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筹谋,次子却完全不领会他的心意,“爸。都是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她只是出了个面而已。”
傅竟安颓丧地抱住头,这是人在恐惧之下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傅懋林快被这个逆子给气死,关键是,他还根本想不明白傅竟安这是图的什么。
他哪里看不出来傅竟安这是要把自己送去当替罪羊?这事儿怎么会是他做的呢?傅书宁和傅安里是因为有利益纠纷才会闹到这个份上,可是傅竟安和傅安里无冤无仇,何必去做这种事情?
有些罪不是他认了,别人就会相信是他的罪。????
傅懋林因年迈而有些混浊的眼里隐隐冒着泪花,他摇了摇头,忽然往旁边一瘫。
傅竟敛眼疾手快地搀住他,“爸──”
他已经八十了,经不起折腾了。
贺雪英呜呜地哭着,手颤抖着,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竟敛对傅竟安真的是又恨又气,这个弟弟与他差了几岁,也不算是一起长大,又被父母溺爱,有时候他是觉得傅竟安长歪了,可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歪成了这样!
这一辈的事情小一辈不好掺手,傅竟敛对着傅安凛招招手,让他把爷爷奶奶照顾好。
傅竟安抱着头的手颤了颤。
他被傅竟敛教训多了,也有经验。
果然,下一秒,傅竟敛就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一拳直接揍了上来。
傅书宁尖叫出声,不敢置信。傅竟敛这么冷静的人,竟然会在警局对傅竟安大打出手?
林照舒要去拦,但是根本拦不住。
一拳又一拳重重地落下,带着兄长对弟弟的恨铁不成钢,还有对在其中作为受害者的女儿的心疼。
整个室内都是傅竟安痛苦的叫声。
直到警方来拦,傅竟敛才堪堪停下了动作。但即使停下,他愤怒的眼睛也仍然锁在傅竟安身上。
这个混账!
傅竟安本来还在猜想,如果有一天傅竟敛知道了当年他所做的一切后会有多生气,现在算是得到答案了,他的怒火应该会是现在的十倍。被揍得整个脸上都在疼的傅竟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对傅竟敛他是个什么感情?
其实他也想把傅竟敛当大哥,也一直是把他当大哥,可是、可是所有的产业都在傅竟敛手里,而他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他没法甘心。
傅竟敛对他好吗?扪心自问,肯定是好的。可是这种像寄生虫的日子、掌心向上的生活,傅竟安又不得不嫉妒怨恨。
他被傅竟敛扔在了地上,很是狼狈。但是傅书宁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别开了头。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傅竟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眯了眯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某些不可思议到极致的可能。突然,他又是一阵怒火上头,直接拖着傅竟安到一旁。
傅竟安嚎叫着,他这阵疼还没过去呢!
傅竟敛低声斥他:“不揍你!闭嘴!”
于是乎,也没人阻拦。
傅竟安就像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废物一样被拖走。
到了比较靠边的角落,傅竟敛紧紧锁着傅竟安的眼睛,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傅书宁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傅竟安被这怒吼声惊到,真的是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
等他从惊吓中回神,去反应傅竟敛说了什么的时候,他愣了愣。
什么?什么个情况?
他连忙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竟敛冷笑:“我想的哪样?”
他冷冷看着傅竟安,“傅竟安,你还是人吗?”
“不!大哥,你相信我,我还是个人的,我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竟安相信,今天要是他承认他和傅书宁之间有什么,傅竟敛就能当场把他揍死。傅竟敛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感情?再怎么样也是把她当成过女儿的,无论如何是有点底线在的。
傅竟敛不太相信他,毕竟现在傅竟安在他眼里是一点正面形象都没有了,再混账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傅竟安赶紧把手举起来立誓:“哥!哥哥哥,我保证,我发誓,我跟她之间绝对绝对没有男女之情!我是真把她当女儿在疼的,当亲女儿啊!”
傅竟敛并不太信。他刚刚在路上还听老太太说,杨芝和她抱怨傅竟安越来越不着家,儿子也不管,媳妇儿也不管,过得就像个没有老婆儿子的人。那做什么会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侄女这么好?
