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如此玄幻的世界居然还能有意外惊喜,四舍五入她这就是回家了啊。
赶马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棉帽棉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仍冻得鼻涕眼泪齐飞,坐在车上抖得像触电,完全理解不了林默兴奋的点在哪里,就算在江南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雪,走了这么多天也该习以为常了吧?这怎么越走越激动呢?
他闷了一口酒道:“姑娘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跑这么远是投亲?”
林默道:“差不多吧,我回老家。”
“老家?你是金国人?”
“金国?”想想也是,这时候黑龙江一带可不就金国人的地盘么,贫穷、苦寒、人迹罕至,与林默那个时代的冰雪王国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不是金国人,我祖辈是山东的,逃荒过去的。”
“逃……荒?往拉哈苏逃荒?”不说金国那些神出鬼没的散兵游勇,光是这冷估计年年都得有冻死的人,朝廷发配人犯都不往这边来,以赶车小哥有限的见识,实在没办法理解她祖先这种奇异的脑回路,心里寻思这姑娘祖先可能心智不太健全。
……
陆小凤也差点不健全了。
西方罗刹教死了教主的事在短短数日内传遍了江湖,一同流传的还有关于罗刹牌的传说。
传言,谁得了罗刹牌,谁就能统领罗刹教,成为继任教主。原本罗刹牌在教主的儿子手里,可惜的是,教主儿子脓包一个,被养得废废的,罗刹牌在他身上还没揣热乎,转头就被人劫了。
传言,劫走罗刹牌的长着四条眉毛,名叫陆小凤。
传言,陆小凤携着罗刹牌去了西方沙漠,统一了四分五裂的教众,成为了继任教主。
传言,曾有魔教中人趁着薛家庄庄主薛衣人孙子大婚之日公然投毒,几乎害死江湖上一半的武林明宿,哪怕被当众揪出来,气焰也十分嚣张,扬言教主他老人家将不日杀入中原,你们这些怂包软蛋一个也别想活。听得在场众人个个摩拳擦掌,心中充满了正义的愤恨,当场格杀魔教教徒,高喊口号:根除魔教,还武林正道!
新任教主陆小凤正撞木仓口,一天至少被刺杀十个来回。
那段日子,他简直连做梦都在喊:罗刹牌不在我手上,我不是魔教教主!
没人听他的,车轮战几乎耗死他。
所以他打算在被追杀的空挡把罗刹牌找出来,还给那个被抢劫的倒霉的教主家傻儿子。
他苦苦寻觅线索,从东京一路查到拉哈苏,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最强大脑高速运转,总算给他捋明白几分。
简单来说,围绕这块罗刹牌伺机而动的有好几伙人。
一伙是诬陷他劫掠罗刹牌的真凶,目的是调虎离山,把全江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然后他们好趁乱吞并罗刹教。
另一个是“义愤填膺”的各大江湖势力,个个打着正义的旗号,实际上,要么是想趁乱搞走罗刹牌,要么浑水摸鱼,给自己挣个名声,当然不乏缺心眼的别人说啥他信啥的墙头草。
当然还有罗刹教残党,一方面,他们死扒着陆小凤,借坡下驴认他当教主,无非是想寻求一个武功智谋均是一流的人的庇护,就算陆小凤不行,他身后还站着个大魔王呢,天地乖离一出谁与争锋?
这也是陆小凤千方百计的支开林默的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罗刹教近百年的积累,教徒们当了那么久的孙子,哪个不想翻身农奴把歌唱?
陆小凤孤身一人,在短短几个月内简直承受了全世界的恶意,他连蹲茅坑都不敢蹲太久。
现在,他站在被冻得结结实实江面上,遇见了想杀他的第四股势力。
一点红靠杀人吃饭,追踪能力甚至比他的剑法还要好。
陆小凤看着出鞘的镜花水月,竟也还笑得出,即便他的胳膊被白布吊着,上面满是暗红的血。
一点红道:“你为什么笑?”
陆小凤道:“看见你我就知道她成功了,想必沙漠之行有惊无险,我知道她平安难道不该笑?”
一点红眼角抽搐,冷声道:“你知道她远赴沙漠是为了我?”
陆小凤道:“当然,她什么事都不瞒我。”他用一只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拨开塞子,狠狠灌了一口。
天太冷,他失血过多,得驱寒。
除此之外,他故意露出破绽,也是在诱一点红出手,无论是谁,对付一个有破绽的人总会下意识放松,只要对方放松,他的机会就来了。
让陆小凤意外的是一点红没出手,只是冷着脸,一字一顿道:“难道你愿意?”
