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茶水间备好茶,就听外面走廊传来一阵熟悉的朗声大笑。
孟疏雨端着茶水出去,果真看见了蔡振林和他的小孙女。
当然还有把他们接来的周隽。
看周隽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光洁,领带熨帖,一点没了周五那晚的落魄样,也不知说了什么,让蔡振林笑成这样。
“蔡总,周总。”孟疏雨笑着迎了上去。
“小孟,很久不见了。”蔡振林笑着指了指她。
孟疏雨把茶盘托高一些:“可不是,幸好还记得您爱喝普洱。”
周隽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蔡总里边喝茶?”
“行,先歇会儿。”蔡振林往里走去。
两个大人走在前面,孟疏雨落后一截,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小元宜又长高了呀,不记得姐姐了吗?”
蔡元宜摇摇头:“当然记得!疏雨姐姐这么漂亮,我才不会忘!是爷爷让我不要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那一会儿我们偷偷讲。”
孟疏雨跟着周隽和蔡振林进了办公室,见两人在沙发坐下,替他们倒好茶,然后站到了一边。
“别站着了,也坐吧。”蔡振林对孟疏雨示意了下对面沙发。
“爷爷,那我呢?”蔡元宜嘟囔了句。
“你坐那儿去,好好写你的作业。”蔡振林指指周隽办公桌边那张客椅。
“好吧。”蔡元宜噘着嘴,拎起书包走过去。
孟疏雨见蔡振林和周隽这会儿也就是先话话家常,还不聊工作,小声问了蔡振林一句:“要不我去陪元宜写会儿作业,您和周总先聊着,一会儿我再过来?”
蔡振林笑着点点头,问周隽:“她在你这儿有在我跟前这么机灵吗?”
周隽像是回忆了下:“倒是稍微差一点。”
又把蔡振林逗开心:“看来还是我面子大。”
孟疏雨不想听人精说话了,搬了把椅子坐到小姑娘旁边:“小元宜在写什么作业?”
办公室大,即使两边都用正常音量交谈,声音也不会打架。
但孟疏雨还是压低了些声。
“课外作业,”蔡元宜皱着眉头拿笔尾敲敲卷子,“做不懂这个诗,爷爷又不让我查手机。”
“那姐姐给你讲讲。”
孟疏雨接过卷子一看,是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
“这首是爱情诗了,你这个年纪读不懂很正常的,不用灰心。”孟疏雨看了看题目,“第一题不会吗?”
“嗯,为什么诗人明明在等人,却要说‘你来不来都一样’?那他到底想不想人来?”
“当然想啦,这个要结合上下文,”孟疏雨尽量用浅白的语言解释,“你看主人公在雨里看着面前那一池红莲,等着他喜欢的人,然后说——‘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他等着等着,连看莲花都觉得像他喜欢的人,怎么会不想她来?这反而说明,他一想到就快见到喜欢的人了,光看莲花心情都很好,连等待都是开心的。”
蔡元宜长长“哦”了一声。
“好像有点懂了,那还有后面这句为什么是‘瑞士表说都七点了’,诗人在国外吗?”
“我觉得这里的瑞士表应该是说瑞士产的手表,瑞士是钟表之国,在诗人写这首诗的年代有一只瑞士表还是比较难得的,你刚才看到周隽叔……”孟疏雨一顿,“哥哥戴的手表了吗?”
蔡元宜扭头往周隽那儿望去:“哦,那就是瑞士表!”
周隽抬头看来一眼,嘴上继续和蔡振林说着话。
孟疏雨跟着看过去,和周隽的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摸摸蔡元宜的脑袋:“嗯,那是江诗丹顿的表,就是瑞士产的。”
*
教蔡元宜做完了两张卷子,又和周隽一起陪着蔡振林到园区四处转了转,这一下午就过去了。
就像周隽说的,蔡振林这趟主要是来杭市陪孙女参加活动,顺带到森代看看也没逗留太久。
不过结束的时候,孟疏雨隐约看出蔡振林有话想私下跟她说。
和周隽一起把爷孙俩送到办公楼底下,孟疏雨想了个表面说法,当着周隽的面说她这会儿也要回公寓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蔡总顺路载她一程。
蔡振林说当然可以,让她上了副驾的助理位。
等车驶远,远到看不见身后目送的周隽,蔡振林才笑着说:“还是你机灵。”
“蔡总,”孟疏雨回头认真说,“我是真想搭个顺风车。”
“行,既然你搭上车了,我也顺便问问你,觉得在森代待得怎么样?”