可是傅竟安说得信誓旦旦,傅竟敛也不得不勉强信了。
他警告道:“希望你至少还能做个人。”
傅竟敛苦笑:“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傅竟敛这才勉强信了。可是信归信,这个事又说不通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个实话,你为什么要去替她顶那个罪?”还不待傅竟安开口,傅竟敛不耐烦道:“别跟我说就是你做的,我不是傻子,你怎么说我就信什么。”
傅竟安:“……”
他挠挠头,在傅竟敛面前不自觉地就变成了个弟弟。
挣扎半晌,傅竟安沉沉往地上捶了一拳,“你就当我魔怔了吧。反正,我不会让她坐牢的。”
“然后你就愿意抛下老婆儿子,八十岁的父母,自己去替她坐牢?”傅竟敛看着他,眼神逐渐平静下来。
傅竟安没有吭声,整个人如一潭死水地坐在那里。
傅竟敛看了他半晌,突然说:“我会去查傅书宁的身世,查她的父母亲人,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竟安下意识收紧拳心。
等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的,所有的一切他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任傅竟敛怎么查也查不出破绽的。他既然决定做这个事,肯定就是把所有该消灭的证据全都消灭干净了才来的。傅竟敛再厉害,也没办法。
暗示完自己,他整个人才慢慢地松了下来。
殊不知,一切都落在了傅竟敛的眼里。他的紧张、放松,傅竟敛一一收入眼下。
他没有再和傅竟安废话,只沉沉道:“你好自为之!”
警方也给傅竟安做了警告:“替罪是犯法的,做伪证、录假口供都是犯法的。”
傅竟安却很坚决。
坚决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傅竟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太清楚了,平时有点什么小困难,他保证是第一个逃跑的,全都推给爸爸哥哥,什么事儿也不落自己身上他最开心。而这一次,他也的的确确是让他们全都大开了眼界,原来他也有这么勇敢的一幕。就是勇敢的对象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罢了。
傅家一行人离开了警局,没有再浪费心力在傅竟安身上。傅竟安现在就跟中了邪一样,无可救药。
可是一出警局的门,傅竟敛就派了人去调查。
他开始怀疑起傅书宁的身份来。要么,是她身份有问题,要么……是傅竟安和她亲生父母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样的问题才会使得傅竟安如此死心塌地,他的确是无法想象出来,只能等心腹调查出结果。
林照舒握了握他的手:“有吧,里里还在家等我们呢,我要给她做糖醋鱼吃的。”
“好。你也别担心了,公关部这两天都在处理这个事,现在网上的风向已经被扭转回来了。”傅竟敛知道妻子这两天为了这个事一直吃不下饭,即使他也担心忧愁,也忍不住劝解妻子。
林照舒蹙着眉,“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傅书宁这个罪真的被顶了,我也要告她造谣诽谤,散播不实信息!”
从前对傅书宁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恨。
很难相信,一个乖巧可人的孩子,突然就变成了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他们再不济,也是养育了她多年的人,对他们那样疼爱亏欠的亲生女儿,也不知她为什么狠的下心去说那些话,给他们的女儿造成二次伤害!
到了家,傅安里正在研究林照舒养的一盆花。
女儿和花在一个镜头里,林照舒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她的女儿啊,是和花儿一样娇的,这辈子会比花都绚烂的。
哎哟,瞧瞧,和花在一起,颜色也没有被夺去半分。
林照舒爱得不行,走上前去抱了抱她,和她蹲在一起:“宝宝,看什么呢?”
