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曹旭,又看了一眼一脸苦色的周栋, 朝着后者拱了拱手, “敢问这位大人, 小女到底是何地方得罪你家主人?”
周栋心里正烦着呢,原也不想搭理他。可后来又一想冯致康到底是宝鸢的亲舅舅, 眼见着王爷为了宝鸢失踪一事大发雷霆, 可见他家主子心里头是有宝鸢姑娘的。
于是耐着性子道:“你也别怕,只要冯佩芸将宝鸢姑娘交出来,我家王爷自然是不会为难你。否则的话......”他冷笑了两声。
这笑声犹如一道炸雷落在了头顶, 冯致康怒极, 反手便给了白氏一个耳光,力道之大, 打的白氏直接摔在了地上。他赤红着眼睛吼道。
“都是你给惯的,惯的她的胆子愈发大了。前儿听她说约了鸢丫头一道去上香,我心里就泛着嘀咕,不想这丫头居然存了这样的坏心思。”
白氏的半边脸肿的老高,只捂着脸哭着,也不敢申辩。
冯致康指着白氏, 睚眦欲裂。
“这些年我忙着生意也不大管孩子,以为她只是性子骄纵了些,不想居然起了害人这样恶毒的心思,这一回要是鸢丫头有个好歹,你们娘俩就滚出我冯家。”
白氏从未见过自家男人生过这么大的气,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跪坐在地上,拽着男人的衣摆哀求不止。
冯致康气急,一脚将人给踢开,又对着周栋躬身行礼。
“这位大人,烦请您在王爷跟前说说情,鸢丫头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拿她当自己个的女儿待,决计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的。”
周栋睨了他一眼。
“我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要是宝鸢姑娘无事,这件事倒也好说,若是宝鸢姑娘真出了事,呵呵......”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帮别人求情。
......
姜行舟一人去了小院。
小院还是旧日的模样,院角的几丛月季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只在这花香里多了些别的味道,他负手走进了屋子里,只见屋子的角角落落里都放着香囊,他就近拿过一个悬在珠帘旁的香囊放在鼻端闻了闻。
是驱蚊药草的味道。
里间的床铺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一切都没变,唯独少了宝鸢。
姜行舟又想起那日醉酒伏在女人肩窝处时说的话,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他为何会这么在乎?
他躺在了床上,被褥上还残留着宝鸢身上的香甜味道,他拉过被子蒙住了脸,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宝鸢。
那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几乎要被大雪给掩埋了。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木门在北风里来回的晃悠着。宝鸢躺在一张脏兮兮的床上,半边的身子垂在了床下,她瘦的厉害,原本乌黑油亮的发也变的如同枯草一般。
他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可床上的人儿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姜行舟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钝刀一块一块的割着,他抱着女人的尸体呆呆的坐在地上,放眼望去是大片的雪白,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让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也却怎么也醒不来。
“王爷?王爷?”
有人在叫他,姜行舟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他略缓了缓,梦境里那太过真实的痛楚才慢慢消散而去。
屋子里没点灯,帐顶上悬着的布囊也没了萤火虫的微光。
他自黑暗中坐了起来,揉着额头,“可是有消息了?”
周栋挨了责骂,做起事就更加尽心了,好在小院日常都有人盯着,事情想要查清楚倒也不难。
“冯佩芸也不知什么时候跟太孙搅在了一起,此番引着宝鸢姑娘去城外上香,约莫也是姜郁的主意,属下已经去太孙府打听过了,太孙今儿一早就出城去了,对外只说去上香,想来也是去的大青山。”
姜行舟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现下他人在何处?”
周栋忙道:“我们的人顺着大青山这个线索一路找过去,才发现姜郁已经回了太孙府,至于冯佩芸目前还没有回家,想来应该也在太孙府里。”
姜行舟起身往外走去。
“带上一队人马随本王去太孙府要人!”
......
