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随了他爹,人浑但长得好。当年薄青云也是这样,虽然不成器,但长得好,所以楼子里的很多姑娘都喜欢他……
邱氏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手里却没停下。
“包了饺子,用你拿回来的牛肉做的,你先洗个澡,等会儿出来吃。”
等薄春山洗了一身热气,换了身蓝色的衫子出来,饺子已经出锅了。
他大抵是饿了,从锅台上端起一碗就吃。
婴儿巴掌大小的饺子,他一顿能吃四十个,邱氏见他吃得多,心里也高兴,嘴上不自觉就把听来的顾家和齐家退亲那事说出来了。
她是存心想试探儿子。
谁知薄春山仿佛没听见似的,只管吃自己的。
浑死了!还装!真当你娘什么都不知道?
想归想,邱氏面上古井无波。
薄春山一口气儿吃完,感叹道:“这牛肉饺子就是好吃,娘你等会儿再下一锅。下三十,算了,还是二十个吧,我等会儿给虎娃他们送去,肉还是他们送来的。”
虽然是‘他们’,但两个壮小伙只吃二十个?
你骗谁呢?
邱氏狐疑地看着儿子:“二十个能够?我再多包点就是,馅儿还有。”
薄春山此时也意识到有点不对,道:“今儿刀六不在,就虎娃一个,他也吃不了多少,你别费那个功夫。”
邱氏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饺子出锅了,白胖的饺子看着十分喜人。
邱氏知道他要带走,就用漏勺盛,先放在井水里过一遍再装盘,这样不会粘连。
此时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月牙悬挂在天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薄春山拎起食盒就走。
邱氏看着他走出去,想跟去门外,想了想,还是按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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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顾于成提起齐永宁,说齐永宁如今搬去了浩然学馆住。
就在学馆后面的一个小套院里,那地方顾家人都知道,以前是陈夫子一家人住的地方,后来陈家人越来越多,陈夫子就挪出来了给学馆用,学馆里哪位学生或者先生临考之前没合适的地方读书,跟他说一声都能用。
孙氏看了女儿一眼,斥道:“你提永宁做什么!”
顾于成也知道自己失言,忙不敢不说话了。
饭后,顾秀才和孙氏进了里屋,似乎要什么事要商量。
顾玉芳见顾玉汝在洗碗,眼睛一转,去了顾于成屋里。
“你说齐大哥搬去学馆住,是怎么回事?”
顾于成看了她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顾玉芳看出顾于成不待见自己,道:“怎么?就算大姐跟齐大哥退了亲,难道齐大哥就不是齐大哥了?我不是看他被退亲了可怜,怕他出什么事,所以才问问。”
顾于成是不知道顾玉芳上次闹得那丑事,所以也没有多想。
“齐大哥没什么事,就是说在那儿读书清净。行了,二姐,你快出去,我要看书了。”
顾玉芳不甘不愿地出去了,等出去才后露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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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于成说要背书,叫顾玉汝帮他抽背。
顾玉汝刚洗完澡,随便穿了身在屋里穿的衣裳,就去了东厢。
东厢是两间屋,一间是顾于成住的屋子,另一间是书房。
书房靠着南头,前后各有一扇窗可以见阳通风,靠着院子这边的窗下摆着书案,正对的另一边的窗子外面是条窄道,可以通往后院,这个窗下放了张小榻,平时可以纳凉用。
此时窗户大开,顾玉汝半歪在小榻上,嗅着窗根下的丁香花香,时不时念上一句开头,让弟弟背接下来的整整一页。
书声琅琅,清风徐徐,难得的安然闲适。
顾玉汝听见一声猫叫,她下意识去看了看窗外。
无他,她就没听过这么难听的猫叫声。
果然,头一探出去,就看见窗子根儿站着个人,笑得一口大白牙。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顾于成的背书声清脆而悠扬。
他背的是《大学章句集注》。
顾玉汝见弟弟背身站着,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动静,探出头压低嗓音道:“你做什么?”