孟疏雨本来以为蔡总是要问他周隽的事,没想到是问她自己的事,想了想说:“感觉跟总部很不一样,跟着周总学到了一套很系统的行政管理方法,收获还是挺大的。”
“嗯,以前在总部你那岗位就是学‘点’和‘线’,现在学到‘面’了。”蔡振林点点头,“那之后还想不想回总部?”
孟疏雨斟酌着说:“只要能发挥专长,我在哪边都可以,看您觉得我在哪边合适。”
蔡振林笑了笑:“总部明年可能要空出一个重要的行政岗,到时候比较看看吧。”
*
夜幕降临,孟疏雨坐着蔡振林的车到了望江府门口,跟爷孙俩道了谢,走进小区,一路想着蔡振林在车上的话。
以蔡振林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把没影的事拿来说。
孟疏雨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所谓重要的行政岗明年一定会空出来。
而蔡振林也表达了他的倾向,既是给她一颗定心丸,也是提醒她勿忘总部的培养。
孟疏雨出着神回到公寓,一进门就听窗外下起了哗啦啦的雨。
她赶紧走到阳台把窗户移拢,看头顶几件衣服干了,顺手收了下来。
忙完一看时间,思考起晚饭的问题。
本来想今天送走蔡总以后就在公司食堂吃一餐省事,结果因为看出蔡振林想跟她聊天,匆匆忙忙提前回来,这下也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好了。
孟疏雨看了看空荡的冰箱,坐上沙发,拿出手机开始挑选外卖。
刚打开APP,手机一震,跳出一条新消息——
周隽:「跑挺快。」
那不然呢,她不顺着大Boss的意,跟着他这小Boss?
看是个陈述句,孟疏雨暂时没回,继续挑外卖。
又看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今天立冬,想不想吃火锅?」
孟疏雨滑动外卖列表的手势慢了一点。
第三条消息:「想的话下楼。」
孟疏雨从沙发上起身,狐疑地走到阳台,往下望去。
雨幕里,黑色轿车安安静静停在楼底,只有雨刷器在规律地摆动。
孟疏雨站在阳台打字回复:「不想呢?」
周隽:「那我等等看。」
孟疏雨走回客厅,又在沙发上坐下,重新打开APP挑起外卖来。
听着窗外倾盆的雨声,思绪却飘远去,想起下午教蔡元宜的那首诗。
像是两个不同的磁场共振到了同一个频率,下一秒,一条新的语音消息进了手机。
孟疏雨点开来,听见周隽带笑的声音:“反正我的瑞士表还没到七点。”
作者有话要说: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瑞士表说都七点了。”——余光中《等你在雨中》
诗中的主人公是在七点等到了喜欢的人。
第42章 喜欢我
四秒的语音很快播放到底,孟疏雨捏着手机缓缓眨了眨眼睛。
点开这条语音之前,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以前那些暧昧对象被她拒绝以后惯用的说辞——
“等你饿了可能会改主意”的利诱。
“等到你愿意下来为止”的威胁。
“真等不来我就一个人去吧”的卖惨。
所以看到那句“那我等等看”,她头也不回进了屋,想周隽这种一声招呼不打,把车开到楼下等她的行为跟楼文泓有什么区别。
孟疏雨抱腿窝在沙发上,下巴抵着膝盖,点开周隽的语音再听了一遍。
她宝贵的人生又多为他花了四秒钟。
好吧,区别还是有那么一点。
孟疏雨盯着手机屏幕,目光从失焦到聚焦,又再次失焦。
虽然下午同在一个办公室,但她教蔡元宜写作业的时候明明压低了声音。
周隽一边和蔡振林谈笑风生,全程对答如流,一边居然还竖着耳朵分神听她讲诗。
掌心里又一声震动响起。
孟疏雨回过神,见这次是家里发来了消息。
几张新鲜出炉的美食照,是她爸妈吃羊肉火锅和云吞过立冬的画面。
一张张照片看着,倒是有点想家了。
这周要不是蔡总来访,她本来应该也会在家过立冬吧。
异乡的大雨。
立冬的火锅。
余光中的瑞士表。
周隽,你可真是走了大运,撞上了今天的靶心。
孟疏雨回头望向窗外,看了眼白茫茫的雨幕。
反正也没到七点……
孟疏雨:「那跟这天打个赌,如果七点之前雨停了,就算我输。」
周隽干脆利落地说:「好。」
遇事不决问问天意,二分之一的可能对谁都公平。
孟疏雨收起手机,哼着歌在屋里走了一圈,发现无所事事,就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从书柜随手抽了一本书来看。
看了几行,忽然听见窗外狂暴的雨声收了气焰,像被人扼住咽喉,一下子微弱了下去。