“愿意什么?”
一点红道:“这是镜花水月。”
陆小凤道:“我知道。”
一点红接着道:“是她送我的定情信物。”
陆小凤:“……你说的她,是林默?”
“是。”
“定情信物?”
“是。”
陆小凤笑道:“你一定是误会了。”
一点红道:“我没有误会。”他接着道:“她亲口对我说,想同时拥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来杀你,她就只有我了。”
陆小凤:“……”大冷天的,你想好了再说。
“你已无话可说?”
陆小凤的的确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的酒喝完了?”
“看来你非杀我不可。”
“不错。”一点红说完,瞳孔骤缩,刀光飞起,人已贴着冰面掠出去,冷光在寒风中舞动,却不是刺向陆小凤,而是刺向他身后,击落一轮乌蓬蓬的暗器。
寒风冻僵了一点红的手,限制了他的活动,刀比平时慢了三分,一枚钢针直奔颈脉大穴。
电光火石之间,灵犀一指夹住了它。
陆小凤吐着寒气笑道:“要杀我,得排队。”
一点红瞥了他一眼,冷冷哼道:“看你一副短命相,只怕轮不到我了。”
江面上的两个人瞬息之间已被团团围住。
“好像是的。”陆小凤道:“很遗憾,让你白跑一趟。”
镜花水月在冰面上转。
“我要杀的人,至今还不曾有谁死在旁人手中。”
第67章 掉冰窟窿
一点红作为职业杀手, 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抢他的单,没有之一。
尤其是让他亲眼看着本该死在自己剑下的人死在别人手里,他就会很难受, 难受得要命。这跟他童年的经历有关, 他十六岁出江湖, 是组织里年纪最小,武功最好, 要价也最高的杀手。
能找上一点红的主顾都是非常有钱的人,有钱人办事都追求万无一失, 能雇得起他, 自然也雇得起别人。
于是经常发生同行抢单抢人头这种过分的事情。
他最讲信誉, 杀不到人他就不会收钱, 可不收钱他就吃不上饭, 他的师父只教他剑法, 顺便教认几个字, 只关心他能带来多少利益,从不管他有没有饭吃。
好几次没饭吃的一点红出离愤怒,所以在早些年他接单, 不仅会杀掉任务目标,有时候甚至连同行一起宰,美其名曰买一送一。
时间久了,他的竞争对手都变得识时务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多不识时务的人了。
他杀陆小凤就好像青楼里被白嫖的妓丨女, 不收钱已经是底线了,怎么还能再被抢单?
这不是抢单,这是抢他的钱!
仇恨转移, 原本要杀陆小凤的他积极冲在在保护陆小凤的前线,镜花水月在冰天雪地中舞出一道道骇人的寒光。
一道寒光一条血线。
他原本的剑薄而窄, 所以杀人只有伤口殷红一个小点,改用刀之后还不大习惯,挥刺变成了斜划,见血是难免的。
血珠在风雪中高高飞起,落地的顷刻间已成冰霜。
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这些人的武功毕竟不弱。
人很多,从对方整齐划一的服饰来看应该是某个门派集体寻仇。他们叫嚷着:“魔教狗贼拿命来。”又借机插上一句:“交出罗刹牌。”
陆小凤微弱的分辨的声音还不如一个屁,没有人会听他说话。他的一只手臂本就有伤,再加上在外面冻了许久,哪怕有内力护体,仍比寻常慢了许多,再加上连日来的车轮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已成强弩之末,辗转腾挪间,一只蝴蝶镖刺入他的肩胛骨,双剑紧跟其上,在他的前胸后背各划了一剑。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往肺腑里吞刀子,忽然间,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浑身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跪了下去。
同时,一把弯刀几乎擦过他的咽喉,却被镜花水月挡了回去。
一点红目光落在那只蝴蝶镖上,“有毒?”
