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鸢下意识的回道。
“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声音很急,语气却异常坚定,抬眸的瞬间就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双眸。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高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的手便落进了一个温暖而干燥的掌心里。
男人的掌心里有着厚厚的茧。
现下殿中这么多人,气氛也如此凝重,且还当着皇上皇后以及满朝权贵的面,他如何敢握着她的手,若是被旁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啊?
宝鸢的心砰砰的跳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说话的功夫,秦婉也进来了,她走到太子妃的跟前低声的劝慰着,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宝鸢略微点了点头。
宝鸢也回之一笑,两人便这般默契的各自站在大殿的两边。
“你何时跟她认识的?”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的时候,吓了宝鸢一跳,她定了定神,打着马虎眼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婢初来京城便被拘在了小院里,除了王爷哪里还能认识旁的人?”
这是在怪他?
姜行舟冷哼一声,握着女人的手多了几分力。
夏日原本就热,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不过片刻手心里就冒了汗。
一阵慌乱后,太医院院判施汝培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走至殿中跪下回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只是食物中毒了,所以才会腹痛如绞,只瞧着症状厉害,待微臣开一剂药服下后,再修养些日子便就无碍了。”
“果真?”
皇后拧眉问道。
施汝培道了是。
“今儿的菜里有一道荷塘三白,这里头有茭白,嫩藕,菱角,本也没什么,只这里头的菱角与猪肉相克,若是同食极易引起腹痛。”
好好的一顿宴席就这么被搅合了,景和帝也没了兴致。
下令好好照顾太子后,便起驾回宫了。
......
周栋随着姜行舟去了太子府。
曹旭闲下来后一时也无要紧的事,于是便让人去调查了余则成。
这一查倒也没发现什么太过要紧的事,只这余则成为人圆滑世故,虽官职不高却也混的如鱼得水,至于其他的嘛,也无非同其他官员一般会出入青楼这样的地方。
除此之外并无宝鸢说的不妥之处。
只宝鸢姑娘交代的事,他也应下了,少不得要尽尽心,于是便亲自去跟踪了。
怡红院。
余则成醉酒微醺,胸前的衣裳半敞着,怀中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择了一颗果子含在嘴中又喂进了男人的口中。
男人很是受用,还欲再亲的时候,女人却一把推开了他。
女人娇嗔着道:“你们男人家的整日里惯会哄人的,我跟了你也有一年了,你总说要替我赎身,然后将我娶回家,可......”
话还没说完,便被余则成压在了身下。
“我的心肝乖乖肉,我原打算休了家里那个整日里哭丧着脸的,可偏巧前些日子她的一个表妹勾搭上了睿亲王爷,我还想着借机再往上走一走呢?若是我高升了,你嫁过来不是才能过好日子吗?”
女人伸手放在他的心口。
“你这一张嘴,惯会花言巧语的。”
余则成坏笑着道:“你不是最爱我这张嘴的吗?”
女人羞的直拿粉拳捶他的胸膛。
“你坏死了......”
余则成一把握住女人的手,又道:“况我那大舅哥读书也是极好的,等明年殿试之后,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候大舅哥岂有不照顾妹夫的道理,且我娶了他这个不下蛋的妹妹,于他们冯家可是大恩,若是换了旁的男人,只怕早就把她给休了。”
风月场上的女人,自然知道何时该撒娇何时该懂事,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只求大人来日飞黄腾达后,莫要忘了今日的话,也莫要忘了玉娘。”
曹旭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在男人的喘息声中和女人的娇笑声中慌乱的逃了出去,剩下的事他不看也知道。
他自是不耻余则成的为人,于是便躲在了一旁的暗巷里。
夜色渐深。
余则成从怡红院出来后,被冷风这么一吹,扶着墙角吐了起来。
谁知刚吐完就有人从身后一脚踹在他的脚弯处,他整个人不受力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记又一记的重拳就落了下来。
他蜷缩着身子,抱着头求道。
“大侠,这位大侠你别打了,我身上有些银子,你拿去,你全都拿去好了。”
曹旭将他一顿狠揍,末了拿走了他身上的钱袋。
临走的时候还往余则成的身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余则成满身是伤的回了家。
屋中亮着灯,余则成不回来,冯芷仪也不敢睡,这是男人立下的规矩,她得守着,只在灯下做着针线活。
听到外头的动静,她连忙迎了出去。
余则成这会子酒已醒的差不多了,见冯芷仪到了跟前,不由分说就打了她两巴掌。
“你是死人吗?没见到我受伤了?还不赶紧去拿药。”
冯芷仪捂着火辣辣的脸,强忍着泪意进屋去拿了药,替他处理伤口。
余则成满脸阴郁的坐在那儿,浑身冒着酒气,在这浓浓的酒气里还参杂着脂粉的味道。
其实这些冯芷仪都知道,男人衣裳上的长发,脖颈处的胭脂印,可她只能假装看不见,谁让她不能生呢?