孟疏雨抬起头,对着斑驳的玻璃窗出了会儿神。
静等了几分钟,这雨却又像被注入生机,再次漫天飘洒起来。
孟疏雨偏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重新低下头去。
像住在海边,耳边海浪一潮又一潮,带着人起起落落。
眼前规整的宋体字也变了形,随着海浪摇摇晃晃。
在不知第几次由重转轻的循环后,孟疏雨感觉雨声消失了。
被耍了太多次,她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这回没有立马抬头,坐着等了一会儿。
但雨声真的没有再响起来。
孟疏雨再次偏头看了眼时间。
距离七点就差五分。
孟疏雨迟疑地从书桌前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摊着掌心伸出手去。
同一时刻,楼底黑色轿车车门被打开,周隽走下车,仰头朝她望来。
*
孟疏雨走出公寓楼时,看见周隽已经等在车边。
后座和副驾两扇车门都敞开着,像是随她选择的意思。
孟疏雨走到他跟前瞟他一眼:“你这是赌瘾犯了?”
周隽想了想:“你要是不想选就再赌一次。”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运气到底有多好,”孟疏雨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他,“就现在,看手机时间,尾数是双数就算你赢。”
周隽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给她看。
孟疏雨一眼看到周隽的锁屏背景,觉得这风景照好眼熟啊,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忽然看到屏幕上的数字从19:01跳到了19:02。
“哎你这……”孟疏雨指着他的手机,生动地表达了什么叫“令人发指”,“你这手机还挺赖皮!”
周隽就是怕她觉得他赖皮,才直接举起手机给她看,自己根本都没多看一眼,这会儿翻转屏幕,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怎么办?”周隽失笑。
孟疏雨倒也不是真的在意坐哪里。
都出来了还在意这种矫情的细节干什么。
她就是觉得周隽今天运气真的太好了吧。
难不成他生日许的愿望是今后逢赌必赢?
“多大点事,愿赌服输呗。”孟疏雨弯身上了副驾。
周隽替她关上副驾车门,又顺手把后座车门带上,然后回到驾驶座。
瞥见他嘴角的笑意,孟疏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凉飕飕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你的运气总不会一直这么好。”
周隽点点头:“可以差。”
他本来也没有在笑自己运气好。
他只是在笑,他运气好的前提是——孟疏雨给了他赌的机会。
车子发动,拐出小路,朝小区外驶去。
孟疏雨刚想发话让周隽放歌,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车里的安静。
是她爸打来的语音通话。
孟疏雨一下子想起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接通电话,张嘴就先发制人:“喂爸,我正给你回消息呢,字都打一半了!”
周隽偏头看她一眼,似乎在对她睁眼说瞎话还不用打草稿的本事表达肯定。
孟疏雨对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电话那头“怎么不回消息”的质问被堵了回去,孟舟平不太爽利地说了句:“这么久没个音信做什么呢?”
“我刚不是在忙嘛爸。”
“周日这个点还忙什么?”
忙着看雨到底会不会停。
孟疏雨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光上班就好了,也要做做家务的呀。”
“那晚饭吃过了吧?”
“还没,刚要去吃。”
“这么晚还没吃?你这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哎呀爸,你别拿你们学校五点开饭的作息跟我对标啊,我们都市丽人七八点吃晚饭多正常。”
“那你这是出去吃?大小也算个节气,一个人还是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