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是防不胜防的,他日她是否如还会如这般为他所累?亦或是,他哪天真的牺牲了,她该怎么办?
赵以德见他不说话便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安排起了接下来的工作。
边正出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他的双手揣在裤兜里,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挑了个僻静的地方,背靠着墙,掏出一包红塔山,从里头取出了根烟,燃上。
彼时已是黄昏,那是夜晚之前,阳光最后的绚丽,他心事满腹,英气的侧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朦胧,烟气吞下又吐出,烟头的一端忽明忽暗。
夜幕渐次落下,办公楼中做文职工作的警员们已经全部下班回家了,昏暗的走廊之中静谧的仿佛一滩死水,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策似的,将手中的烟头弹落,踩熄,而后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紧接着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
南嘉出院的时候,边正没在。
所有东西不论大大小小都是她自己整理的,南敏事情忙完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将离院手续办好了。
南敏抢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见到她身边空无一人,细细的柳眉不由得皱了起来,脸色有些发沉,劈脸便问:“他人呢?”
“局里头忙着呢吧。”南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莞尔一笑,对南敏的帮忙并不拒绝。
其实她也有打电话给边正,可是他并没有接,她料想边正大抵是在忙什么案子,因为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所以南嘉并不太当回事,也不想让他事事都操心,毕竟她好歹还有南敏呢。
这次孙籍和郑森的落马,他能放下手头那么多的工作来医院照看她那么多天,她心里已经是很满足了。
南敏闻言翻了一个白眼,手里提着东西,脚底生风,走到了电梯前停下,猛地转过身对跟在身后慢悠悠跟上来的南嘉有点恨铁不成钢:“再怎么样,自己女人出院了也得来搭把手吧?我跟你说,男人就不能惯,惯着惯着就惯出毛病来了,你要跟他结婚了吧?即便是领了证,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把人惯坏了,苦的还是你自个儿。”
其实那南敏会说出那样的话,纯属她自己的血泪教训,一个人太过懂事,需要承受的东西也就越多,越是付出,越得不到在乎,反而久而久之,成了一种模式,一种理所当然的模式。
南敏的前夫就是这样。
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可是说到底,南敏一切的付出一切承受都源于她爱他而已,当然,很可惜,她是爱错了人的,错到最后两人对簿公堂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甚至分割财产,谈恋爱与婚姻,向来是两码事。
南嘉明白她说的,可是到底不能偏激地一杆子压倒所有人,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觉得边正并不是这样的人,爱情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纯属看自己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南敏那件事对她影响蛮大,南嘉并不好说什么,生怕一个说不好刺激到她,只能像个乖巧的女学生似的,一个劲的“嗯嗯哦哦”。
南敏聪慧,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也不生气,话只是点到为止便作罢,下了电梯后便直接去了停车场,将南嘉的东西统统放进了自己那辆奔驰350,带着她回到了临江的公寓。
南嘉本来是请南敏进来小坐的,可是小迪的学校通知开家长会,时间快到了,她将东西放在南嘉公寓的门边直接就走了。
其实南敏现在这样当爹又当妈,累是累了点,但比起之前真是洒脱许多,只不过这是在南嘉自己看来,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快不快乐,这个只有南敏自己才最清楚。
她住院用的东西其实说多也不多,她先提了几样小的,然后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按理说,这会儿家里应该没人的,难道是边正出门忘记了上锁?
她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推开门,在玄关处发现了一双男鞋,鞋子的鞋头朝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款式还是当初她亲自挑选的。
边正,他在家?
既然在家,为什么没有接她的电话,甚至连她出院,他也没有去。
南嘉心里太多的疑问,将所有东西都提进了屋后,她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轻手轻脚地进入了主卧。
男人背对着她,靠窗正抽着烟。
南嘉不喜欢他抽烟,也不喜欢卧室有味道,所以他向来不在卧室抽。
只不过南嘉没有多想这些,只是觉得见到他很高兴,脚步很轻,裙摆摇曳间,她悄悄上前去,抬起两条手臂,穿过男人的臂弯间,从背后环抱住了他,而后脑袋顺势靠在了上头,通过背,她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他胸腔间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语气低低的,像是在撒娇:“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呀?”