太孙府。
王福原本带着冯佩芸候在林子里,算着时间约莫差不多的时候便寻了过来,谁知却发现姜郁衣裳不整的躺在了地上,至于宝鸢。
他四下一看才发现宝鸢竟然不见了。
王福当时吓的腿都发软了,他颤抖着将手探了出去,试了试姜郁的鼻息,见他气息尚稳,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若是姜郁真被人暗害了,他这条贱命也就保不住了。
“来人,来人......”
他喊了侍卫过来,将人弄到了山下,即刻回了王府,又偷偷的请了太医来诊治。
太医只说是中了迷香一类的,睡一会儿自然就会醒的。
谁知这一等竟等到天擦黑姜郁才醒过来。
姜郁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脚边的冯佩芸,心中的怒气无处宣泄,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末了一脚将冯佩芸给踢翻在地。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头一次人跑了个无影无踪,第二次是被他那十六叔给救走的,外加还断了一条胳膊,第三次这都是到嘴的鸭子,砧板上的肉了,竟然又给跑了。
他只记得当时女人哭的厉害,一副害怕到了极点的模样,他当时□□熏心,一个不防竟然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冯佩芸吓的瑟瑟发抖,也不敢哭出声来。
只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姜郁的眸子里有着压制不住的怒火,他冷声喝道:“找,就算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本殿下找出来。”那个贱女人胆敢算计他,等抓到她之后,他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一把揪住冯佩芸的头发,恶狠狠的道。
“你不是她的表妹吗?你给本殿下好好想想她能去哪儿?要是找不到人,本殿下就要了你的命。”
他狠狠的甩开了手,冯佩芸的额头重重的撞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道令人牙酸的闷响声。
冯佩芸只觉眼前一黑,人就晕死了过去。
王福应了声,忙吩咐人去找宝鸢,谁知刚吩咐完,就见一侍卫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睿亲王带人闯进来了。”
“什么?”
姜郁神色一变,还未等他迎出去,姜行舟已经从暗影里走到了他跟前。
“人呢?”
他比姜行舟矮半个头,又见来人眉眼冷素,一双眸子像是没有温度的寒冰一般,说话不由就露了怯。
“什...什么人?”
“十六叔大半夜的带人持着武器闯进我的府中,传出去的话......”
话音未落,只觉脖颈处一紧。
姜行舟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犀利如刀。
“你觉得本王是那种怕谣传的人?今儿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宰了你!”
冰凉的刀刃抵在脖子上,姜郁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起来,他强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来,“十六叔,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做什么?要是皇祖父知道了定会动怒的。”
姜行舟抿着唇角。
“把聂宝鸢交出来,本王就饶你一命。否则的话本王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利刃划破了皮肤,有着火辣辣的刺痛。
姜郁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把我迷晕之后,便逃了。”
姜行舟的手上稍稍用了力。
“你觊觎你十六叔的女人,这事就算闹到了父皇那儿,你觉得父皇会帮谁?我可没那么多耐心听你在这废话,这人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姜郁能清楚的感觉到有血顺着他的脖侧往下滑落。
他指着身后的冯佩芸道:“十六叔若是不信,可以问她,她是聂宝鸢的表妹,她是不会说谎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姜行舟对着曹旭使了个眼色。
曹旭进屋后将冯佩芸给弄醒了,细细问了之后对着姜行舟点了点头。
姜行舟见姜郁没有撒谎,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收回匕首后,单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只听“咔擦”一声就卸了姜郁的左臂。
姜郁疼的直在地上打滚。
“这是给你的警告,往后若是再敢动我的人,我就摘了你腔子上的那颗脑袋。”
......
离开太孙府后,姜行舟并没有回王府,而是绕道去了小院。
推开院门的时候,屋子里亮着灯。
姜行舟脚下步子不觉快了几分,等进了屋内瞧见是夏荷,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又压了回去。
“怎么是你?”
夏荷跪下行礼,“都是奴婢的错,王爷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求王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要守在小院里等姑娘回来。”
姜行舟冷笑一声。
“你倒是忠心。”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不是睿亲王府里出来的人,而是聂宝鸢从苏州带来的呢。
夏荷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
“姑娘性情柔顺,待奴婢也好,奴婢不敢不忠心。”
姜行舟端起茶盏,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叶的浮沫,瓷器相碰发出了轻响声。
他拧眉沉思着,聂宝鸢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既然能从姜郁手下安然逃脱,那事先定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她既安全逃走,为何又不回来向他求助?
