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芙听出那头的声音要比自己想象的精神，心里稍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过年总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顾京水似也染上喜气，“怎么样了，小平……他愿不愿意来见我？”
“他……”
夏芙靠在瓷砖上，往外看了一眼，低垂下眼睫，临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他愿意。”
“真的？”
“他真能原谅我这个做哥哥的吗？”
“他……”
夏芙道：“这两天过年太忙了，没法脱身，等过完年他就回去亲自和您谈。”
“好，好！”
“小芙，叔叔不着急，不着急，你告诉小平，别影响他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您注意身体。”
夏芙又叮嘱两句，将手机挂断。
她拿着牙刷对着镜子呆呆刷牙，然后洗脸。
一切结束后，她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到客厅。
客厅已经都被他收拾干净，茶几上整整齐齐，刚才他们丢果皮的垃圾桶也清理干净了。
整个房间整齐到有些空旷。
好像陡然间少了点春节的气息。
夏芙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的感觉，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顾京平。
伸手推开卧室门，仍没有看见。
她住过的次卧里，他也不在。
夏芙来回找了两圈，又喊了几遍他的名字，却仍无人回应。
就在夏芙感觉到绝望焦急时，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芙芙，我在这里。”
“你在哪儿？！”
“衣帽间。”
“衣帽间？”
夏芙愣了几秒，往主卧的衣帽间走去。
衣帽间很大，按照四季顺序挂满他的西装，还有缓缓旋转的腕表架，袖扣，领带等。
只开了幽暗的壁灯，夏芙伸手顶灯打开，几乎全是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像是一道道身影，顶灯奢华，投在雪白墙壁上，影影绰绰，愈发显得这里有种幽凉的浮华。
夏芙无端打了个哆嗦。
她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他。
“顾叔叔？”
“这里。”
一道力气将她有些粗暴地拉进柜子里。
夏芙被抵在柜子深处，手腕扣紧，按在头顶，抬眸望向他黝黑阴郁的眼睛。
“顾叔叔…”
“别这么叫我。”
这个称呼，让他想到某人。
“您别这样。”
她心里毛毛的，无论是这间全是黑色西装给人的压抑感觉，还是这间逼仄的柜子，还是他居然待在这里。
“我怎么样？”
顾京平手往下，抚摸过她微凉的小脸，“你不觉得这里很安全么。”
“你喝酒了吗？”她闻到他鼻息间辛辣的酒意。
“有，在你没注意到我的时候。”
“对不起……我今天……”
她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
“别说了。”
顾京平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别说了，宝贝。”
夏芙也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背，看向四方逼仄的这里，压抑到令人窒息，“我不觉得这里安全，我们出去好不好？”
顾京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低下头，深深地望着她。
“我想要你。”
半晌，他冰冷的指尖轻抚过她柔软的唇瓣，声音暗哑沉郁，似是叹息，又似低语，“想要你。”
“好。”
夏芙突然间就很心疼他，“好，我给你。”
她迟疑了几秒，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了他薄凉的唇，吮吸辗转。
“我们出去好不好，这里让我感觉到很难受。”她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没有幽闭恐惧症，但是这种感觉很不好。
良久，顾京平道：
“……好。”
“好。”