“前两天看它有个枯叶,今天却没了,我在想是不是我记错了。”
林照舒轻轻笑了起来。她真是不知道女儿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高冷都是假的,呆萌才是真的。
她解释说:“它只是生病了,我给它上了药,它很快就好了,我早上刚把掉下的枯叶拿去丢掉。”
傅安里了然地点点头。
“宝贝啊,你和江京峋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能不能和妈妈说说?”林照舒拉起她的手,带着她站起来。
傅安里轻轻“嗯?”了一声,不解其意。
“他妈妈,也就是江太太,和我提了几次婚约的事情。”林照舒说着就不大乐意,她的宝贝女儿刚刚找回家,捂都没捂热乎呢,就有人惦记上了,“所以妈妈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不可以,婚约就取消,如果可以,婚约就作数。”
林照舒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就算作数那也得是几年后再提上日程的事情。”
哎哟,想想女儿要嫁出去,她就心疼得心口疼。
傅安里笑了起来,却也不知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她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傅书宁说的是真的,江京峋的确有婚约,但傅书宁只是个婚约背后的替身,她才是正主。
──不是她是替身,而是傅书宁才是替身。
只是想想,就觉得神清气爽。
不过想归想,答应肯定是不能轻易答应的。
认认真真斟酌了一番,傅安里说:“我现在不想想那么多。妈妈,我刚刚捡起画画,我要好好画画,重新追逐梦想,其它的……我现在还不想考虑。”
林照舒对女儿的想法,一万个赞同。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家里是最支持傅安里的梦想的,画室、画具应有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好些珍贵的用具还是傅竟敛去淘回来的,他在用行动诠释什么叫□□女如命。林照舒还记得有个东西是在法国拍卖的,里里看到新闻的时候,也就多看了那么一眼,傅竟敛立马不远万里地奔过去拍下。
真的,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宠女儿的,他好几个朋友都连连调侃,他可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傅竟敛是真的把“傅安里”宠成了“傅公主”。
他在尽心竭力地弥补他多年来的遗憾和痛苦。
除了这些外界的,傅安里自己还天天背着画架去找莫长青,莫长青没时间,她就自己背着画架去写生。
有时候恍惚间,她会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大学时,她最充满活力和热爱的日子。
她承认,这是很快乐的,快乐到她几乎乐不思蜀。
池芮打电话幽幽地说:“姐姐,你都小半个月没来IN了。”
傅安里才恍然,对哦,她还有一个工作呢。
说来也真是对不起裴淮阳。
想起裴淮阳,傅安里越想越不好意思,决定打包点宋妈做的糕点去给他。
林照舒陪她一起打包,问:“这是要给谁的呀?”
傅安里想了想,给裴淮阳安了个身份:“是个,救了我一命的人。”
她这话也说不上夸张,裴淮阳的的确确是救了她一命。
而且──
她的眼睛像是穿过时光,看向了很远很远的过去。“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林照舒闻言大骇,唇瓣嗫嚅,却说不出话。她除了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疼得直落泪,什么也做不了。
她说:“有机会,可以把他介绍给妈妈认识一下吗?”林照舒忍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妈妈想,亲口和他,说个谢谢。”
她话音一落,就死死地咬住了唇,怕眼泪落下。
傅安里笑着说好。
她不曾告诉过别人,裴淮阳曾经从她手上夺过一把刀。那把刀当时要是割下去,哪里还有今天的傅安里?只有二十二岁的周以寻。
来到沂城后,随着事情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少。没办法,实在是没时间。
就说这几天,傅安里忙着见莫长青、忙着画画、忙着处理网上的事情、忙着思考怎么对待傅书宁,还要抽出时间和力气来回一回江京峋的消息……根本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加上裴淮阳话比江京峋少多了,她没回的话,他会一直静静地等,不会一直发,有时候消息就被挤下去了,她过了好久才发现。
傅安里是个很容易愧疚的人,这一想,愧疚心就拉不住了。
她给裴淮阳发了条消息,约他去「IN」。
说起来,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江京峋未免也太黏人了,除去睡觉,动不动就给她发一条。
傅安里苦恼地想,偏偏每次他发的,都会勾起她想回的欲望,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回了。她回一句,他来一句,一来一去的,很容易就聊起来。
唉。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京峋的性格是这样的呢?明明以前那么高冷的。她以前虽然有他微信,但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只有有时候遇到事情,她才会趁机多和他聊几句。她发一串,他就回一点点,把“高冷”两个字诠释到极致。
现在俨然颠了个个儿。
不过据盛萤所说,这才叫谈恋爱,不叫单方面暗恋或者单方面追求。
另一方,裴淮阳目光略阴沉地看着手机屏幕,看到是她发的信息,眼神才稍稍和缓。那种变化,明明改变的只是气场和给人的感觉,但是就是明显到肉眼可见。
他的手下见状,悄无声息地松了口大大的气。
这气压,已经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最近压力大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每天都提着个心来上班,生怕一步不慎就踩了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