边正身体有些僵直,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背后的人身体软软的,说话的调子绵绵的,直教人心中就要塌陷下去一块。
很想回过身拥她入怀,可是他并没有,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应有的回应。
南嘉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还不待她发问,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却伸了手,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来,挣开了她的怀抱。
“你这是怎么了?”南嘉有些诧异,看着他,眼底满是不解。
她不明白,明明那日还在医院温柔相对的人,怎么突然间就不一样了。
“没事。”边正将烟头熄灭,靠在墙边,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南嘉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哪天又因为我遇到了危险,你会怎么办?”边正试探的问。
“这不是有你吗?”南嘉显然没把这个问题当一回事,莞尔一笑,她看边正不苟言笑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事情,让她平白有些紧张。
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小女人对他是百分之百的信赖,信赖到足以把身家性命相托,边正有些高兴,但心中却有几分隐忧。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边正犹豫了一下,再次问。
“不在了是指?”南嘉收起了笑,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他,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比如,因公牺牲什么的,并且你也因为我陷入了生死困境。”边正回答。
“自然是同生共死,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独活。”南嘉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次他能在那么危急的关头,仍然可以选择和她同生共死,那么她为什么不能!?
边正从来都不会说这些话的,今天的他,实在太奇怪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南嘉沉默良久,忍不住问他。
“没有。”边正说了谎。
他并不打算告诉她那些,她比较敏感又细腻,任何话都很容易进到心里去,他不想让她担心,夜不能寐。
她说,她要与他同生共死,边正很感动,可是,他却不希望她这样,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很长的路要走,即便是他有可能会不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不是超级英雄,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能力范围,她是他的女人,他豁出命去都会撕开一条裂口让她活,而不是陪着自己去死。
爱至深处,他只希望她能够活得更好,而不是死生相随。
南嘉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思绪万千,他说没有,她也不疑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凑到近前去,有些腼腆的偷看了他一眼,双颊染了淡淡的绯色,低低道:“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一趟民政局?”
之前求婚他说过的,等事情过去了,就和她去民政局,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该抓的都抓了,也是时候该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吧?
只不过边正一直没有提,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婚也求了,而自己也点头答应了,主动一点也不算什么。
边正看着含羞的小女人,薄唇紧抿,眸色渐深,而后,只见他坐在了窗边的扶手椅上,开口回答:“这件事,我觉得当初有点轻率了。”
“什么意思?”南嘉闻言突然变了脸色。
“我的意思是……”边正的心仿佛被扯紧,一阵阵的疼,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有个冷静期,或许就会发现并不是彼此合适的人。”
向她求了婚,又来说这种话,无疑是在耍流氓。
他不想伤她,可是却又不得不。
他现在的处境危险,他不能由着自己喜欢把她拉进和自己一样的危险里头,孙籍的事情有一次便足够了,他不想失去,可是到头来却又不得不放弃。
“边大队长,我觉得我不需要你这种所谓的结婚冷静期!”
南嘉被伤到了,她一直很期待和他一块去民政局领了小红本,她没有什么大志,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如此而已。
当时他拿着戒指向她求婚,说想照顾自己一辈子的时候,她简直有种快被喜悦砸昏了头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却告诉她,他轻率了,想要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那算什么?
就像小时候,被人许诺会给自己一袋糖,结果自己满心的期待的等待那个人实现自己的诺言,可那个人却说,只不过是在哄小孩子的。
那种无所适从的失落感,没想到她成年了,还能如此真真切切的再体会一回。
“算我看错了,你简直,不算是个男人!”她咬紧了唇,又恼又恨,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他居然拿结婚这种事,来骗她!
南嘉鼻子有些发酸,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而后,只见她仰起了脸,将快到了眼眶边缘的泪水硬逼了回去。
边正不忍,他一向是见不得她掉眼泪的,可是此时他只能将脸偏开了,故意不去看她。
他的脸上很平静,可是心中的疼却是不输她的,而且,说不定,还要更痛。
蝴蝶虽美,但如果没有足够保护她的能力,何必强留?
