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砸人,不过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叫住陈秋,崔文鸣那别有用心的邀请、酝酿了许久的说辞,谁料到人还没开口,就被邪门的栗子砸了一脸。
楼上的几人见少年坐着轮椅,这条路又是石子路,又走不快,可不就是随便他们扔的么?当即就要扔这残废——
但是栗子被那个得意洋洋的小家伙操控着,挨个将这群臭小子们又砸了一遍。
因为她比较机灵,还是趁乱丢的,上面的几位被砸得猝不及防,又看不到栗子是从哪里飞过来的,非但没有砸到陈秋,自己倒是被砸得各个脑袋生疼。
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手上,红色的纹路在渐渐地消失,眼底残留的杀气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他将还在得意洋洋的小姑娘揣进了手心里,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
崔文鸣他们当然不是三岁小孩,砸人就是想要叫住他而已,陈秋早就在南书房听见他们在议论三日后的蹴鞠了,恐怕就是想要叫住他说此事,届时定然有后招在等着他。
就在刚刚,他还在计算着,要是崔文鸣在蹴鞠场上丧命的话,会引起怎么样的连锁反应,盘算着要如何动手。
谁料到,崔文鸣等人还没有开口,就被小姑娘一通给砸懵了。
在他们眼中这是带着羞辱意味的“打招呼”,目的自然是为了蹴鞠比赛,谁料到这“打招呼”却被小姑娘认为是“挑衅”和“宣战”,气呼呼地用栗子将这群人给砸了个痛快。
这就是阴谋家在一根筋面前的失败么?
他眼底盛满了笑意。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姑娘,突然间觉得,其实这样也挺痛快的。
眼见着少年推着轮椅都要走远了,这会子崔文鸣等人彻底恼了,当即就要让太监们下去拦着人。
就听到了有一个女声传来,“哥哥,别拦了。”
这个女声十分清脆动人,带着一点着急,崔文鸣本来还不想住手的,奈何那个女声提高了嗓门,他只好停了下来,无奈道,“阿念,你去找相宜公主,来管我们做什么?”
崔文鸣确实无法无天,但一直很宠爱崔念念这个妹妹。
身后隐约传来了对话的声音,少年并没有因为崔念念的话就停下来往前,倒是姜小圆回头看了一眼崔念念——是个杏眼桃腮、大庆朝最流行的美人儿。
一直等到了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角落,崔念念才转过头来,看向了崔文鸣,
“公主就在前面,你们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人,吓着公主怎么办?”
虽然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相宜公主确实身体不好,容易受惊也说得过去。
等到镇南王世子等人都十分扫兴地走了,崔文鸣这才把崔念念拉到了一边,“阿念,你为何要拦着我?”
崔念念道,“哥哥,之前的事还不够你报复他么,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你少去掺和!”
崔文鸣也有点无奈了,“你别看他可怜,但是他和我崔家不共戴天,你忘记我们娘亲就是被这个废太子连累的么?”
“那他腿都已经断了,你还要他如何?”崔念念叹了一口气,“兄长,到底是在宫里,最近我听爹爹说外朝现在很关注三殿下,你不要给父亲惹麻烦。”
崔文鸣沉默了一会儿,警告道,“只此一次。”
“阿念你还劝我不要介入他们之间,那你……也不要和太子殿下走得太近了才是。我们崔家和容妃娘娘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是哥哥不想把你也给搭进去,明白了么?”
崔念念最近几次三番和太子殿下同行,崔文鸣可不是傻子,相反,他是太子的伴读,最为了解陈端,更加清楚这位不是良配。
崔念念闻言却是脸上一红,转身就走。
崔文鸣又不是傻子,他几次三番地挑衅废太子,不过是因为想要试探试探废太子的底线。
只是……那个废太子似乎真的只是个受了气也不敢张扬的窝囊废,除了有点邪门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呀?
想到了陈端的吩咐,崔文鸣叹息了一声,“看来请他去这事是不。”
刚刚人多的时候话没有说出口,他就没有办法用舆论逼迫陈秋参加了,错过了刚刚的机会,只要他缩在建章宫里不出来,他也没有办法。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突然间问身边的小厮,“最近是不是快到旬考的日子了?”
