚海燕只觉得秦燕现在的反应有些奇怪,平时她们两在这时候一定是嘁嘁嚓嚓的互相对新领导品头论足, 怎么今天秦念跟个傻子似的?
“他那衣服可挺带劲啊!”
楚海燕拿胳膊肘拄了拄秦念,用下巴指了指秦景学穿的那身中山装。
“嗯, 最好的料子。”
楚海燕一愣,刚想说你怎么知道?又想起秦念的老本行, 能一眼看出来这料子好也不奇怪。
又打量了几眼新任的厂长, 突然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笑着跟秦念说:
“咦?他也是自来卷儿哎!好像头发的颜色也有点棕色!”她兴奋地又拄了拄秦念。
秦念都让她拄疼了,她往边上撤了一下,
“嗯,遗传的都这样。”
不仅是秦景学,还有她和明明,全都是自来卷儿,而且带着微微的棕色。
楚海燕…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景学讲完话,就在赵永和的另一边坐下,这代表他机械厂二把手的地位。
能在这档口从乡下被放出来,并且回到机械厂还担任了副厂长的位置,这在相当程度上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尤其是赵永河和吴占友,那精的跟猴似的,自然想到这位今后的前途怕是不止机械厂而已。
对他来说副厂长只是一个跳板,毕竟他走的时候是从京市调到机械厂的专家,那么按理说如果恢复原职的话也应该是回京市。
但现在京市的情况虽已渐渐明朗,可善后还需要时间,秦景学怕是在机械厂不会待多长时间,未来是一定会回京市的。
想到这,两个人对秦景学的态度就尤其好了,纷纷热络的跟他说话。
“老秦啊,咱们年龄相仿,我这么叫你不唐突吧!”
赵永河热情的拍了拍秦景学的肩膀。
“不唐突,”秦景学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露出自矜的笑,“现在本就是茶话会,又不是工作时间,大可以轻松自然些。”
意思是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应该适当保持点距离。
赵永河被碰了一个软钉子,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是,是,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像的!”
吴占友心说这是个妙人啊!来的第一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一把手面前也没有趋炎附势。
这个人对自己的定位和未来的认识极清楚,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本来只想客套两句,现在也多了几分结交的想法了。
“既然是茶话会,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秦老弟吧,我孙子都有了应该是比你虚长几岁!”
吴占友没有直接问秦景学的年龄,秦景学虽头发花白,面也有些沧桑,可都是这些年在乡下时被搓磨的,按照他的履历来说,他的年纪一定没有他大。
秦景学笑着点头,“我女儿也才刚参加工作,儿子还在上小学。”
竟是不提相交,只提起了儿女经。
吴占友笑笑,这样的人谨慎些是应该的。
他刚回来,所有人都知他的底细,他却不知所有人的底细,自然不会轻易和谁结交,这也正是他精明的地方。
“是么?老秦你的女儿和儿子也在新安市吗?”
赵永河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是的,”秦景学刚才还冷淡的脸,立刻被温情包裹,“她们都在新安市,巧合的是我女儿也是机械厂的一员。”
“真的?”这话一说,简直是激起千层浪。
茶话会,茶话会,本就是闲话家常的,底下的人其实一直听着上面三个领导在说什么,尤其秦景学是新来的领导,更是引得许多人的注意。
听到这话大家都开始交头接耳,新来的副厂长的女儿竟然在他们单位,这简直是惊天大新闻啊!
“我天,你听到没?厂长闺女竟然和咱是同事!”
楚海燕兴奋了,激动的拍着秦念的胳膊,电影里也没有这么演的。
一直和她臭味相投的秦念这次没跟她一起八卦,楚海燕正奇怪呢,就见上面的新领导在下面坐着的人里扫了一圈,几乎一下就定格在她们的位置,眼神温柔的看向她们,说了一句,
“念念,你过来!茶话会嘛,不用拘谨。”
说罢还询问的看了赵厂长一眼,赵厂长哪还能做出反应?已经惊得嘴圆的能吞下鸡蛋了。
所有人的反应也不比赵长河淡定多少,秦念!竟然是秦念吗?她是新来的副厂长的女儿?
楚海燕愣愣的对秦念说:“念念,他闺女也叫念念呢,真巧是吧...”
