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因为荣祥号的力量庞大,他们一直做的是独一份的垄断生意,这独一份的生意利益很大,大到可以吸引来无数力量,因此荣祥号的势力更庞大。
可撇除这一切,他们其实就是二道商贩,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需要收购到货物,才能运出去贩卖。
那如果让他们没货可收呢?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巨商有巨商收货的路子,小商人也有小商人的路子,而由于荣祥号早已将两浙海上贸易垄断多时,太多人闻其名却不得其利。
当初纂风镇找商行合作,如此苛刻的条件和要求,那些商行依旧愿意与其合作,不外乎利益够大,同样的若是利益够大,也不怕撬不动这座庞然大物的基石。
说到底巨商巨贾又能有几个,这世上更多的却是那些不大不小的商人和底层的行脚商。
纂风镇就是通过这个办法,杀出了一条血路,不光闯下了偌大的名声,还让许多之前受到荣祥号肆意压价的商人们,嗅到利益的味道。
之前也说过是垄断生意,既然能垄断,自然能肆意压价涨价,而很多商人鉴于对方要货量巨大,哪怕面对被压价,也会捏着鼻子薄利多销。
可现在有一处地方,他们非但不压价,反而在市价上面上浮了三成利润,有钱不赚是傻子,能当商人的有傻子吗?
所以一开始,只是荣祥号的人收货时,总会碰见货不够的情况,可对方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遮掩过去。
再后来,能收购到的货越来越少。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内部有自己人互相打压,谁知道互相猜疑,稀里糊涂打了一通,才发现不是一家如此,而是家家如此,那么很显然是外因了。
而这中间的时间差,给了纂风镇的发展机会,它迅速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此时的荣祥号还没有意识到纂风镇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他们觉得这是有人在虎口夺食。
查了一下对方背景,似乎有点来历,但不足为惧,如今他们已经动用力量在多方面下手施压,想来对方不日就会崩塌。
所以才会有眼前这位‘六爷’的到来,他来只是好奇这个纂风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竟会让‘家里’如此焦头烂额,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老者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并未说什么话。
他知道这位大少爷的性格,说得越多越不服气,左不过他就是好奇走一趟,说是请了差事为家里办事,实际上许家那边根本没指望他,老者也清楚他的性格,要顺着毛撸,倒不会惹得他不满。
“走吧,我们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纂风镇。”六爷一阵冷笑道。
很快,以老者为首,随后跟上十多名身强体壮的做随从打扮模样的大汉,一行人护着六爷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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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镇,更是让六爷一行人侧目。
无他,这镇上的路实在太宽了,人也太多了,几乎不亚于某个府城。镇上商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大多也衣着鲜亮,不过俱是行事匆匆,倒少有人在路边逗留耍乐。
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里走,就见到一座很大的建筑体。
这座建筑跟寻常的建筑不一样,线条简单,只有飞檐翘角证明这是南晋的建筑,其他的地方却是不像。
它有一扇很大的门,门里就是一个偌大的厅,这厅宽深约有十几米,整体约有两层楼高。而进去了里面,里面的人流更是络绎不绝,却是少有人喧哗,即使彼此交谈,也会尽量压低声音。
厅的正面,是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墙壁的黑漆板,其上用红色的字迹写着各类货物的名称,以及今日的价格。
很多人来到这里,都会先去这黑板前看上一会儿,看完了便去大厅的右侧。那里摆放了许多桌椅和茶几,供人歇脚,而就在这些桌椅茶几后面,一排数十间的屋子,大部分小屋的门都是关着的,即使偶尔开启有人出来,也会很快被下一个进去的人关闭。
六爷看着眼前这一切,那位老者则在他耳旁解释。
说那块黑板便是今日交易所收货的价格,价格公开明确,所有人都是统一价格。而那些小屋子,则都是为来卖货商人办事的地方。
之所以专门隔了小屋子,估计为了保密,这样一来,你卖了多少货,只有你自己和交易所知道,一定上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而你在这里说明要卖的货,以及确定数额后,有人会帮你记档,并发一个小木牌给你,然后你就可以去他所指引的地方进行交易了。
是时自会有人清点收货,抽解并支付银两,有些大客商甚至货物根本不用进城,直接可以和交易所在船上进行交易,这个交易所很大程度其实是为那些小商人行脚商设立的。
这老者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很熟悉里面的流程。
之后他们佯装卖货,果然是如此。
从这里出去后,那位六爷总算收敛了脸上的不屑之色,显然今日所见到的一切震撼住了他。
他们甚至特意在交易所外逗留了一会儿,按照六爷的意思,是想看看会有多少人来这地方交易,可没待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人前来驱逐。
看这些人穿的衣裳以及配备的兵器,一看就是这纂风镇私兵。
“他们竟然有火绳枪!”
