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不提,康平帝也知晓薄家发生之事,不光他派人过来表示慰问了一番,僖皇贵妃也派人来了。
大致上,从宫变结束到目前为止,从表面上来看,康平帝对薄春山薄家的态度,一直没什么可指摘的。当然也可能是他一直忙着清算安国公那些人,暂时顾不上这些。
……
因为宫变,今年的上元节自然是无人问津,甚至连民间都没有大肆庆贺,只是草草了事。
一直到正月底,关于各家的处置才出来。
安国公府自是不必说,从安国公到他那几个儿子,俱是斩首示众,其他家眷以及未成年男丁则是流放。武安侯等一众从谋者,性命虽保住了,但一律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一次康平帝展现了铁血手段,很是杀了一批人,尤其是跟着安国公他们逼宫的那些将领,康平帝杀的最多的就是这些人,相反武安侯这些人没被杀,反而只是被抄家全家流放。
也许康平帝知道与死相比,这样的惩罚对他们才是最严重,也许康平帝是在警告那些中高层的军官将领,跟着逼宫,也许别人不会死,但你们一定会死?
谁也不知道。
但因为康平帝这一番手段,应天着实风声鹤唳了一阵子,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有人被处置,自然也有人被封赏,在这次宫变之中,站在康平帝这边并效忠于他的,几乎都得到了封赏。
廖闻和左青都升官了,一个晋了指挥使,一个晋了指挥同知。他们这次可不光是关键时候未背叛康平帝,之后还两人联手制住了常建德和冯简,在最关键的时候拿下了玄武门,所以升官是必然。
而有一个人,所得到的封赏是史无前例的,那就是薄春山。
他被封王了!
镇海王!
须知异姓封王在哪朝哪代都极为少见,能异姓封王者无一不是功高盖世,战功赫赫之辈。当然这里指的是活的异姓王,死后追封的不算。
其实按照薄春山的功勋来看,他早已足够被封爵。在这里就要说说这个封爵的制度,一般文官是不能被封爵的,武官才可以,文官掌权,武官享爵,所谓加官进爵,加官指的是文官,进爵则是武官。
武官立下赫赫战功,便可按制进爵,一般身上有爵位的,都是祖上或者父辈立下了赫赫战功,才能萌荫后辈子嗣承袭爵位。
而薄春山这个人吧,其实出身的路子有点野,从他一开始做县典史,他算是文官,但典史不入流,他真正入流有品级是做了巡检使,这么算他又算是武官出身。
等到以后做了水师提督,明明掌的是兵权,偏偏提督算是文官,总兵为总兵官,提督节制总兵官,这是朝廷一贯的做法——武将领兵,文官节制,这么来算他又是文官。
可恰恰是文官,才不好处置。
前面也说了,文官掌权,武官享爵,按照薄春山这个功绩,这个升法,该如何给他升官?再往上升,一个大都督是至少有的,但康平帝早有撤掉五军都督府的想法,你总不能前脚给人封个都督,后脚给人撤了。
那么只有进兵部了,兵部尚书为正二品,左右侍郎为三品,提督是从一品的官衔,做尚书就不是升官而是降级,而且兵部尚书是康平帝的人,也算有功劳的——平时帮着康平帝对抗五军都督府。
所以不合时宜,不合时宜。
加官也不太合适,正一品的官衔其实都是加官,都是虚职,例如三太三少,可现在关键问题是实衔,总不能把功臣弄回京,封个散官虚职搁哪儿,以后世人将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当时召薄春山回应天,康平帝最头疼的不是别的,恰恰是怎么安置他。
这边还没头疼出个结果,那边又出了宫变,这下全天下都知道薄春山在宫变时立了大功,现在又该怎么封?
封无可封!