小厮点点头,“自然了,世子爷不用担心,废太子定然是要闹出笑话来的。”
崔文鸣心头微微一动——他想要的,可不是让废太子闹个笑话而已。
既然蹴鞠被他躲过去了,这次的旬考整个南书房的学子都要参加,他总该躲不过去了吧?
*
陈秋得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了在南书房的头三天。
只是,姜小圆的任务却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她盯着自己的面板,小脸皱成了包子。
第一个任务毫无动静,第二个任务也没有什么进展。
目前的情况是,南书房不过才十来个人,却个个都不喜欢少年,怎么可能刷第一个任务?
秋秋在南书房没有人缘可言,那么名誉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但是这个太难改变了,姜小圆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幼稚了,任由你八面玲珑,在绝对的政治立场下,都很难改变人际关系。
南书房交友哪里是交友,完全是朝堂局势的一个小投影。
想必少年在南书房里面名声,肯定是不怎么好的。
都这样了,怎么才能完成系统的任务呢?
尤其是,姜小圆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南书房里面的那些权贵子弟们,他们都对秋秋这样了,她才不想去刷他们的好感。
因为第几天的情况十分糟糕,姜小圆不得不暂时搁浅了自己的“刘备人设打造计划”。
一直到在课堂上呼呼大睡了三天,姜小圆听着谢少傅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迷迷糊糊间头脑里灵光一闪——
对啊!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走入了一个误区:南书房里面,除了这些权贵子弟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老师们啊!
就比方说讲课最催眠的谢少傅,一看就是那种会喜欢认真读书的年轻人的。
而且来南书房上课的老师各个德高望重,年轻一些的也是青年才俊,他们多是翰林院的学士,或者是皇帝赏识他们的学识……总之都是很有些名望的。
在古人的评价体系里,经常是那些德高望重的人评价才算数吧?
谁在乎那群纨绔子弟们怎么想?
更不用说……
姜小圆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好像、似乎这群所谓的皇亲国戚、权贵子弟们,后来都被暴君秋给咔嚓了。
她不是说其中某几位……而是全部。
毕竟暴君秋不是什么靠着权贵支持爬上去的,他是实打实地靠着军队,剑之所指、所向披靡。
她仍然记得,小说里暴君秋带兵进京后,就将这群游手好闲的权贵子弟们统统充军,塞进了和金人对抗的前线中,这群废物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竟然有一半都是因为想要当逃兵被杀掉的……
姜小圆一旦想到了这些,豁然开朗。因为秋秋被欺负被排挤的郁闷也一扫而空,心态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菩萨——
她十分慈悲地想着:
她哪里是在捉弄他们,她是在救他们的狗命啊!
她抱着菩萨的心态,今天抽掉某某的椅子,明天抽掉某某的桌子,慈悲地想:谁让你们骂秋秋,造的口业还是早还为妙,阿弥陀佛。
姜小圆在南书房快乐地找别人麻烦,人为制造霉运,谁用难听的话骂陈秋,今天他就必倒霉。
但是她很机灵,做得十分隐秘,一点也没有“闹鬼”的感觉,成功地让觉得自己倒了大霉的人开始怀疑南书房的风水了。
奈何没人能抓到她,只能私底下嘀咕。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三天过去了,第四天的早上,几个凑在一起想要去寺里祈福去霉运的世子爷们,议论的时候被谢少傅抓了个正着。
谢少傅最是严格古板,为官十多年,最讨厌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即便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今日你们便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
他的话音落下,正在看书的陈秋,目光就落在了某只得意洋洋的小动物身上去了。
阳光下,她的一头黑发毛茸茸的还有点天然卷,因为之前不良的睡姿,此时已经炸毛了,却显露出一种可爱的柔软蓬松感来。
此时感觉到他的视线,小动物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把脑瓜子往他手心一放,笑得可爱极了。
他的心柔软成了一片。
他的心中一动,还真的按照谢少傅说的,写了一片策论,到南书房这段时间里,这策论是陈秋唯一上交的一篇。
谢少傅自然也看到了,仔细阅读过后,微微蹙眉。
是的,陈秋的策论里,表现出来了对这些鬼神之事的兴趣,本来谢少傅有些生气,但是一想少年的身份和经历,他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要是他痴迷此道,倒是一个护身符。
他蹙起来的眉毛松开,这天之后,他就交给了一张藏书阁的牌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若是你对这些有兴趣,倒是可以去藏书阁里面看看。”
“想要看佛经的话,在第一楼西侧间,拿老夫的牌子那些太监都会放行的。”