不是六爷少见多怪,而是哪怕是他手里,拢共也不过只有几条枪。不是他弄不来,而是他大哥觉得太显眼,再来他平时不出海,根本用不上。
可如今一个小镇,巡逻的私兵除了佩刀,竟然还配有火绳枪,这让六爷很惊叹。
老者叹了一口,道:“六爷没觉得那地方眼熟吗?”
他回身指了指身后那座庞大的交易所,哪怕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回头依旧能看见,足以见得对方的庞大。
“牛叔,你是说……”六爷回首皱眉,过了会儿,他眼中绽放出一道精光,“六横岛上的那个夷人办的交易所?”
牛叔点点头。
是放大了很多倍的交易所,也因此一时竟没让六爷认出来。
“家里已经查出对方的来历了,对方的身份有些棘手,且这地方也不好来,若不是我们是以商人的名义,又带了货进来,恐怕还没进明州府就被人拦下了。”牛叔苦笑道。
“这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竟然还有许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六爷显然不信。
牛叔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道:“若只是几人也就罢,若是人多了,一进入明州府,就会被巡检司查检,不光旱路,水路也盘查得极为严格,但凡说不清来历没有路引,都会被巡检司带去问话。”
“我怎么说路上船总是停,那就是碰见巡检司查检了?”
牛叔点点头,道:“而且这地方跟海上也有勾结,看这座交易所就知道了。具体是哪股势力,龙老那已经有眉目了,所以六爷倒不用着急,只要把外面的路掐死,这地方不足为惧。”
六爷冷笑道:“明州府的地方卫所是哪个卫?估计这地方少不了卫所和地方官的包庇,我说他们怎么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收取商户的商税,谁给他们的胆子。”
牛叔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哪个卫所。”
他这副模样让六爷十分好奇,不免追问。
牛叔也没瞒他,将对方有兵部当靠山,因此将地方卫所压得像后过门的小媳妇,在明州府下说话不光不算数,还要仰仗对方鼻息过活的事说了。
所以这里还真不是卫所说了算,而是巡检司说了算。
“所以说这地方是那个什么薄春山弄出来的了?一个九品小官,仗着手里有几分兵权,胆子倒是挺大,不过他倒有几分本事,能把这地方经营成这样。”
谁知牛叔又摇了摇头。
牛叔这欲言又止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彻底让六爷没耐心了。
见他要发怒,牛叔才忙解释道:“据老奴所知,这位薄巡检使平时并不管这些事,他平日里极忙,少有过问,而这地方一开始据说是他的妻子,那位薄太太弄来赚点脂粉钱的小玩意。这话不是老奴说的,是那位薄巡检使的原话。”
这地方,是一个妇道人家弄来赚脂粉钱的小玩意?
六爷露出古怪的神色。
牛叔也知道这话离奇,苦笑道:“但这话真是那位薄巡检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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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府府衙
“那地方就是内子为了赚点脂粉钱弄来的小玩意而已。”薄春山一边喝着茶,一边道。
吴玉堂露出苦笑:“春山贤弟,我是认真问你,不是以官员身份,而是私下我二人相交的身份,你可别敷衍我,你那地方闹得动静太大,你可别害我这个做哥哥的。”
对方这么说,薄春山倒不好再装腔作势了。
说到底,他能有今天,少不了吴玉堂的知遇之恩,不管他本身目的是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人家帮了他很多是真的。
“吴大哥,弟弟这么说也是不想牵扯你,你就当它是内子为了赚脂粉钱弄出来的小玩意不好吗?”