有时候爱不一定是将人拴在身边,也可以是放手。
南嘉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抛给了他。
只不过边正没来得及接住,戒指从他身上弹落了下来,直接掉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没动,边正也没动。
那个被她日日夜夜宝贝的求婚戒指,如今却和一堆废纸团待在一块,成了垃圾。
她的心中满是痛,吸了下鼻子,偏开脸,声音低低的:“你要不想和我在一起,当初就不要拿着这玩意儿来随便给我承诺!”
南嘉受不了,抹了把眼睛,提了放在一边的手提包,转身逃离了这间屋子,也逃离了边正。
边正始终沉默,他坐在扶手椅上,南嘉的离开仿佛带走了这间屋子里最后的一丝温度,此时此刻他仿佛被人抽空了灵魂,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只见他弯下腰,低下头。
这个一向爱干净到洁癖的男人,此时此刻却伸了手,在垃圾堆里翻找着。
最后,他从里头捡起了南嘉的戒指,将它认真的擦拭干净,最后小心翼翼的,如待至宝似的,将它收了起来。
第45章 chapter 45
秋后的昼夜温差逐渐拉大, 夜晚的时间也比白天要长了许多,昨天下了一夜的秋雨,搭配着南下的冷空气让江北的温度又降下了不少。
南嘉抱着双腿坐在床上, 床很大,足够躺进四个成年人,床上的丝质床单被罩都是成套的,看着便知道价格不菲,她已经醒了一会儿了, 此时的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 她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怔怔地出神,晨时的微风卷起了米色落地窗帘,昨夜睡觉她忘了关窗, 雨水打进来,地板上一片湿漉漉的。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只不过不知为何,自从她那天离开边正后,她每天都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 也很早就醒了,然后就是坐在床上出神,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
边正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那天说的话他似乎是来真的。
这段时间她也没给他打电话,仿佛是在赌气,也仿佛是在试探。
他说要彼此冷静一下, 当初求婚的时候信誓旦旦,结果呢?
说的好听,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怎么不说的直白一些, 直接提分手两个字呢?
可是自从在一起后,他从来没有花言巧语过,爱她向来只会用行动来表达,他的行为举止,他的眼神,说他是在骗她?
她不信。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想到底为什么,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但,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心里憋着气,觉得就像被他戏弄了似的。
每次她拿起电话输入心中那个烂熟的号码准备拨出去却又自己挂断了。
她正想着事,敲门声冷不丁的响起。
是南敏来叫她起床了,时间刚好早上的六点三十分,她本来就没睡,连忙答应了她一声,南敏得到回应后打了个呵欠,脚步渐行渐远,想来是去到洗手间洗漱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南敏家借宿,也没跟她说是因为什么,只说是想她想小迪了,所以小住几天,偌大的别墅只有南敏和小迪还有一个保姆住,最近她手头在跟一个项目,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小迪基本上都是保姆带着的,南敏放心不下,正好南嘉来的是时候,南敏自然欢迎至极。
搬进来第一天,她就让南嘉想住多久住多久,一直待着也行,那殷勤的劲儿让南嘉哭笑不得。
无论自身财力如何,单亲妈妈真的是不容易。
小迪现在懂事了许多,也没有之前那么爱闹腾了,大抵是他的班主任换成了一个中年的女老师,非常严厉的缘故。
赵越泽出国了,据说他家里送他去深造镀金,打算回来继承家业,本来他家条件就不错,当老师纯属他的个人爱好罢了。
南嘉有些迟钝,赵越泽喜欢自己的事情,还是后来青青告诉的她,南敏有所耳闻,还特意问南嘉觉不觉得可惜。
毕竟赵越泽的条件真的很好,而且也喜欢她。
对于这个,南嘉不置可否。
对于赵越泽,她只是朋友之情罢了,爱情这东西,就像比武过招,需得你来一招我过一式,默契十足,如若是自己单方面的在那里乱舞,而对方毫无反应的话便不需要自讨没趣。
南嘉就是那个毫无反应的人,而赵越泽聪明,及时抽身止损,绝不自讨没趣。
在南敏家,早餐都是由保姆做好端上桌的,基本上两天换一种口味,变着法的做,南敏一大早就边吃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项目进度,到时间便匆匆的开了车去了公司,而小迪吃完早饭后便被保姆带着去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