难道是?
她想离开他?或是离开京城?
思及此,姜行舟手中的茶盖一个没拿稳砸在了茶盏上,溅出了几滴滚烫的茶水来,水滴落在手背上,他竟也没察觉到疼,急声问道。
“你细想想这几日聂宝鸢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夏荷偏头想了起来。
“倒也没什么,只那一日去见了她舅舅......”她恍然记起了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我记得那天姑娘打发奴婢去前头的点心铺子买了些糕点,等奴婢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姑娘从药铺里出来,奴婢当时瞧得也不真切,便也没多问。”
姜行舟对着守在门外的周栋道:“你去查查!”
周栋办事的速度倒是极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属下问了那药铺老板,因着宝鸢姑娘长的好看,且发生的时间也不长,所以老板记得清楚,宝鸢姑娘当时是拿着药方去抓药的,还说这药是用来安眠的。”
姜行舟双眸微微眯起。
“本王记得她家里似乎是做香料生意的?”
周栋答了是。
姜行舟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吩咐下去,出入京城的官道和水路都给本王留意着,城内也不要放松,尤其是大青山一带。”
......
大青山脚下的一处村落里。
昏黄的油灯下,聂宝鸢正在缝补衣裳,她偏过头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的老婆婆笑着道:“定是你家里人念叨你呢,可怜的女娃娃,竟然跟家人走散了。”
聂宝鸢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冲着老婆婆笑了笑。
“婆婆,你就别取笑我了,等我腿上的伤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从山上逃下来之后,她心里面清楚无论是姜郁还是姜行舟定会四处派人找她,眼下她唯有在这里多躲几日,等风头过了再想门路回苏州去。
好在她运气不错竟在山里头遇到了一个小村子。
老婆婆的儿子和儿媳都去京城里讨生活了,大多时候老人家都是一个人在家里,乍然来了个说话的人,且聂宝鸢又乖巧懂事,还主动帮她缝衣干活。
老婆婆也乐得高兴。
“不急,且等养好了伤再回去也不迟。”
老人家满头银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佝偻着腰提着一盏油灯,去了东侧的厨房烧水。
“时间也不早了,洗洗便歇着吧。左右这衣裳也不着急穿,放着明儿再做也是一样的。”
第26章 一个女人而已。
太子府。
“大胆!”
姜行彰面色黑沉的吼了一句。
他年少被立为太子后, 景和帝对他要求便格外的严格,诗书骑射皆都要拔尖,若是有哪一日稍稍松懈了些, 景和帝便是一顿责骂, 终日挂在嘴边的都是“你是大渝的太子, 说近了说你得给下面的弟妹们树立个好的榜样, 往大了说你得给全天下的臣民们一个交代”。
他资质不算太好,唯有日夜苦读, 勤加练习。
他原以为天底下的父亲皆都是一样的,直到老十六出生后, 他才知晓同样都是儿子, 也并不都是相同的。
除却景和帝的督促教导外, 在他的记忆里母后自小就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各方面都要出挑,这样才能博得父皇的眼光, 讨得父皇的疼爱。
他此生得不到的温暖, 可不想加诸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姜郁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孩子。
眼瞧着他吊在脖子上的断臂,以及脖侧上的伤痕, 叫他这个当父亲的如何能不生气。
“姜行舟真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 我看他就是要借机打孤的脸。”
姜郁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太子妃红着眼圈,哭道:“姜行舟那个混账东西, 再不济郁儿也是他的侄子,他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越说越气,对着外头喊道:“来人啊,备车,我要进宫。”
于是一家三口一道进了宫。
先是去了皇后宫里好生的哭诉了一番,跟着又同皇后一道去了养心殿要请景和帝来主持公道。
养心殿中。
景和帝斜倚在宽椅上, 这几日他身上才觉好了些,这些个不省事的就来烦他,他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姜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