就见秦念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到最前面。
秦景学也站起了身,笑着看着女儿。
“爸爸,你回来了。”秦念笑着说,笑着笑着已经有些哽咽了。
这一天太久了,以至于她都怀疑这一刻的真实性了。
“嗯,爸爸回来了,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必管,只管做爸爸的女儿。”
他的女儿顶门立户这这么久,久到别人都忽略了她也是个需要别人呵护的女孩儿,从今天开始,他女儿不必在为那些烦心事操劳,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因为爸爸回来了。
秦念噙着泪扑呲笑了,秦景学也笑着揉她的头顶,好些知道底细的人震惊的同时也红了眼眶,这家人,太不容易了!
秦大海就有些尴尬了,刚才秦念喊爸爸的时候,他差点都答应了,结果人家喊的根本就不是他。
本来觉得抱错孩子的对家条件那么差,秦念这些年属于鸠占鹊巢,却没想到人家是个小凤凰咧,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楚海燕懵了几秒钟,然后就是站起身来领着重重的鼓掌!
“好!太好了!”我姐妹儿有爸爸了!那我岂不是以后可以横着走了?
众人后知后觉,也都为这温情的一幕鼓起掌来。
接下来的上班时间,茶话会上的离奇经历仿佛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厂的各个角落,人人都知道厂里新来了个副厂长,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新来的副厂长是秦念的爸爸!
原本在办公楼里单打独斗、最没后台的小秦同志,摇身一变成了副厂长的千金,真是三天河东,三天河西啊!
蒋溢听到这事也是懵了,但他知道的还更清楚些,因为秦念派了楚海燕来跟他讲,还说了晚上不用他送她回家了,她得跟爸爸一起回去。
“多了个未来准岳父,你有何感想啊?”来自第一线的临时采访人楚海燕八卦的问。
蒋溢...就挺突然的。
吴思思跟他说完吴占友要回京市之后,他就猜情况有变,还告诉秦念让她留意一下秦叔叔的事,却没想到不用留意了,人直接回来了!
这本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可想到自己刚刚萌芽的爱情小树,蒋溢咧开的大嘴僵硬起来,这以后谈恋爱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吧...
“爸爸,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瞧今天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秦念娇嗔道。
“爸也想给你打招呼,可爸也很突然啊!”回忆起昨天的情况来,秦景学现在还有点如至梦中。
他正在院子里练着老中医教自己的八段锦呢,直接进来好几个人,出示工作证,问过他的身份之后,就直接说他被平反了,回原单位,还出示了调令。
孙兰香一家连忙帮他收拾东西,他也确实没什么可带的,穿上秦念寄回去的新衣服,捧着他的宝贝柳树罐子就这么回来了。
下班时候,秦念跟着秦景学一起往家走,一路上全是厂里的人跟她们行注目礼。
“爸爸,我还真是跟你沾光了,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呢。”秦念哈哈笑着。
秦景学突然有些心酸,他的女儿长得漂亮,性格乖巧,又有能力,按理来说该是从小被众星捧月般的长大的,结果却吃了这么多的苦。
“那你可得慢慢习惯了,有爸在一天,你可要经常受这待遇了。”
秦景学慢慢说,秦念忍不住乐,她爸爸还挺会开玩笑的,还能控制住自己不乐,厉害!
两人走到大杂院,秦景学感慨万千,要不是念念带他回家,恐怕他都要忘了回家的路。
最近秦念因为找了个巨“有实力”的对象水涨船高,所以进了大院就有人打招呼,“秦丫头回来了?对象今天没跟着过来吃饭?”
秦念...这位大娘,您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面对秦景学询问的眼神,秦念只能干笑道,“下次聊,下次聊。”
秦景学好整以暇道,“行吧,爸爸也等你下次跟我把这件事好好聊一聊。”
秦念擦了把刚冒出来的汗,也没人告诉她,她爸是这样精明的人啊,随便一句话就给她整虚了!
第65章 给撒欢的小马套上小笼头 秦景学回……
秦景学回来的突然, 就连秦念都措手不及,又何况是毫不知情的明明和冯婆婆呢?
