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不知,这一眼于她而言有多慰籍。
盛萤一整天的烦躁,在这一刻突然就平了。
她收回视线,垂下眸,戳了戳碗中的小蛋糕。
怎么办......
傅安里拉了拉她的手。
盛萤忽然站起身,想要离开。她受够了。
江京峋抬手拦住她,“先别急着走。都等到现在了,不妨再等等。”
傅安里倒了杯椰汁,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萤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继续留下。
江京峋凑过来和她说话,离她很近很近,“我们结婚的话,你喜欢户外还是室内?”
傅安里:“......”
有完没完?
早知道参加一个订婚宴能把他刺激成这样,那她说什么也不跟他一起出现。
盛萤闲得无聊,看热闹不嫌事大,热心提议:“户外吧!多买些花,四下铺满,漂亮~”
江京峋觉得她的建议不错。
傅安里予以驳回:“乖,让陈烬陪你做梦。”
“……”盛萤撇撇嘴,不捣乱了,乖乖撑着下巴看戏。
陈烬在到场以后,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牵着冉秋函的手和大家展示他们的幸福,他只是静静走到母亲身边,沉声道:“很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冉秋函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不晚。”
任谁也要夸她一句善解人意,体贴大方。
现在的女孩子里,极少有像这么懂事的了。宾客们纷纷点头表示夸赞。
陈烬并没有看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叠资料,沉稳开口:“但是很抱歉,各位,今天这个订婚宴,恐怕要让大家败兴而归了。”
冉秋函一惊,猛地看他。
陈母也不解其意,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太任性,别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
陈烬却只是握住母亲的手,暗示她,自己心中有数。
陈母心中有些不安。
冉秋函低声与他说话,像是在哀求:“阿烬,今天这么多人,你别乱来。”
她不知道陈烬要做什么,她很慌张。要是今天他真的乱来,那她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要知道,为了宣告她的幸福,她今天可是请了很多人,不管是真心的朋友还是虚与委蛇的塑料姐妹,她全请了,她丢不起这个人的!
冉秋函自认自己已经做得很完美,实在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她咬了咬唇,身上不自觉的流露柔弱的气息。
盛萤来了兴致,看着台上,不知陈烬在搞什么把戏。
冉家人异常生气,已经有几个脾气爆的已经拍桌站了起来。豪门的人呐,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是不会允许被随意轻视挑衅的。
陈烬却悉数不理,只顾着宣布。
陈家和冉家都是实力雄厚的世家,两家一旦联手,也就意味着强强联合,实力远大于一加一。自从两家有联姻的苗头后,冉家就颇有几分有恃无恐,行事嚣张,无视法度。陈家生意做得这么大,也做了这么多年,向来走的是明路,一分一厘都清清白白,并不允许有任何腌臜。
了解得越深,他们越是惊讶地发现,冉家竟是和他们背道而驰。甚至于他们在遇到权势不足的事情时,还会拉出陈家以做担保。这也就是陈老爷子不知道,不然非得被气出个好歹来。
就在冉家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成定局的时候,陈烬却在这一天把证据搜罗齐全,与他们摊牌。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把冉家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并且当众宣布两家所有的关系到此为止,今天的订婚宴不作数。
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
连盛萤都惊愕地瞪大了眼。
冉秋函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衣袖:“你在胡说什么?!”
陈烬掰开她的手,“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
冉秋函忽然一阵颓废地瘫倒了些许。
可是她知道如果她现在颓下去,那他们家就完了!
她咬牙恨道:“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招惹我!陈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
多少,是带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知道她弄不过陈烬的,可是她并不想让陈烬在这次的事件中全身而退。
陈烬隐隐带着警告:“你最好想想,有些话能不能说。冉小姐,你身后可是整个冉家。”
他这是在□□裸的威胁!
冉秋函喃喃:“疯了,疯了......”