“我娘今晚包了饺子,牛肉馅的,特好吃,我给你端了一碗来。”
顾玉汝像做贼似的,“你没看我在做什么?我弟还在,吃不了,你自己吃吧。”
薄春山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一直到把顾玉汝给看心虚了。
“我这样怎么吃?而且我吃过晚饭了。”
“我就在外面喂你。”
“你怎么喂我?我不……”
接下来的话,在看到薄春山手里的饺子和筷子后,哑然无声。
这厮竟带了筷子来,准备得很齐全!
“薄春山你别闹!”顾玉汝无奈道。
“顾玉汝我好不容易翻进来,你今儿要是不把这饺子吃进嘴,我就嚷嚷了,我就是嚷着说顾玉汝欺骗我感情,我费劲儿巴拉地给她送饺子,又是摸黑,又是翻墙,她竟然不吃……”
“你快给我住嘴吧你!”顾玉汝一手按在他脑门上,让他消了音。
薄春山笑着伸手捏住她的手,也不使劲儿,就在那么环着,只用两根指头,一根指头覆在手背上,另一根指头捏着她掌心。
“薄春山你就是不折腾会死!我告诉你,今儿要是让我弟发现了……”
“你想怎么样?”
他用指尖搓了搓她的掌心。
“我——”顾玉汝气红了脸
她气得不说话了,想往回拉自己的手,偏偏这厮就是不丢。
薄春山也知道见好就收,抚了抚她嫩滑的手背,丢了开。
“好了,顾玉汝你别生气,不会被你弟发现的,我就这么喂你吃,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
你以为我是你?还一口一个,一口……
好大一个!
顾玉汝瞪着递到她嘴边的饺子。
这是一口一个?谁的一口?
她就没吃过这么大的饺子,比她家惯吃的大了一倍有多。
这谁家包的饺子呀,这么大!
“你快尝尝,可香了。”他抬着手道。
薄春山哪怕个头不矮,可这是槛窗,他站在下头,也就将将冒出一个头,要想往里递东西,只能伸直了手臂。
顾玉汝见他这蠢样,心软了。
她启唇,咬了一口。
也就咬了个边,根本没吃到馅儿。
“你大口点儿!”薄春山那个急。
顾玉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次大口了,一口下去,牛肉的汤汁就滚进她嘴里,舌尖上的味蕾顿时炸开了。
其实这饺子已经凉了,本就过了凉水,可天这么热,薄春山来得又快,所以吃在嘴里饺子里头还是温热的。
正正好。
有牛肉,有胡萝卜,有香菇,有蒜苗……
顾玉汝几乎下意识就分辨出来,而这些食材的味道又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又极致的美味。
哪怕前世‘齐老夫人’吃过无数珍馐佳肴,却也为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大饺子而惊艳。
“是不是很香?”
顾玉汝诚实地点点头。
“好吃你就多吃些,我跟你说,我娘做饭手艺很好,等你以后嫁给我,我天天让我娘做好吃的给你吃。”
顾玉汝嘴里吃着饺子,心里却在想:又在洗脑她,又在催眠她,这个坏东西。
“我娘煮了二十个,其实按我想,以你的胃口,十个足够吃撑你,不过我又怕你不够吃。”
我又不是猪。
说归说,下一口顾玉汝就吃得有些心甘情愿了。
她嘴太小,饺子又太大,通常一口吃不掉一个,得三口甚至四口。可这饺子是熟馅儿,馅儿是散的,外皮一咬开,要是两三口吃不掉,馅儿就会落出来。顾玉汝又顾忌着怕被顾于成发现,吃得时候难免就慌。
一慌就急了。
薄春山见她急,也干脆,她一口两口吃不掉的,他就把剩下的往嘴里喂。
他的嘴可就比顾玉汝大多了,可没有吃不下的。
他难道就不嫌?