她一时晃神,手上力道稍稍大了些,又招来了余则成的一顿打骂。
“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克的。往日里我何曾会遇到这样的事。还有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以后少跟你那个表妹来往,免得被她给带坏了。”
上一回聂宝鸢骂了他一顿,还敢威胁他。
无非就是仗着睿亲王的身份罢了,否则一个女人哪里敢给他颜色瞧?
冯芷仪不敢露出哭声,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知道了。”
.....
养心殿。
景和帝拧眉沉思着,手中持着的棋子半天没落下。
“褚泉,太子府里的厨房虽比御膳房略差些,可能进里头当差的,又岂会如此不当心?况今儿是太子的大日子,菜色定是一早就定下的,管事的定也看过了,连食物相克这样的小事都没注意到?”
褚泉躬着身子,笑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景和帝落了子。
“有道是慈母多败儿,皇后如此,太子妃也是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太监来禀,说太医院院判有事求见。
施汝培行礼后,回道:“今儿太子府发生这样的大事,微臣身为太医院院判不敢不尽心,特意命人将今天宴席中所用的酒水和菜肴皆都取了样带回太医院检测。谁知......”
景和帝见他面色发白,连声音都打着颤,便坐直了身子。
“可是发现了什么?”
施汝培强自定了定神。
“微臣在太子殿下素日里爱吃的水晶肘子里发现了少量的水银,剂量虽不大,可若是长期食用,恐性命难保。”
景和帝自登上帝位几十载,什么样的腌臜手段没见过。他的双眸微微眯起。
“只太子一人的饮食有?还是在场所有人的都有?”
施汝培回道。
“只太子一人的饮食里有。”
景和帝愣了一会儿,才挥手示意他退下。
“让你的人闭紧嘴巴。”
施汝培应了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外头夜色已深,夜风一吹,才惊觉后背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
殿中。
景和帝面色微沉。
“你说这事是他干的吗?”
褚泉伺候景和帝多年,自知这个时候不该多言,只道:“皇上若是有疑虑,只管宣王爷进宫当面问上一问,依着王爷的性子,定不会对皇上撒谎的。”
景和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往龙榻走去。
他年岁已大,早已无需妃嫔伺候了。
“他的性子勇猛有余,狠心不足。”
褚泉呵呵的笑着,伺候他入睡。
“皇上既是君也是父,合该要多费些神,多调|教调|教才是。”
景和帝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老东西。”
他望着明黄的帐顶,眼神似是穿过这明黄的颜色看到了过去。当年若不是......
