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娅曾深入研究过这个问题。
系统提供的答案是，‘卡牌是宿主通过阅读或观看等途径而获知到的角色集合体投影’。
很标准化的模板答案。提供的信息量基本为零。
赛琳娅更认可自己的总结，卡牌是信仰是恐惧是热爱是……一切强烈情感的具象化体现。
就像现在，她手中的这张卡牌就是【小丑】身上所具有的无数强烈情感的具现化体现。
就是，小丑的象征。
憎恨。恐惧……卡牌成为了大量负面情绪的载体。
“彩色纸花炮更适合小丑，”把玩着手中的卡牌，赛琳娅突兀地这么说，“子弹和炸药……都太不敬业了。”
小丑罕见地露出了近乎迷惑的表情，“什……”
“你所触摸到的子弹，”赛琳娅拎起刚被安娜贝尔夺过来的枪，随意敲了敲，“都会变成无害的漂亮礼花。”
“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再添加一条？你所触碰的毒素也会变成糖浆怎么样？”
“你所计划的每一场袭击，每一次阴谋，每一个血淋淋的计划，每一句不怀好意的建议与蛊惑，都会彻底失败，根本无法开始。”
【宿主！】
系统的尖叫声响彻赛琳娅的脑海，他和她都看到了系统面板上疯狂暴跌的言灵值。
……赛琳娅已经很久不依赖这串数据了。
如果言灵值发生变化，就只会意味着一件事。
她正在做的一切是在撬动这个世界的根基，在强行改变整个世界的未来。因果律武器……无法自行改变，必须要来自这个世界的系统数据提供的支持。
“不会再有人因为你而被伤害。”
【哈迪斯领域】飞速缩小，包括丑时之女在内的一张张卡牌重新回归系统。
【宿主！您这是在强行改变世界！您会被彻底掏空的！】
言灵师也是有极限的。
说‘我想要一只巧克力味甜筒’与说‘我想要世界上最可怕的罪犯消失’这当然是消耗着截然不同的力量。
……否则为什么她的所有族人们都会无一生还。因为有过于强大的敌人，也因为彻底消耗空了所有力量。
但赛琳娅没有停下来。
“人们会慢慢忘记你——哦，不会太慢，毕竟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必要性。”
“小丑，”轻叩手中的卡牌，上面刚浮现出来的花纹与字样迅速消退，赛琳娅说出口的每一句言灵都是在削减这张卡牌，“应该是欢笑的代名词。”
向面前的男人展示那张已经空白的卡牌，赛琳娅反问的时候居然还有笑意，“你想在阿卡姆里讲笑话逗其他人开心吗？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以后你会经常拥有的。”
伴随这句话同时而来的，是系统近乎崩溃的提示【……言灵值归负了。赛琳娅。】
……如果按照流程判定，他们已经失败。
但系统却还是挣扎着涌动数据流，试图、试图再寻找些新的可能性。
构建出的领域彻底消失。
他们重归于世。等在原地的众人立刻冲了过来。
赛琳娅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又瞬间被一双极其用力的手臂紧紧勒住。
……是杰森。
他没有看向困在巨轮中近乎虚脱的仇人，而是先过来抱住了赛琳娅。
“……啊。”钝钝地眨眨眼，赛琳娅连手指尖都在颤。
但这个瞬间，赛琳娅想到的不是自己暴跌到负数的言灵值，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拥抱的感觉了。
很温暖。也好有安全感。
拥抱能保留下人们的希望和温度，像波浪与波浪相拥，交融合一，就算在找不到定位锚点中的汪洋之中也能够互相依偎。
他们像两只……小动物，哪怕朝生暮死，也支撑着彼此。
杰森能意识到自己绝对勒痛了赛琳娅，但是他不想松手。
他注视着怀中的女孩，心里冒出那个蓄谋太久的突兀想法。
“你可以躲。”杰森掀开那个被赛琳娅抱怨好多次的红头罩，露出那张仍带着旧时多米诺面具的脸。
但在这个瞬间，他不是红头罩，不是前任罗宾。就只是杰森陶德。
杰森陶德捧住赛琳娅的脸，又重复一遍，“你可以躲。”
一个带着硝烟味的吻向她而来。
【叮咚，支线任务‘一只知更鸟’进度6/6，恭喜宿主，该支线任务已全部完成，现发放奖励。】
赛琳娅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小丑刚才的挑衅。
‘……你的小男朋友红头罩。’
‘哦是你，红头罩的好队友兼小女朋友？’
在恢复记忆并向Batfamily宣告自己身份之后，杰森那则支线任务【‘一只知更鸟’】进度就变得极其缓慢。