但谁都没想到康平帝最后竟会直接给出个异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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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圣旨时,不光薄春山懵了,顾玉汝也有些懵。
但如此大的殊荣,宣旨太监还站着呢,只有赶紧上前跪下接旨。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亲手将薄春山扶了起来。
“真是恭喜镇海王,贺喜镇海王了,如此大的殊荣,也是镇海王功高盖世,陛下左思右想,不能亏待功臣,才会做下这一决定。”
这宣旨的老太监可不是平常人,他姓陈名荣海,乃康平帝身边一等大太监,又掌着东厂,他来宣旨,足以见得康平帝看重。
“公公客气了,这实在有些太意外。公公跟我进去吃杯茶水,劳你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若是其他人邀他吃茶,陈荣海自然不会去,可这不是不一般嘛,两人相携进去了里面,一番交谈吃茶之后,以陈荣海为首的几个太监,俱都揣着厚厚的荷包回宫交差去了。
等陈荣海走后,薄春山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有几分凝重。
见此,何总管也不好说庆贺什么的,忙呼退了下人,留老爷和夫人说话。
“竟然是封王。”
这实在让薄春山想不到,他之前也想过这件事后康平帝会如何安置他,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给他封官,他就辞去找个借口离开应天,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封王。
“其实这么办也好。”
薄春山疑惑地看了过来。
顾玉汝道:“你有没有想过,封了王后就不用再给你实授任何官职,毕竟已是封无可封的地步,也就是说不管是文官武将,你已经达到了外姓人能达到的最高位置。有了这个王号,你不需要再做任何官,以后等着安享富贵即可。”
薄春山开始还没明白,听到最后一句明白了。
王位虽好,但无实权,因为有官位,才能有实权。
“其实这样也好,以后就当一个逍遥王,无权便不用卷入纷争,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能这么做,也算没亏待你。”顾玉汝略有些唏嘘道。
这个没亏待算是一语双关,即是说康平帝没亏待薄春山立了这么多功,也是说明康平帝最终还是压下了忌惮之心,选择不亏待功臣。
之所以会封他王,即是让天下人都无可挑剔,其实也是在变相暗示。
薄春山听懂了,也听明白了,露出一抹笑。
“你说的不错,这样也好。”
第184章
随着各家的封赏到来, 应天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毕竟权利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应天众人看得最多的便是‘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有人塌楼,便有人起高楼, 无数人在这个地方因权利奏起一曲曲人生无常。
而这一次,无疑是异姓封王最惹人瞩目。
哪怕薄家明明想低调, 也架不住一个个上门道喜的人, 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失礼失仪, 只能摆宴宴请宾客。
这算是薄家自打来应天后,第一次正儿八经摆宴。
而随着薄家拉开序幕, 自然有无数人家跟上, 有些是跟薄春山一样, 在这次里得到封赏的,不庆贺是怕扎人眼, 如今大家都开始了, 自然要随大流。
随着各家各府的各种宴起, 应天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
阳春三月, 正是一年最好的时期。
暂时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剩下的不好处理的是一时半会处理不了的, 康平帝也有闲心关心下其他事物了。
首当其冲就是封后之事和太子婚事。
潘皇后当日在坤宁宫自戕, 即使她不死,随着安国公谋逆事败,她也是被废沦为罪民的下场。所以潘皇后的死并没有替她保留尊严,她死后依旧被废了后位,连皇家陵寝都不能入葬。
国不可一日无君, 自然也不可没有皇后。
不过这一次群臣倒是识趣,没有再提立后不立后的事,倒是康平帝主动提了,之后自然水到渠成,定下封僖皇贵妃为后的事。
其实想想也知道,太子都在那儿了,说明陛下的心思很明确,以前皇贵妃当不了皇后,是因为还有个潘皇后杵在那儿,如今潘皇后都没了,自然也该晋后位了。
封后大典极为繁琐,需要礼部做大量准备,一时半会也举行不了,另一件事就浮到眼前,那就是太子婚事。
毕竟太子也到了该大婚的年纪,尤其皇家规矩繁琐至极,从定下人选,到各种纳征纳吉的礼节和各种古礼,再到定下日子,筹备婚礼,时长可能达到两年以上,这时候挑选太子妃正正好。
这边宫里刚动了念头,宫外各家各府私下快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俱都蠢蠢欲动。
太子妃啊,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哪家不希望自家出个皇后?说不想的,那都是假话。
“陛下要给太子选太子妃了?”
廖夫人点点头:“现在各家各府上都知道了,也就你成天不爱出去,所以不知道。”
如今廖夫人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丈夫升了官,又成了陛下倚重的心腹,她在外面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走到哪家哪户都是受欢迎被奉承的对象。
以前虽然也受欢迎,但那是因为她会做人,是压着性子故意逢迎才有的结果,现如今可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如今也有人奉承她了。
自家得了这么多好处,廖夫人自然不会忘记顾玉汝,且经过那次,两家也算有默契了,所以廖夫人如今也是镇海王府的常客了。
“我也不是不爱出去,你是知道的。”
廖夫人当然知道,这位新晋的镇海王妃是不想出风头,其实换念想想,若她丈夫哪天被封了异姓王,自己做了王妃,她也不想去出那些没必要的风头,毕竟层次不一样了。
当然,这也只限她想想,异姓王?搜遍各朝各代都是有数的,她算是不做这美梦,哪天她男人要是能封个爵位,她这一辈子算是圆满了。
“所以你是知道的,最近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府上可是忙得不得了,都想让自家女儿拔个头筹,哪怕做不了太子妃,做个太子良娣也是要的。”
“也就是说太子不光要选太子妃,还要选妾室?”
