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周隽喉结一滚,“这样你才一直喜欢我。”
孟疏雨不解地看着他,回忆了一会儿,恍然间明白过来。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在周隽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他亲眼看她甩了他的好兄弟还没心没肺的,所以觉得她的喜欢没有信用吧。
“有道理,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孟疏雨盯着空气自言自语地喃喃,“所以我今天这样,都是我活该呗?”
周隽沉默在了原地。
“不过好奇怪,你是怎么做到连喜欢一个人都这么冷静的?只要结果对你是好的,就随便別人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孟疏雨抬头看向周隽,有一瞬间感觉他很陌生,好像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难怪你做什么都成功,但我觉得谈恋爱也这样是不是……有点可怕?”
周隽抵在门上的手一僵,慢慢垂了下来。
孟疏雨看了眼他松开的手,轻轻关上了门。
刚打开这扇门,看到门外人的那刹,她以为这扇门会被她用滔天的怒火一把关上。
但最后,她只是轻轻关上了它。
*
次日中午,森代办公楼。
唐萱萱坐在周隽办公室隔间,感觉今天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孟疏雨周末在展会加了班,今天调了一天休没来公司。
这个倒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孟疏雨每周结尾都会提前排好下礼拜的工作,总经办仍然自如地运转着,奇怪的是周隽有点不自如。
一上午接连两次,周隽问人拿资料的时候都叫了孟助理。
唐萱萱为此也跟他强调了两次:疏雨姐今天调休了。
这种稍微有点尴尬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她向领导递去一个台阶,好让失误的领导脸上有面一点,结果两次都是周隽疲惫地说了一声抱歉。
听起来是真心很抱歉的那种抱歉。
真心到她都觉得自己要折寿。
唐萱萱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玻璃墙,见周隽坐在办公椅上低头看着文件,一手翻页,一手拿食指指关节抵着眉心轻轻在敲。
唐萱萱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也琢磨总结出一些周隽的习惯。
普通程度的思考,他一般就是靠着椅背安安静静坐着。
只有遇事不决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用指关节敲眉心。
但她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去给周隽排忧解难,想着要是孟疏雨在,她就可以去跟她说一声——周总今天有烦心事了。
正想到这里,手边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陈杏打来的微信语音电话。
唐萱萱接起来一听,变了脸色,应着好好好,赶紧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摁了周隽办公室的铃。
门移开,唐萱萱匆匆走了进去:“周总,我能申请外出一趟吗?”
“嗯,怎么?”周隽抬起头来。
“杏姐,哦,就是疏雨姐闺蜜刚打电话给我,说疏雨姐发烧生病了,让我过去她家看看。”
周隽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唐萱萱一愣,确认道:“那我去了?”
“怎么去,有车吗?”
“没,我打个……”
周隽拎起外套往外走:“我送你。”
唐萱萱还没反应过来,周隽已经比她更快一步出了办公室,再看一眼那把被周隽起身时带转的办公椅,居然还没转停。
*
听到公寓门铃响的时候,孟疏雨人是醒着,却死活没有下床的力气,挣扎着想爬起来,挣扎了一分钟才坐到床沿。
还没站起身,客厅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卧室房门被笃笃笃敲响:“疏雨姐,是我,萱萱,我问杏姐要了密码,我能进来吗?”
孟疏雨哑着嗓子说了句:“进来吧。”
唐萱萱拧开门把,拎着两个纸袋子进了门,一看她这架势立马上前来扶她:“哎你快躺回去,杏姐说你烧到三十八点五,怎么回事,是哪里难受,我刚来的路上买了一堆退烧药,不知道哪种更对你症状。”
孟疏雨被她扶回床,靠着床板盖好被子,小声说:“……喉咙痛,胃也不太舒服,可能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昨天又没吃东西,光喝酒了。”
“那就是肠胃和扁桃体的问题,”唐萱萱从纸袋子里翻出对症的药,“你刷过牙了吗?”