“不是我招惹你,是你们冉家先做出的这些事情,否则今天的订婚宴只会顺利进行。”
他的话说得漂亮,冉秋函却只是信了一半。
笑话,什么时候陈烬的话能信,那才是有鬼。
冉秋函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嘴。她惹不起陈烬的,如他所说,她身后还有整个冉家。她能跟他同归于尽,冉家却是不能。
或许是见她还不甘心,陈烬又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冉秋函不解。
“你不该动盛萤的主意。”他直接一语道破,声音有些沉。
冉秋函恍然,真的是恍然,像是脑子里有个关窍突然就被打通了似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它的错都可以略过不提,因为它们加起来都没有这个错重要——那就是她不该把主意打到盛萤头上。
冉秋函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的透彻。
她恨道:“你果然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她是我妹妹,难不成我会对你比对她还好?”陈烬含糊不清道。
冉秋函却不听这些假话,她冷笑着:“你哪里是把她当妹妹?你分明是把她当——”
陈烬眸光忽然转冷:“我警告过你了,慎言。”
冉秋函在他的威胁下,不得不闭上了嘴。可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
他们的声音特意压低,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都是千年的狐狸,都看得出来今天的这场婚事算是黄了。
傅安里有些感叹,还真被江京峋说中了,她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内情?”
江京峋轻笑了下,“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娶别的女人,哪怕只是订婚,给个名头他也不会的。”
“哦?你还挺了解陈烬?”
“你没发现我跟他很像么?”
“哪里像?”
“之前婚约要戴在我和傅书宁头上的时候,我可是宁死不屈。”他自侃道。
傅安里抿抿唇,默默转过了头,不想理这个不要脸的。
“只有婚约对象是和你,我才愿意,不然这个婚约的结果只会是被作废。我妈说,让我用些权宜之计,先把婚订了,外人知道我们是一对,于公司有益处,还能讨老爷子关心,可我没许。”他顿了下,“江太太的名头只有一个,我的江太太也只会有一人。这个名头率先冠在别人头上,对不起的,是我未来的妻子。”
傅安里听得心中一动,不得不动容。像是听到了老旧却浪漫的爱情故事,一生只能爱一人......
她没有与他对视,可能是怕眼里的情绪倾泻而出。
她轻声说:“婚约和我,万一结果也是作废呢?”
“不会的。而且——”他笑,“就算作废也没关系,我不看重这个,我可以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又不是说有婚约才能娶老婆。”
听着这话,又像是对这个婚约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了。
傅安里听得糊涂,索性把手一摊道:“你一点也不重视嘛。”
听起来有点生气。
“你重视我就重视,你不重视我就不重视。”他赶紧给她顺着毛。
傅安里很快就被哄得服服帖帖。
“那我们回去,订个婚好不好?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呢?”
“再说吧。”她含糊不清道,“可以先商量一下婚约的事情。”
她听傅懋林说过,当年他们指腹为婚后,认真严谨地算了日子,用金墨在红纸上写下婚书,双方交换信物,才算礼成。
每一道程序都很严谨,仪式感十足,带着双方长辈对他们未来的期许。
她想将这份郑重接过,传承下去。
是以她不想随意抛却这个婚约,直接按照年轻人的步骤来,订婚、结婚,迅速而又简洁。
江京峋一时间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等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真的?!”
“......假的。”她嘟囔。
他已经想抱住她亲一口,碍于人太多,强行忍住,只是摩挲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激动全隐在里头。
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他为了听到这句话,真的是等了好久。
看来陈烬的这场订婚宴多少还是对她有点触动的,这不,在环境的感染下,她更容易被打动,加上他三言两语地一推进,她直接就答应了。
陈烬的订婚没了,但是他的有了。
江京峋很幸灾乐祸地想。一直到离开时,他都忍不住用眼神向陈烬炫耀。
不懂“眼神语”的陈烬:“......”
哪来的神经病啊??
他嫌弃地把江京峋赶出去。
这场订婚宴,终究是荒唐地结束了。
整个冉家都充斥着怒火。
陈烬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与陈家的宾客道歉,送他们离开。
盛萤作为陈家的女儿,自然是和他站在一起道歉送客的。尤其是在没有了冉秋函的情况下,他的身边没人了,她这才乐意顶上。
送人离开的间隙里,她偷偷觑他。
陈烬状似无意地握住她的手,面上不显,继续和宾客道别。
盛萤试着抽了抽,没抽动。她的嘴角轻轻一勾。
狗陈烬,合着跟她在这儿憋大招呢,瞒得那么严实,害她平白无故难过了好久。
——哎?难过什么?