之前顾玉汝就发现了,薄春山特别爱吃自己的碗角子。碗角子是地方哩语,意思就是吃碗里剩的饭底儿。
一般人都会嫌,顾玉汝算是顾家最大的孩子了,当下普通人家里一般哥哥姐姐都吃过弟弟妹妹的碗角子,弟弟妹妹人小,饭若是没吃完,要么家里大孩子吃了,要么长辈们吃了,顾玉汝却从没有吃过。
甚至是顾家,顾玉汝好像也就见过她娘和她爹吃过。
她娘是于成还小的时候,吃的他的剩饭,她爹是吃的她娘的剩饭。有时,她娘若是胃口不好,饭吃不下了,她爹就会主动把饭端过去吃了。
除过长辈吃晚辈的。在顾玉汝来看,吃对方碗角子,那是一种极为私密的事情,让她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他爹娘互相吃碗角子时的场景。
每次她爹吃她娘的碗角子,她娘总是会又是别扭又是害羞,但顾玉汝还是能看出害羞和高兴占多数。
顾玉汝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越想耳根子越是烫。
再去看那厮,吃她嘴里剩下的,吃得像只偷了油的大老鼠,她莫名心里就有点恼。
那种恼无法言喻,有点类似我都羞了,为啥你不羞愧,还这么‘恬不知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姐,姐……”
顾玉汝赶紧背过身,有些紧张得看着弟弟。
“姐,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看窗子根儿下的丁香。怎么了?有事?”她赶忙打岔道。
顾于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
顾玉汝忙用舌尖把牙齿滚过一遍,咽下去了,才开口说话。
“于成,你是不是饿了?”
“我没饿。姐,这不是才刚吃过饭。”
“没饿你怎么会闻到什么香味,你肯定是饿了。”顾玉汝点了点头,着重那个‘饿了’,“对了,我房里有昨天买的糕点,还没吃完,现在天热不能放,你去拿来吃了吧。”
“糕点?什么糕点?”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顾于成还以为大姐故意不告诉他要让他猜,也没说什么,笑着就出去了。
他刚踏出房门,顾玉汝就赶紧转身探出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免得等会儿我弟回来发现了。”
这饺子味儿太香了,顾玉汝现在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饺子的香味。
“最后一个。”
筷子尖儿伸了过来,上面夹着一个白胖的饺子。
顾玉汝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张口咬下去。
她刚咬住饺子,筷子就收回了。
她下意识一惊,刚咬下去的牙顿住了,也不敢再往下咬,怕咬了另一半就掉了。
薄春山就见她杏眼圆睁,粉唇微启,含着一个白胖的饺子。
他瞪着那饺子,眼珠子都是红的,心里又羡又嫉。
“呜……”
顾玉汝也不敢说话,这时她也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用手接着。
手刚伸出来,突然有个人影直冲而起。
一只大掌扶住她的后脑勺,眼前顿时就黑了,只嗅到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炙热而又清爽的味道。
嘴里的饺子不自觉掉了,掉落在丁香花从中,无人问津。
这边,那一张大口本是冲着饺子去的,却没想到得来意外之喜。
清甜、柔软、香甜可口……
薄春山搜肠刮肚都找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他只有男人的天性和反射性的动作,扶着后脑勺的大掌不自觉下滑,移到了没有头发遮挡的细颈上。
柔滑、细腻……
他像捧着一样至宝的庸俗之人,不敢轻,也不敢重,又怕从手中掉落,只能不停地抚触着、摩挲着,心怦怦直跳,手上轻柔中带着一股狠,那股狠越来越重,像是恨不得把她皮肉剐下来一层带走。
剐疼了顾玉汝,让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这一声,惊醒了薄春山。
他通红的瞳子转为清醒。
他看着眼前那张润泽而红肿的樱唇,猛地一下闭上眼,又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下,才落回地面。
他是踩着墙面上来的,本就没有借力物,全凭他身强体壮体力好,才能违背力学常理,此时也已是到了力尽之时。
“顾玉汝,再诱惑我,我亲死你!”他恶狠狠地道,张狂得就像刚圈了地盘却惨胜瘸了一条腿的野狗,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张扬跋扈。
他到底还讲不讲理,讲不讲理了?!
羞、恼等等情绪还没上来,就迎来不可思议的诧异。
顾玉汝瞪着他。
迎来的却是他再度蹬墙而起,轻啄一下,临走时大舌快速扫过她的嘴唇。
“你弟来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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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怎么了?”
顾玉汝就趴在那儿,小半截身子还在外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揉了揉嘴转过来,含糊道:“没什么,我好像看见了一只野猫。”
“野猫?野猫怎么跑到咱家来了?”
顾于成跑过来看,朝外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还有你的嘴,你嘴怎么肿了?”
“我没怎么,估计是热得吧?”顾玉汝故意用手扇了扇风,等听到下一句时,她脸色当即就变了。
“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