被邀请到韦恩庄园参加生日聚会后涨了一点点，从亡灵世界回来后涨了一点，从魔法世界回来后进度又再次推动了些……
以心跳般的幅度慢慢、慢慢增长着，但象征进度的那只沙漏却始终卡着一点未完待续般的进度条，没有彻底完成。
【——‘This is the best day of my life.’再听他说一遍这句话吧。】
终于响起的机械播报音好像是在宣告：
他始终没完成的那个愿望，是她。
杰森陶德想抓住一场梦，那个梦是他的锚点，是他的猫，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
是……他所爱着的，赛琳娅。
第105章
哈迪斯领域的时间流速远比现实世界缓慢。
伊克西翁之轮或许已经旋转了千百遍, 但在现实世界中，也只不过才过了十五分钟。
……【只不过】。【才】。
在领域彻底封闭前，系统通过赛琳娅的联络器向其他人发送了所有检测到的炸弹位置。
对于他们来说, 彻底拆除这些危险物并不难。
但杰森难以回想他在刚才那段时间里究竟都想了些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赛琳娅有多勇敢。
她是从不后退的骄傲战士。
她在无法拥有自由的时候就梦想追逐太阳，直到成为太阳本身。
杰森为她而骄傲。一直都是。
……但是。但是他怎么可能不为她而担心。
他曾经亲身体验过小丑所带来的那些……那些折磨。他经历过的。他不能让赛琳娅也去承受那些。
那个疯子……小丑不是一个仅凭力量就能取胜的敌人。
就连超人和神奇女侠都曾经陷入过小丑的阴谋。
在最极端的情况下, 杰森甚至失去了暴怒或发泄情绪的力量。
他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干涸在了身体内，像是失去电流运转的机器, 心脏重新躺回了那个充满风声与血腥味道的世界。
这大概也是他, 彻底失控的原因。
心脏、血液、肌肉，都在爆发的边缘, 那些被他无声填进心脏的情绪在赛琳娅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开始沸腾。
“……”杰森冲过去抱住赛琳娅的动作好像是猛兽用尽全力扑向猎物, 没有任何犹豫后退的余地。长手长脚, 体型差能够牢牢地将赛琳娅圈在怀里。
近到赛琳娅仿佛都能隔着两人的制服感受到杰森的心跳。
她一整只都被埋进杰森圈起的领域中，听着对方强有力的一下下震动传递给自己，好像也……激起了她的心跳。
或者那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赛琳娅还很茫然，懵懵地试图伸手回应安抚杰森。像她之前很多次在安慰杰森时所做过的那样。
好凶, 力气又很大, 紧紧地揽着赛琳娅不肯放手。
但——杰森捧起赛琳娅脸的动作却很轻，手指和嘴唇都在抖。
就像他的两次询问那样, 随时给赛琳娅挣脱离开的空白机会。
跨过生死，越过两个世界的淡淡硝烟味道, 在杰森俯身的动作下，吻合了赛琳娅的气息。
是一阵刮过枯木废墟的冰冷空气，在遇到一捧灼热阳光之后, 默默落成沉在眼底闪光的水汽。
好烫啊。像是要将两个人都彻底融化的温度。
这是一个蓄谋太久的吻。
在他们第一次于飞至高空的时候；
在她将那只知更鸟治好捧到他面前的时候；
在她为忒休斯之船定下锚点的时候；
在好多次战斗结束之后；
在她按着他的耳朵让她听来自家人祝福的时候；
她从阿斯加德回来的那个瞬间；
一起掉进魔法世界, 她枕在他手上与膝上安静睡着的那个夜晚；
她变身成很多种魔法生物后拎起自己尾巴或是捏着耳朵仔细研究的时候——
他生命中的很多个重要时刻, 都需要一个吻。
也都需要她。
这并不算是一个多严谨意义上的吻，只是最简单的互相触碰，更像是他们在交换彼此的呼吸。
“……”不过赛琳娅的表情和大脑还是变得一片空白。
杰森说她可以躲开，但她……真的要躲吗？
她现在唯一且仅能感受到的，就是击打在耳膜引起阵阵轰鸣声的心跳，以及……她从魔法世界里带回来的花树，好像不只种在了家里，种在了克拉克家农场中，复联未来的集体庄园内——也在心脏破土而出抽芽生花。
然后赛琳娅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杰森的那个晚上。
她解决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初次任务，站在对方的棺木外很轻地敲，像是敲小海螺或者小蜗牛……之类硬壳动物的外壳。