他攥紧了她的小手，将柜门推拉开，外面的世界并不让他开心，密闭封存的空间才让人安全。
夏芙看见他迟疑，她快受不了了，那些黑色西装也让人压抑，她攥紧了他瘦削冰冷的手指，将他拉了出来。
“对不起。”
“我再也不劝你了。”
夏芙用力吸了吸鼻子，道：“我再也不逼你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对不起京平。”
“对不起。”
她抱紧了他，双臂紧紧环在他脖颈上，心里又愧疚又歉意。
她是局外人，她不知道兄弟俩的恩怨，也无法体会。
她只是……怕他后悔，有点自以为是。
但是一想到他准备了这么久、期待这么久的新年，就被她这样弄得没了情绪，就心疼万分，愧疚万分。
顾京平什么都没有说，他酒喝得不多，但前几晚熬夜缘故，头却一阵又一阵疼。
他抱她坐在沙发上，靠着她纤细的肩背，“明年补给我。”
“好，我答应你，”
夏芙干脆应道，“以后每一年，我都补给你。那些话我再也不会说了。”
“再也不会了。”
顾京平将她箍进自己怀里，发现她胳膊上还有一片未消去的鸡皮疙瘩，手指缓缓抚过，“别怕。”
“别怕我，我只是觉得安心。”
他有些着急地，低声解释。
第五十二章 [VIP]
那天之后, 夏芙再也没有提这件事，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顾京平的工作安排从大年初三就开始。
疫情期间不推荐走亲访友，且他和亲戚们关系似乎都普通, 倒是有不少人专门过来拜年，留得时间也不长。
两人便在家里整整宅了两天, 顾京平会做饭给她，偶尔夏芙也跟着学。她还将毕设一些做好的衣服带了过来，仔细做装饰，修改衣服细节等。
但那天过后, 顾京平却没再碰她。
夏芙也隐约暗示过, 但这种事，她作为女孩子……本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而且她也能察觉到, 他身上的消沉。
转眼间，就是年假的最后几天了, 夏芙大年初七就要回去上班。
“顾叔叔，那我走了？”
大年初六的最后一天下午, 刚过年, 顾京平工作不算忙，靠坐在沙发上, 手臂轻搂着她。
“嗯。”
“那你好好的, 我看过下月的出差计划, 每个月都能来平城的。”
Civ这种女装, 在平城的店面很多。
“芙芙，你就没有想过……”
“什么？”
“算了, ”顾京平从背后扣紧了她纤细的腰, 将头枕在她肩膀, 嗅着她身上的浅浅香气, “没事。”
夏芙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想想，她做不到，可能就像她希望他回去和顾京水谈谈，而他不可能一样。
他也希望她能来平城和他在一起，但是夏芙却觉得不安忐忑，不想离开熟悉温馨的环境。
这么想想，两人都有坚持的，不愿意改变的事情。
“顾叔叔，我很快就过来啦，大概就十多天吧，我们就能再次见到了。”夏芙安慰道。
“嗯。”顾京平淡淡应道。
“还有一件事，我五月份毕设走秀，你会来看吗？”
夏芙所在的大学服装系还是很好的，每年服装秀都会在纺院举行，还有很多外来社会人士特意来看美女。
顾京平说：“好，我一定来。”
夏芙望着他，突然转过身，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低下头去找他薄凉柔软的嘴唇。
顾京平克制地回应着她。
唇舌交缠。
但更像是恋人之间的亲昵，并没有带欲。
夏芙亲了他一会儿，放开，脸颊微红，“晚上一起放烟火？”
“好。”
疫情原因，只有过年这几天能放炮，顾京平领着她来到小区楼下，专门的放炮地点。
他们买了大礼花，但夏芙对那些不是太敢兴趣，顾京平便让李特助点了，在天空上炸开，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
还有些烟火爆炸后如流苏般垂了下来，美丽得令人头晕目眩。
“我想点这个！”
夏芙早期待了很久，从塑料袋中找出“仙女棒”，闪烁着眼睛问顾京平，“你小时候玩过吗？超喜欢这个的！”
顾京平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望着她。
夏芙摆了摆手，示意李特助将打火机递给她。
“小心点。”顾京平微皱眉，不放心。
夏芙朝他微笑，示意没事的，蓝色火焰凑近仙女棒的顶端，几乎同时，爆炸出亮晶晶的火光，像燃烧的雪花一样，滋滋滋往外冒。
“好看吧？”
她旋转着仙女棒在天空中快速画出一个心型，速度很快，火花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闪烁的爱心，闪闪发光，滚烫灼热。