过了许久,才从重重的帷幔里传来一声。
“明儿记得让老十六进宫一趟。”
第32章 姑娘,你又惹着王爷了?……
清晨。
时辰尚早, 半空中还有着未散尽的雾气,如轻纱般拢在整个京城的上空。
宝鸢照例亲自伺候姜行舟穿衣,姜行舟张开双臂立在房中, 女人的动作熟稔而温柔, 偶有靠近他的时候, 他甚至能闻到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
屋中静谧而和谐, 恍然间让姜行舟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女人穿着亵衣,动作稍大的时候便露出了大片的雪光来。姜行舟的心中莫名就升起了一阵烦躁, 他忽然意识到自打他将宝鸢安置在这里后,似乎有大半的时间他都会歇在这里, 鲜少回睿亲王府住。
这可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姜行舟见穿戴整齐后便大步的往外走去。
夏荷刚将早饭端了过来, 虽不如王府里的那么精细, 可也清新爽口。荷叶小米粥配上酸辣藕带并几样小菜。姜行舟走的急,险些将夏荷手中的托盘给撞翻了。
好在一旁的周栋给扶住了, 夏荷忙不迭的请罪。
“都是奴婢一时走神, 还请王爷恕罪。”
姜行舟“嗯”了一声,便急急的出了门,似是这屋子里有吃人的鬼一般。
夏荷惊魂未定, 将托盘放在桌上后, 捂着心口直呼气,见了宝鸢从里屋出来, 便好奇的问道。
“姑娘,你又惹着王爷了?”
宝鸢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谁知道他怎的又动气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无奈之情。
夏荷指着桌上的早饭道:“昨儿晚上王爷来的时候说咱们这做的清炒藕带好吃,我想着王爷爱吃,今早便又做了开胃的酸辣藕带, 谁知王爷又不吃了。”
宝鸢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青黛色里,便笑着道。
“他不吃那是他没口福,一会儿我们两吃也是一样的。”
外头马车已经备好了,姜行舟抿着唇角一头钻进了马车内。
今儿是周栋随行,曹旭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转身进了小院。
他将昨儿的事告诉了宝鸢。
宝鸢眼眸低垂,吃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心里头清楚将余则成打一顿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略微能让她消消气罢了。
她道了谢,又留了曹旭用早饭。
曹旭忙道不用,说着就要往外走。
夏荷将人给拦住了,“曹爷,这一点上你得跟周爷好好学学。你帮了我家姑娘的忙,留你吃一顿早饭也是应当的,且又不是山珍海味,怎么就吃不得了?”
宝鸢也跟着道。
“只是家常的吃食,你若是嫌弃不吃也罢。”
曹旭向来不善言辞,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毫无招架之力,末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荷叶小米粥早已在手上了。
夏荷又将菜分拣出了一小碟,放在他跟前。
“这可是特意给王爷做的,王爷不吃,你便多吃些。”
荷叶小米粥清香爽口,酸辣藕带爽脆开胃,曹旭饱饱的吃了一顿,临走的时候又道:“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
宝鸢点了点头。
“如此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你既帮着我查了余则成,就该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往后若是曹爷得空,烦请你多帮我留意照顾下我表姐吧,她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说完又福身行了礼。
曹旭忙拱手回了礼,然后便回了睿亲王府。
......
养心殿。
景和帝正在练字,书桌上的兽首香炉里飘着袅袅的轻烟,满室寂静,只有毛笔在宣纸上写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待最后一笔落下,景和帝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抬头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姜行舟。
“你可知朕为何要找你来?”
姜行舟躬身道:“儿臣不知。”
景和帝细细的打量着他,男人穿一身墨色锦袍,面容恭敬冷素,他轻轻的叹了一声。若是不生在帝王家,兴许父子两也可以如同寻常人家一般谈谈家事。
“昨儿太子生辰你将那女人带了去,可是想好要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
姜行舟讶然,面上却神色不变。
“儿臣只是觉得她伺候的很是尽心想留在身边罢了,并未有立侧妃的想法,之所以昨儿带了她去,也是堵在场女眷们的口,免得她们要瞎操心儿臣的婚事。”
景和帝笑了两声,依着他的身份,能在他的婚事上置喙一二的除了皇后还有谁?
“不许议论皇后。”
姜行舟道了是。
一时无言,殿中又恢复了寂静。良久景和帝才开口道:“昨儿太子府一事,你怎么看?”
姜行舟唇角勾出一抹讥诮。
“父皇心里都清楚,作何又要来问儿臣?若是真的有人想要毒害太子殿下,想来定会选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哪里能让太子殿下如此轻易逃脱的?”
景和帝默了默,看向他的神色里多了几分郑重。
“你就不怕朕怀疑你?”
姜行舟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若是真有铁证,只怕不等父皇发话,皇后娘娘也不会与儿臣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