廖夫人诧异地看顾玉汝一眼,转念想想她平时就不爱搭理这些事,不清楚具体情况也是正常的,便解释道:“按照宫里一贯的规矩是这样的,毕竟太子大婚了,就要给皇家开枝散叶,不过一般都是先选妃一人,良娣一人,良媛承徽若干,太子妃先进门,一年后良娣进门,至于良媛承徽倒是不讲究,毕竟地位不一样,顶多只能算是侍候太子的嫔妾。”
顾玉汝哦了一声,并未再发表任何意见。
廖夫人瞧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觉得八斤的年纪挺合适,你就没想过让她选上太子妃?”
“让八斤去做太子妃?”顾玉汝诧异道。
“不管是从家世还是容貌,八斤绝对是够格了,让我来想八斤如若去参选太子妃,绝对能拔得头筹,若是真选上太子妃,以后可是未来的皇后……”
顾玉汝忙打住她道:“还是别了,八斤性格娇蛮,我和她爹从未想过她能去当太子妃,哪日她若能寻个真心待她好的良人,我和她爹也就知足了。”
别看顾玉汝把女儿说得好像很刁蛮任性似的,似乎配不上去做太子妃,实际上廖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她根本就不想让女儿去当这个太子妃。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面露遗憾之色。
顾玉汝想了想,对她道:“廖姐姐,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富贵足够用了,何必再让女儿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罪?那地方真是什么好地方?倒是泼天富贵,只是好的东西人人想,争起来抢起来,下场通常不好。你瞧瞧前头那位,是个什么下场?不值当。”
廖夫人当然知道顾玉汝说的前头那位指的谁,她本来不以为然,听到这里时,不禁打了个激灵。
其实她今天会提起这事,是因为她也动了心思。
她有一女,容貌出色,听话乖巧。当今这世上,谁不想把女儿嫁入帝王家?可她也清楚以廖家的家世,就算选进去了,顶多也就做个良媛,恐怕连良娣都捞不着。
她就想,薄家也有女儿,若是去选太子妃,绝对能选上,若是八斤做个太子妃,她女儿做个良媛,姐妹俩相互扶持,前程绝对不差。只是这事还只限她在心里想,能不能成还要看薄家。
此时听了顾玉汝这话,对她而言不亚于当头棒喝,廖夫人寻思了寻思,家里也不愁吃喝穿用,孩子他爹的也前途正好,何必把女儿送进去受那种活罪呢?
“你说得对,泼天富贵人人想,咱们这种笨人还是别做他想,老老实实把日子过好了才是真。”
廖夫人说着,和顾玉汝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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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在说选太子妃,宫里自然也没少议论。
这几日僖皇贵妃总是拿着礼部送来的册子看,赵昦碰见过几次,再加上身边的小太监嘴快,他自然也知道要给自己选妃的事。
也因此赵昦这两日往春禧宫跑得格外勤,可要说他来这有什么事,也没有。
就这么晃悠了两天,当娘的哪有不知道儿子的,僖皇贵妃自然知道了儿子的心思,等赵昦再来时,就将他叫到面前来,让宫女把名册拿来,让他也来看看。
说是名册,其实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一本厚厚的册子,而搭配着册子来看的,则是一个个卷轴。
似乎也知道这些卷轴占地方,所以卷轴不大,约莫一尺来长,摊开了里面就是女子的小像,那画像上不光有姓名年岁,连家世都有注明。
赵昦没料到母妃会做得这么直白,俊面微红,但还是将册子接了过来。
他翻了翻,看了看,又翻了翻,再看了看,翻得僖皇贵妃都察觉出异常,他才忙合上了册子。
“怎么了?”
“没什么,母妃。”
僖皇贵妃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什么,母妃还不知道?你跟你父皇一样,惯是爱遮掩,但什么时候瞒得过我?”
赵昦开始还不说,后来被僖皇贵妃看得有些忍不住了。
“母妃,这册子上是不是名单不全?”
“不全?你觉得缺了哪家的女儿?”说到这里时,僖皇贵妃脸上已是带笑,赵昦这才明白母妃就是故意的。
“母妃!”
赵昦从小就早熟,早就过了和娘撒娇的年月,见儿子这样,僖皇贵妃也十分感叹,这感叹里有这些年来的艰辛,也有对儿子当年早熟的感慨。
“你要是瞧中哪家女子了,直接跟娘说就是了,还遮遮掩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