陆小凤喘着粗气,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苦笑道:“好像是的。”
“这是寒鸡散,不仅会让你力气全失,倘若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你也活不成了。”一个头戴方巾裹得像个球一样的人站出来:“在下不才,昨日才从七妙人之中的妙郎中梅二先生手中求得此药,我只在镖上淬了一点,看来效果不错。”
陆小凤道:“看起来的确不错。”
那人道:“我想,陆教主一定不会介意用罗刹牌来换解药吧?”另一人将剑背在身后接着道:“他当然不会介意,毕竟权利也好,金钱也罢,总得有命才能享受。”
陆教主这三个字让陆小凤心肌梗塞,欲哭无泪,这天底下难道还会有比他更惨的教主吗?那见鬼的罗刹牌是那么好拿的?他身上但凡有,别说换解药,哪怕白送还得敲锣打鼓热烈欢呼,
他在拉哈苏查访了那么久,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线索,这也是他出现在了江面上的原因。
“罗刹牌不在我身上。”他道:“在你脚下。”
“脚下?”
“不错。”陆小凤道:“它被人丢进了江里。”
“唉。”那人浅叹:“可惜了,没有罗刹牌,就只好麻烦陆教主跟你的朋友一块去死了。”
朋友?陆小凤望向一点红,“他不是我的朋友。”
一点红扭头:“哼!”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走的意图,即便这些人足矣威胁到他的生命。
陆小凤像是想到了什么,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竟泛出一丝微红,他话中含笑道:“我觉得我或许猜到了默默的意图了。”机灵劲儿爬了满脸,对一点红道:“她骗你的,她一定是知道我有危险,自己又没办法赶过来,所以她才会对你说那种话,因为她知道,一个杀手绝不会容许别人染指他的猎物,所以你不仅不会杀我,还会保护我。”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你保护我。”
林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陆小凤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只希望将这个耿直的杀手气走,只要是个正常人,听到这种狗话不仅会立刻离去,脾气暴的甚至还会踹他一脚。
一点红的脾气并不好,差点被这番话气出心脏病,大声道:“你放屁!”这简直比被抢了单还要憋屈,偏偏他想不出其它话来反驳,看着那张讨厌至极的脸,再看看蠢蠢欲动围过来打算连他一块杀的人,他不怕死,但为了保护情敌而死去岂非太过可笑?他的思维跟正常人多少有点不同,原则不会让他半途而废,而愤怒和危险往往会使他失去理智。
一点红大喝一声,将全部力量灌注到镜花水月,双臂高举,狠狠掼下!
刀尖刺入冰层,内力由刀顺延而下,霎时,冰层皲裂,自一点红脚下飞速蔓延,像一面掉在地上的玻璃。
他竟敢击碎冰面!
水慢慢透过冰层往上渗,冰层毕竟有数尺厚,一击之下倒是没立刻碎裂崩塌,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再稍微施点力……这下谁也不敢妄动,这么冷的天,掉进去就直接成冰坨了。
“你!好啊陆教主,你找的好帮手!今日姑且放你一马,若想要解药,便来老屋山,用罗刹牌换,记着,你只有三个时辰!”说完,人群慢慢的,轻轻的退去。
陆小凤仍跪着,他倒是想起来,可渗出的水沾上的他的裤子,风一吹,结上一层薄薄的冰碴,偏偏他力气全失,动弹不得。
剑搁在他脖子上,一点红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小凤摇头叹道:“没有。”
“很好。”
“看剑——!”声音自远方传来,嗓子都喊劈了。
一点红的身体骤然倒飞出去,陀螺般拧身翻转,跪在江边,双手高举拍在一柄宝剑上。
而他整个人几乎气到炸肺,霍然抬头咬牙道:“林默!”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怒极反笑:“莫非你同时爱上了三个人?”
林默没理会他,把剑交给身边的人,道:“用空手接白刃制住他。”然后飞快地朝江心跑,她已看见那向来鲜艳的红披风在风雪中渐渐失了颜色。
一点红冷冷地瞪着那柄剑,顺着剑锋看过去,握剑的男人手冻得通红,朝他露齿一笑,“认识一下,我叫张三,快网张三,你就是中原一点红?久仰久仰。”
陆小凤跪坐在冰面上,看见林默就好像看见了鬼,竭力大声道:“别过来!”
晚了,林默站得远,去得急,并没有看见陆小凤那边的冰层细密发白的裂纹,跑过去时,冰层彻底塌陷,噗通一声,陆小凤已坠入寒江。
张三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脸立刻就白了,瑟瑟道:“她该不会让我跳下去救人吧?这大冷天的,要命啊。”
林默立即拔丨出袖中匕首,“看剑!”然而瞬息之间,她脚下的冰一同开裂,陆小凤刚飞出来露个头,又掉了下去,林默自然也不能幸免,两人一齐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冷风卷着雪粒在呼啸。
张三放下剑,快速的脱衣服。
一点红站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