孟疏雨点点头:“早上洗漱完又睡回来的。”
唐萱萱拿出一盒粥:“那你先喝粥,垫垫肚子再吃药。”
孟疏雨伸手接过粥盒。
唐萱萱一看她这拿盒粥都抖的手:“哎你别动了,还是我喂你吧。”
“麻烦你了……”孟疏雨把手缩回了被子,“今天公司没什么要紧事吧?”
“没事,你放心,”唐萱萱捧着粥在床沿坐下,忽然一惊,“等会儿,疏雨姐,有个事我忘记了……”
“嗯?”
唐萱萱指了指外面:“刚才是周总送我来的,他还站在你公寓门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让他进来?”
孟疏雨眼色一黯:“他让你问我的?”
“嗯,他说你要是不方便他就在门外等。”
孟疏雨皱了皱眉,张嘴想说什么,见唐萱萱一脸好奇,又把眉头松了:“你请他到客厅坐吧,帮我把卧室门关上就行。”
“好。”唐萱萱出了房间,过两分钟回来,带上卧室门,继续坐到床沿喂她喝粥。
“疏雨姐,周总看你客厅全都是火锅啤酒什么的,好像在收拾……”
孟疏雨眉头又皱起来。
“没事疏雨姐,”唐萱萱压低了声,“你不用觉得折寿,我今天坐周总的副驾更折寿,还有,周总今天一上午叫两次孟助理,还给我道了两次歉。”
“你怎么老周总周总的。”孟疏雨没事人似的笑。
“就看周总今天反常嘛,感觉老大心事了。”唐萱萱看了眼孟疏雨,见她没有接话的意思,闭了嘴没往下问她和周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卧室里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客厅传来瓶瓶罐罐的撞击声,还有一阵阵的水声。
等孟疏雨喝过粥吃完药,这些细碎的动静还在继续。
唐萱萱给孟疏雨倒了杯热水,见她没什么需要了,指指外面问:“那我要不去帮下周总?”
孟疏雨拥着被子点点头。
唐萱萱离开后片刻,卧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同样的笃笃笃三声,但孟疏雨明显分辨出是换了人。
孟疏雨闭上眼,手心捂着脸揉搓了下,深吸一口气:“进来。”
门被打开,周隽站在门边往里望了一眼,然后又走了出去。
孟疏雨一愣。
没过一分钟,周隽重新回来,推开卧室门,把门抵上门吸,让它就这么大敞着,又拎了把椅子放到孟疏雨床边。
像是在尽力把不敞亮的关系变得敞亮一些。
孟疏雨看了眼门外。
“她去倒垃圾了,”周隽在椅子上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好点了吗?”
喝过热粥吃过药,虽然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但孟疏雨脸上的潮红已经褪了些,额头也开始发汗。
孟疏雨这时候也没力气吵架,点了点头。
“你之前的调休还有没用的,明后天也在家休息吧。”
“我自己的工作自己会安排,不用周总操心。”
“孟疏雨,”周隽身体往前倾了些,“你这样划不来。”
孟疏雨皱皱眉看了看他。
“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成功吗?”周隽笑了笑,“你说的对,我这人确实很可怕,所以你不相信我的为人也正常,但你要相信我作为一个商人肯定知道怎么把利益最大化。”
“你现在还是我的助理,在公司既要忍着对我的不爽,又要给我干活,还要在同事面前装作和我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孟疏雨的眉头拧得更死更紧。
“你看,光听着你就不高兴了。”周隽抬了下手。
孟疏雨没有说话。
“所以我给你想了个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挺放不下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把这种行为理解成征服欲也行,或者男人的劣根性也行,反正现在正是你拿捏我的时候,以下犯上,恃宠而骄,你怎么做都可以。”
“我傻呗,我就撒蹄子野呗,等你回头把我开掉,我高高兴兴拎着行李回家去。”孟疏雨嘴角挂着冷笑。
周隽笑起来:“但我没猜错的话,蔡总最开始是让你来我这儿当眼线的。”
孟疏雨一噎。
“所以理论上说,我不能在职场上针对你。而且蔡总应该跟你说过这份助理工作是临时的,等森代这边稳定下来,他会把你调回总部升职,我的顶头上司要培养你,我怎么跟他作对?”