“明明,这是咱们的爸爸, 快叫爸爸啊!”秦念在一旁鼓励道。
明明躲在冯婆婆后面,小脑袋悄悄探出来, 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秦景学心里酸楚, 嘴上说着不勉强, 郑重的跟冯婆婆道,“冯大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冯婆婆看到走时还是年轻面貌的秦景学现在已经头发花白了, 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我不辛苦,是孩子们陪着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晚上冯婆婆做了好些菜,秦念还从自己的私藏中拿了瓶茅台出来,一家四口团团围坐。
秦景学算是彻底接棒一家之主了,举着酒杯发言,
“从今天起,就是咱们一家四口的新开始了,大娘, 我认您当个干娘,您就把我当您亲儿子, 这俩个以后就是您的亲孙辈!我们以后孝敬您,给您养老!”
“好好好, ”冯婆婆擦了擦眼睛, 发自内心的笑着说:“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儿孙满堂了!”
“您为得们一家付出的,即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这是我们一家的福气,我们感恩戴德!”
秦景学真心道,就是因为经历了种种,才让他对危难中毫不求回报的付出无比的珍惜,更觉得倍加珍贵。
“来,咱们一家举杯,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共同迎接咱们崭新的新生活!”
秦景学和冯婆婆举起酒盅,秦念本想跟着蹭一杯茅台,被秦景学带笑的眼神止住了,乖乖的和明明一起喝果汁。
她觉得她对自己这个爹还是了解太少,虽说有些不尊重,但她爹绝对是笑面虎这类的人,看着文质彬彬,像是没什么脾气似的,人家也不对你发火,但就这么一笑,威慑力就极大,比那些上来连吼带骂的人厉害多了!
果然血缘的力量谁也阻止不了,睡觉之前,明明已经小心翼翼的到爸爸身边转了好几圈了。秦景学看他吵着要看星星,这是他和秦念经常玩的游戏,顺势给他讲起了各个星座还有故事,从中国古代神话到西方星座神话,听的明明津津有味,还不停的问着问题。
等到要睡觉的时候依然意犹未尽,已经是黏着爸爸的小跟屁虫了。
秦念笑着打趣,“明明有了爸爸就不要姐姐了!”
“要的要的!”明明着急道,“那等我听完爸爸讲故事,再去找姐姐!”
秦念高兴于秦景学能这么快融入这个新组建的家里,她们这个家,年龄跨度大,成分复杂,但正像好的地方一步步迈进。
第二天一早,秦念从冯婆婆屋里出来,秦景学刚打完八段锦。
“是不是睡得不好?再忍耐一下,最近单位应该会给说法。”
他现在回到机械厂了,而且又是副厂长,关于他的居住问题单位是一定会解决的。
“还好,在婆婆这住得也很舒服!”
明明虽然人小,可跟他在一起住是十分受考验的,小孩子打把式,一晚上要翻多少个个,其实睡得并不好,看秦景学的黑眼圈就知道了,秦念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爸明显没睡好的样子,带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吃完早饭,秦念和秦景学一起上班,和爸爸一起上班的感觉有些奇妙,就好像是有人监督不能翘班一样,还没出大院门口呢,就被几个人拦住了,然后几乎是大院里每家都有人出来,完全站在了秦念妇女俩的对峙面。
“秦丫头啊,你爸回来了咋不跟我们说声呢?”郑大娘有些埋怨地看了秦景学一眼,然后对秦念说。
秦念看了眼眼前的情况,这些人啥也不干了,就这时候起出来,一看就是商量好的,要不哪这么齐啊。
她心下有些奇怪,张口反问,“大娘,我没明白,我爸回来为啥要跟你们说声啊!你们想请吃饭咋地?”
郑大娘一窒,谁敢请他吃饭啊,不怕挨连累啊!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爸你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回来政府同意了吗?回头再说我们知情不报,全院人都跟着受连累!”一个人在后面嚷嚷。
嗬!秦念这才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怕受牵连啊!
本也算是人之常情,可这么多人跟一起涌出来跟秦家妇女对峙的样子,真的让秦念很不爽,咋地,把我们当阶级敌人啦?就你们是好人,我们一辈子都得是坏人?
秦景学没想到会面对这种情况,他本以为回来了就是崭新的人生,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用有色眼镜来看待,因此脸色有些不太好。
“论起装糊涂的本事谁能比得过您啊,糊里糊涂的把厂里的罐头都装家里来了,厂里从你们家地窖里搜出那十几瓶罐头你都忘了?现在还好意思说别人糊涂!”
秦念逮住刚才质问她的人呛道,“我爸是什么样人我当然知道,谁害怕受牵连谁去上报呗,让革委会给你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