可能是因为薄春山笑容有点怪,吴玉堂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
第145章
吴玉堂和薄春山相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两人为何能从之前的上下级, 变成如今的莫逆之交,其实彼此双方心里都有数。
吴玉堂因为身份缘故,也知道不少潜伏在下面的暗流, 虽然太具体不知道, 但一些浅面的他还是知道的。
当初薄春山为何去应天,他是知道的,还给过一些提点当顺水人情。等薄春山去了应天后,一时间竟成了圣上宠臣, 惹来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这事他也知道。
他想着这位大抵是青云直上九重天, 从此自是不一般,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急流勇退,在人前销声匿迹, 回来依旧当这个九品巡检使。彼时又是陛下启用邵元龙为东南剿倭总兵官, 而当时薄春山去龛山所借过兵。
这种种事情结合起来,让吴玉堂讳莫如深。
也让他不敢再以往日眼光看待薄春山, 再加上之后巡检司之权被收归到了兵部, 两者上下级关系如同那露水姻缘, 短暂却不可追溯。最后,虽一个是四品,一个九品,却之后一直以平辈相交。
也因此听到薄春山意有所指的话, 吴玉堂下意识心里一跳。
“春山老弟……”
薄春山浓眉紧皱,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却又怕害了他的表情。
“吴大哥只知道弟弟不是为自己即可, 弟弟若真为自己, 也不敢闹出这么大的声势……”
说到最后, 他满脸苦笑。
吴玉堂一时难以自抑心中激荡,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道:“春山老弟,你不用多说,我懂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百姓。”
你懂什么了?
不过薄春山还是皱了皱脸,犹豫了下,又点点头。
“算是吧。”
吴玉堂心里一松,接着又是一紧:“那哥哥我就不多问了,可春山老弟你也要留些心,其实早就有人问到我这,只是以前我都敷衍了过去,今日也是……”
他露出你懂的表情。肯定是对方来路大到一定的程度,让吴玉堂不能再敷衍,他才会问到薄春山面前。
薄春山果然懂了,点头却神态不以为然。
吴玉堂见他神色,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但同时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总之是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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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牛叔的讲诉,这位六爷在心中倒对薄春山此人有了大概的印象。
一个胆大妄为,却又贪婪无厌的人。
他自然不会真认为这地方是个妇道人家弄来赚点脂粉钱的小玩意,这话任谁都知道是用来唬傻子的,不过是拿来搪塞世人。
估计是把世人都当傻子了,因此又多了个此人愚蠢的结论不提。
倒是牛叔怕这位六爷轻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道:“这薄春山背后定有个高人,也许他只是个表面的幌子。之前家里想试探此地一二,可派出的人尽皆没有进来,反倒成了对方功勋簿上的一点功勋,这明州府下被他盘得宛如铁桶一片,泼水不入,十分难缠。六爷,咱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还是当谨慎些。”
“这个我自然知道。”六爷略微思索了下,“我们现在不是冒名为商人,既然是商,那就趁机探探这里的深浅再说。”
见他也知晓利害,牛叔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看天色也不早了,一行人便先去投宿,其余之事按下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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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纂风镇东南角一处宅子。
临着湖的水榭中,特意被挪空了一处地方,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毡,家具一并都挪了开,只中间放了一个长长的钝角的矮几。
一个身穿红肚兜,外罩花白色褂裤的小童正扶着矮几挪着步,旁边站了个婆子并两个丫鬟看着他。
而这间厅堂外面,是一处临着水的宽阔石台,此时其上正站着一名年龄约莫二十左右,生得清丽出尘的女子。
她穿着小竖领对襟白绫绣梅的长衫,其下是一条雪青色滚如意织金裙襕的马面裙,满头乌发梳着堕马髻,只发髻上斜插了一支赤金累丝嵌绿宝的金簪,并金累丝的掩鬓,衬得她一张芙蓉面清丽之余还有几分明媚。
她背对着窗户站着,身姿挺拔而俏立,明明衣裳并不掐腰,却也能看出其玲珑有致的身段。
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一本账册,低头看着,旁边是个身量适中面容敦厚的男子,正低声再向她禀报着什么。
“这人莫是来耍猴的吧?真是那许家的六爷许泽,竟跑到纂风镇来了,还找上了你?”
对于女子的毒舌,成子并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神色,显然也是习惯了。没办法不习惯,跟老大相比,大嫂这才哪儿到哪儿,算是含蓄的了。
成子低声道:“他们从进入明州府后,就被人留意上了,大嫂你也知道虎娃现在管着老大的消息和情报,他按着人像对了下,确实是许家的六爷许泽没错。那许家自打前任家主过世,由长子许溗接了家主的位置后,家中内斗一直不断,只有这位与之同胞的六少爷受其另眼相看。
“此子早年一直有顽劣任性之名,曾经他带人背着许家人出了趟海,闹出了一场纷波,被许家老家主关了一阵子,自那以后才没再闹出什么事,却在宁州城里依旧有纨绔之名。这趟他为何会来纂风镇,暂时还没查出原因,左不过是有什么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