孟疏雨无语得撇开头去。
“那工作的事我们就达成共识了。”周隽点点头,“说完工作再说说私事。”
孟疏雨听他像个谈判专家一样说得有条不紊,面无表情地盯着被子,手指一下下抠着被面的花纹。
周隽静静看着她,忽然又起了后怕。
昨晚看到她哭,他确实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来自白,后来回去一想,幸好他没解释。
这一切的开端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和闺蜜吃了一顿饭,酒后吐了些心事,是他设局去她身边,听了她的墙角,擅自定义了她的属性,也定义了她承受伤害的能力。
她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服从上级的安排来当他的助理,然后跳进了他的陷阱。
难道现在他要告诉她:都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话我才这样。
难道到头来,他要让一个被他伤害的人反过来理解他自以为是的苦心。
他们之间根本的问题不是出在这次的误会上。
他昨晚想了一夜,意识到不管有没有楼文泓,这个问题迟早都会爆发。
误会是可以解释的,但错误不该只是被解释,更应该被矫正。
“孟疏雨,活该的不是你,是我。”
孟疏雨慢慢偏过头来。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一直在给自己留退路,做得实在……”周隽拧着眉摇了摇头,“非常窝囊。”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追你,你可以不接受我,也可以接受以后再离开我,或者报复我。”
“你拥有全部你该拥有的权利,你是自由的,至于我的自由就——”周隽低头一笑,“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隽总抬头一看,文案立意:歪门邪道不可走。
第37章 怎么可能
孟疏雨听着周隽的话,某一瞬间感觉心脏又有迸跃的征兆。
但是下一刻,这颗受潮的心脏在短暂的起势后却因为太过湿重,只是动弹了下就继续死气沉沉地蔫在了那里。
孟疏雨低了低头,再抬眼的时候,重新打量起周隽来。
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
第一步,设身处地抓住对方的痛点。
第二步,针对痛点给对方提供需求。
第三步,拔高诚意,展示合作的空间。
这些都是她在职场上学过的谈判方法。
每一步都和周隽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吻合到了极致。
以前她想相信他的时候,好像根本看不见他的破绽,或者看见也当看不见,总是使劲把事情往她期待的方向想。
现在不想相信他的时候,他这么完美的话术在她眼里都漏洞百出。
好像他越能说会道,她堵在心里的气反而越冲。
他要是一直像昨晚那样哑口无言,她还真不知道气往哪儿撒。
既然现在他精神了,又能打圆场了,那她也精神了。
用不着连失恋都得顾忌身份,连生气都得克制尺度,把自己憋病了还要客客气气请他坐,叫他一声周总。
酝酿了会儿,她对周隽点了点头:“森代有你三生有幸,以后应该能谈成不少生意,你看你这话说的,圆规都没有你能圆。”
周隽像是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息,想了想说:“那就——谢谢你的夸奖?”
“不客气,既然你肚子里墨水还没用完,那你想追就追呗。”
周隽抬起眼来,微微侧过一边耳朵,像在确认他听到的话。
孟疏雨有模有样地学着他抬了下手,接了后半句:“我学着点你的花招,以后对喜欢的男人说不定用得上。”
“。”
*
周隽和唐萱萱离开后,孟疏雨午饭也消化得差不多了,重新在床上躺下来,很快再次陷入昏睡。
这一觉睡沉就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放眼望去无边无际,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地平线处有一点黑影。
她好奇地往前走去,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周隽跪在雪地里,正用手一抔抔兜着雪,往面前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填。
她震惊地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他给自己亲手挖的坟。
她说为什么挖这么深,一米八七的个子需要这么大的坑吗?
他说因为理论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她说好吧,又问那怎么现在要填起来了?
他说因为自己挖的坟跪着也要填平。
她不明觉厉,就往旁边搬了桌椅火锅,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涮着菜,一边吃一边看他慢慢填。
从这个荒诞又阴间的梦里醒来,孟疏雨一激灵把自己打了个精神。
入眼是昏暗一片的卧室,天色似乎已经不早。
不过转头一看电子钟,倒是没昨天那么晚,这会儿还不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