顾京平静静地望向她。
半晌，唇角扯出一个细小弧度，旋即慢慢上扬。
因为放炮的缘故，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在脑后梳了一个简单的揪揪，北方的冬天对她来说有些冷，厚厚的毛衣外面是短款羽绒服，珠光白，显得白白胖胖，像一只软糯的小团子，娇俏可爱。
“你要不要来试试？”夏芙鼓励道，“很好玩的！！”
见顾京平面色似有松动，夏芙趁机将手里的仙女棒直接递给他，看着他在夜色里举着仙女棒，金色火花闪烁，映着他俊美英挺的侧颜，眼睫浓密纤长。
“顾叔叔，你真好看。”
夏芙不由看呆了。
他今天和往日也很不一样，高领黑色毛衣，略显宽松，下面是难得一见的深色牛仔长裤，英俊得像个毕业没多久的男大学生，轮廓清隽流畅。
她愣了好半晌，才慌乱掏出手机给他拍照，想要定格下这一瞬间。
顾京平察觉到她在拍自己，眉心微蹙了一下，但没有排斥。
“李先生，帮我们拍一下合照吧！”
夏芙想发朋友圈了。
李文哎了一声，接过夏芙手机，将两人拿着仙女棒的模样拍进画面中。昨晚刚下过一场雪，不算大，但气温低雪花尚未融化，绵软的白雪覆盖在松枝上，远处还有孩童们堆的矮胖小雪人。
夏芙昨夜赏雪，但今天放完烟火也忍不住，又拉着顾京平去玩雪。
李文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多张——
拍到最后，三爷竟不再严肃，而是笑了起来。
**
初七正式上班。
今年运气好在再上两天班又是周末，夏芙下周一要去S市出差，思来想去还是打算亲自去市立医院一趟探望顾先生。
她暂时还没想好具体的说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先生。
却没想就在周末前一天晚上，夏芙接到了顾青宇的电话。
“我爸出事了，夏芙，你能来一趟市立医院吗？”那边语气无比焦灼，但还算客气。
“什么？”夏芙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时呆住，攥紧了手臂，直到顾青宇连声催促，才缓过神，“我，我这就去！”
她跟同公寓的许茉莉飞快打声招呼，拎上包包就出门拦车，奈何这个点大巴已经停了，刚过完年快车也不多。
她在马路边焦急等待一会，还是给顾京平打了电话。
夏芙也没说具体原因，只说有事，顾京平没说什么，司机王叔在市区，他让人在附近调了辆车，飞快接上了她。
“去市立医院。”
夏芙也不想管顾京平会不会知道，反正他总会知道。
而且……在某个角度，她还是希望他知道的。
夜里不堵车，车速很快，四十分钟后夏芙赶到市立医院，这次是三楼的重症病房。
顾青宇站在住院部楼下抽烟，看见她便狠狠将烟捻灭，领着她往楼上跑。
“我爸这个时候，我能出来。”电梯里，顾青宇低声解释了一句。
夏芙其实没什么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怎么会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入狱后他情况一直都不好，你上次应该也看到了。”
夏芙叹了口气，也没多问，电梯门打开，跟着他往走廊尽头跑去。
李金枝这次没哭也没再谩骂诅咒，只静静地裹着大氅坐在医院长椅上发呆，听见脚步声，也只是平平地看了一眼，继续发呆。
夏芙在门口停了几秒。顾青宇颤抖着手将门打开。
还未进去，夏芙就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医院消毒水味，药味，酒精味，年老之人身上的味道，还有一股……
夏芙无法形容，如果确切一点，那就是接近死亡的气息。
像是腐朽苍老的大树，灰败黯然的气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呼吸，跟着顾青宇一步步往里进。
没有开窗，浅蓝色的帘子静静地垂在床脚。
隔壁无人，床边的各种仪器闪烁着光。
“爸。”
“夏芙来了。”
顾青宇将帘子拉开一角，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更显得昏暗，那股气味更重了。
“小芙……”
听见“夏芙”两个字，床上的老人极缓慢极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视线落在她身后，停顿了一瞬，好像希望那里能凭空出现个人来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