盛萤想了想,应该是难过自己即将多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嫂子吧。
嗯,对,就是这样。
她跟陈烬感情多好啊?陈家就他们两个孩子,自小感情就好,一大家子圆圆满满的,她很知足也很满意。她又不喜欢冉秋函,一家四口突然变五口,插入的还是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说她霸道也好,说她坏也罢,反正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现在好了,他们还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和陈烬,还有她。多好呀。
盛萤满意极了。
陈烬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见她高兴,他也勾了勾唇。
今天陈家来了不少家族里的长辈,不免有人说他,到底年纪轻,处事不够成熟,今天这事儿太不给冉家面子了,这不是要两家决裂吗?
好好的联姻没成功也就罢了,还把朋友搞成了仇人,这都是什么事?
陈烬任由他们说,丁点不后悔,表面上点着头,心思却全在身后的人儿身上。
他并不赞同这些老一辈的人的看法,他们只怕得罪人,想着多个仇人还不如多个朋友,多多结交总是好的。可是他们并不懂,有些时候,有些朋友,交了还不如不交,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把自个儿一起给拖下水。又不是什么血脉至亲,人家害你也就害了,难不成还要顾虑你什么?人家做事也不会考虑会不会牵连到你的,你又不是他亲爹妈,牵连也就牵连了,于他又没有什么损失,至于你的损失,指不定人家还喜闻乐见呢,毕竟人家不一定看得过去你过得比他好。像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可别指望有什么良心。
像这次的事情,要是任由事态发展,以后再被挖出来,那后果可是不能想的。
陈烬知道跟这些老古董说不通,左右他们手上也没什么实权,那就听听他们的唠叨也就罢了。左耳进右耳出,大家伙都会的事儿。
盛萤却是听得都心疼了,啧,陈烬好不容易干了件好事,竟然还得挨批。太可怜了。
她在旁边陪着挨训,颇有几分共患难的意思出来。
好在这些老人精力不足,也没得一直说下去,很快也就摇着头摆着手走了。
陈母点点陈烬额头,“你啊!也不知道和我们提前说一声,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呢?今天这事儿,搞得这么突然,先是怎么也找不到你人,好不容易出现了吧,又给我们来这样的惊吓。哎哟,真是要被你搞得少活二十年!”
陈父却没有说太多,显然,他是认同今天陈烬所做之事的。
陈烬比他想的,还要成熟一些,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可以独自抵御危险的苍天大树,不再是小树苗。把陈氏交到陈烬的手中,他很放心。
陈烬笑了笑,搂着陈母哄,三言两语便把母亲哄得脸上现了笑。
不过转头陈母想到什么,又忍不住蹙眉:“哎哟,本来想着你的婚事总算解决了,我可以好好操心萤萤的了,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白干了,到头来又是两个人等着我操心!”
她没好气地瞪了陈烬一眼。
陈烬敛了敛笑,只道:“盛萤才几岁,别人家的女儿哪有这么愁嫁的?你看看傅家的,傅叔恨不得把女儿留在身边,留个二三十年才好。”
陈母心里还真琢磨起来,是吗?......好像还真是。
老傅那对夫妇哟,还真是的,把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整个圈子都知道他们家宝贝女儿,宠得哟,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现在谁不知道傅家有个顶顶宝贝的公主?
别说二三十年了,那架势,说是不让女儿嫁都有人信。
不过也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呢,找了整整二十五年,换做谁舍得一找回来就嫁出去呢?
能理解,能理解。
只是两张对比,的确是显得他们太着急了些。
她犹豫了下,“那要不,就先不急了?”
“本就不必急,她才几岁?”
陈母拧着眉想了想,是这个理,女儿家金贵,才几岁,不着急、不着急。
她想通了,释然笑道:“行吧,那我还是先操心你。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过阵子,我就再给你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