也许故事就在那个时候开始。
“……”好吧其实当然不仅只有赛琳娅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向来自称为【顶尖人工智能】的系统，都代码哐哐集体旋转花式炸成烟花，‘我他妈就知道！！未成年保护程序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他妈不该取消！！’
我在这里兢兢业业努力工作，你在干什么？！啊？！杰森陶德你干啥呢？！
她才刚成年几个月而已啊！！
我有病吧！我为什么当初要说她十八岁成年！我为什么不直接再多说几年？！我有病吗！
其实刚才系统疯狂阻止赛琳娅‘审判’小丑的原因很好理解。【言灵值】的象征意义不只是‘游戏中法师蓝条’这么简单。
支撑赛琳娅来到这个世界的，不仅只是系统提供的引导媒介，也包括赛琳娅自身的力量。
毕竟小言灵师就几乎是依靠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才在魔法世界内挺过了那一次次的战斗。在赛琳娅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用言灵术一次一次地救下了自己。
所以【言灵值】不能算是hp魔法值，更像是游戏中的红条。
消耗归零，就意味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任务彻底失败。
而任务失败的后果……是自动化流程，不在系统的预设程序里。按照逻辑推断，大概是赛琳娅会被自动弹回魔法世界——甚至这还是系统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于是在赛琳娅离开领域后那不足万分之一的瞬间，高纬度人工智能无声而强硬地链接了自己数据能够覆盖到的所有端口。
系统彻底打开了自己能够捕捉到的一切有关赛琳娅情绪的波动限制，越过她已完成未完成的那些任务本身，去收集这个世界里所有对赛琳娅发出过的感情。所有。
那些深沉的情绪就是，言灵值的最初来源。
系统不是在用数据改变这一切，他在用感情。
……那么多复杂丰富的感情。来自阿斯加德来自哥谭来自纽约伦敦大都会……来自赛琳娅所付出与得到的每一个地方，甚至还有部分源于阿卡姆，源于那些被赛琳娅救下但是却并不相识的普通人们。
——也来自面前的杰森·陶德。
系统从他身上得到了大量的言灵值数据。
甚至就连那则‘知更鸟’【支线任务】完成后发放的言灵值奖励，都比不上杰森陶德本人正源源不断提供的言灵值……好吧，系统必须承认，这一切不能被干巴巴地称为‘言灵值’。
那些都是，杰森陶德对赛琳娅的爱意。
‘……如果人工智能有抑郁症，我一定会成为优秀案例。’
迪克慢慢吐出那口噎在嗓子里的呼吸，迅速而体贴地转移了注意力——顺带还把正盯得入神的达米安给揪了过来。
无视了这熊孩子‘这是第一次！我之前都没见过魔法生物的亲吻’的低声咆哮。
……他这几个弟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勇猛。
什么魔法生物！那四舍五入是你姐姐！
当然全场最突兀而诡异的，还是那个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就第一时间被蝙蝠侠与夜翼等人控制住的小丑。
他太安静了。
虽然蝙蝠侠很擅长把敌人打到不再胡言乱语挑衅的程度——但以小丑的风格，哪怕她还在吐血，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然后鼓掌欢呼‘喔，我们现在是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现场吗！那么谁是那个先死的罗密欧？谁是那个可怜的亲爱的朱丽叶？’。
——小丑就是这样的人。
擅长心理战。比用钝刀子伤人更疯狂，他像是在用切蛋糕时会使用的塑料刀来切割人的心脏。
将快乐而美好的一切变成满地狼藉。
……所以他现在的沉默就显得格外奇怪。
蝙蝠侠的视线仔细而严谨地扫过小丑的全身。被烧光的眉毛，被燎到一半的头发，有着明显撕扯与拖拽痕迹的西装外套，覆盖在脸部的薄薄一层冰渣与灼烧后的独有焦黑色——狼狈且难堪，但也并不是太恐怖的伤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