再多的话,谢少傅也不方便讲了,只是深深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
顺利地拿到藏书阁的令牌,陈秋当天就到了藏书阁。
姜小圆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就发现换地方了——
她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去看看少年在看什么书,仔细读了一下之后,就愣住了。
从左边到右边,全是各种志怪书籍。
姜小圆突然间想起来了一件事,虽然是个古人,但是在小说里,暴君秋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他灭过佛,扫荡过道观,为他作为暴君的劣迹添上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这个知名的无神论者,此时正在一本正经地写下各种志怪记载。
陈秋确实在找,他用毛笔写下了有可能的每一种精怪和神明的记载,只是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他并不关心此种神明能够保佑什么,却记下了每种神明的忌讳与喜好。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上去记得十分纤细。
只是突然间冒出个脑袋来的小神仙探头一看,陈秋下意识地把下面一行字给遮住,心中微微一跳。
姜小圆不难猜到陈秋在干什么——当然是在找圆圆大仙是什么品种的“大仙”了。
她充满好奇地过去数了数,然后就看到了上面写的:
食神、玉精……等到看到了最后一个“土地神”,姜小圆的脑海里面浮现出来了一个矮墩墩的白胡子老爷爷。
姜小圆:……?
她自己气鼓鼓了一会儿,想要反驳吧,但是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存在。
她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田螺姑娘的故事。
对方的沉默,让陈秋以为小圆子生气了,刚刚想要解释,就听到了她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我是何方神明,唉,此事说来话长。”
“其实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本书叫做《搜神后记》,里面有个人美心善的田螺姑娘。”
陈秋侧头看她。
他听过很多人撒谎,却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真的在撒谎”写在脸上的,还瞎编了一个田螺姑娘式的感天动地的志怪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宝瓶奇缘》这种小说看多了,编得可谓是漏洞百出。
就是那副“你听我瞎编”的样子,陈秋听着听着,竟然笑了起来。
显然,这只小动物没有发现,陈秋笔记上的记载,侧重点自然不是每个神仙的来历和特征,而是记录着,每个故事的结局——几乎是每一个帮人完成心愿的神仙,都会消失不见。
陈秋相信这些东西么?他一个字都不信,他甚至连她的来历都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但是她实在是太粗心了,竟然一眼都没有看到下面那行小字。
他好整以暇地听着她瞎编,听她将自己吹成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机智小神仙,笑意浓的几乎要溢出眼底。
他倒是很好奇,她最后要用个什么解释,才能符合她刚刚那厉害的描述呢?
姜小圆最后想要用一句“实不相瞒,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田螺姑娘”终结这段瞎编,却被他的轻笑打断,脑子一抽,嘴一瓢就变成了:
“实不相瞒,我是你命中注定的老婆。”
刚刚还在猜她会怎么总结的陈秋:“……”
姜小圆也突然间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8cm的圆圆沉默了。
185cm的陈秋也安静了一会儿。
沉默是今晚的藏书阁。
第29章 老婆的意思
姜小圆干巴巴地问道, “你们这里老婆是那个意思么?”
他反问,“哪个意思?”
“年纪大的好心婆婆那种意思。”她继续干巴巴道,
“你别看我个子小, 其实我好几百岁了。”
语言是苍白的, 解释是无力的,他眼底的笑意快要满溢了出来,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姜小圆小脸蛋都红了,脑瓜子嗡嗡的, 背过身去, 恼羞成怒,“你难道还没有嘴瓢的时候么?”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姜小圆还在旁敲侧击地“试探”他。
陈秋以前被很多人试探过,甚至……现在崔文鸣做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他早就已经学会了高明伪装, 但是从来没有一种试探,让他觉得心情愉悦过——除了现在, 那只小动物叽里呱啦了一个早上,就是想要试图从他嘴里打听出来“老婆”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偏偏还不好意思直说, 顾左右言他和他讲了一个早上的家庭伦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