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到手是冷的,脚是冷的,整个人都像被冻僵了。
她好像一点都不想赢了。
如果她胜利的旗帜飘扬在他人生的阴霾上,她宁愿喜欢得更多的人是她。
孟疏雨垂着眼,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泛黄的书页,从安安静静到哭出声来,不知怎么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大声。
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方曼珍和孟舟平吓了一跳:“小雨,怎么了?”
孟疏雨回过头去,都没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人在,愣愣看了两人好一会儿。
方曼珍披着来不及穿整齐的外套快步上前,把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拉起来:“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孟疏雨抱着诗集站起来,眼泪停顿了会儿,看着站在门边的孟舟平讷讷地问:“爸,我小时候跟你去福利院……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说什么糊涂话呢?”孟舟平皱着眉头,“你不是跟我去做好事的吗?还带着你那些零食,什么星球杯的分给人家小朋友吃,什么时候做不好的事了?”
孟疏雨停顿的眼泪又断了线似的重新往下掉,摇着头边哭边说:“我没有……我没有分给人家吃……”
*
次日上午十点。
孟疏雨在床上费劲地睁开眼,看见模模糊糊一片,用力眨了眨眼。
这一眨一下子感觉到异常。
怎么眼睛好像变小了?
昨晚最后的记忆闪现回脑海——她被爸妈从书房拖出来送回房间,像个木乃伊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被她妈用湿毛巾擦着鼻涕眼泪,嘴里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
孟疏雨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眼周,跑到了全身镜前。
“啊!”孟疏雨捧着脸惊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方曼珍一把拧开她房门往里冲。
孟疏雨愣愣眨着肿成核桃的眼睛,薅了薅头发:“妈,我破相了……”
方曼珍叹了口气:“哭成那样你不破相谁破相?”
孟疏雨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妈,这会儿几点了?”
“十点了,猪都起来晒太阳了。”孟舟平经过房门前,朝里不咸不淡地答了句。
孟疏雨嘴都来不及回,赶紧跑回床边去找手机:“妈,我手机呢,我手机去哪儿了?”
“这儿呢!”方曼珍拿起电视柜上的手机递给她。
孟疏雨接过手机,立马解锁去看微信消息——
周隽:「[图片]醒了告诉我准女朋友的门牌号。」
二十多分钟前的消息。
照片是她家小区门口的街景。
一种尘埃落定的熨帖烫平了一晚的波折和褶皱,孟疏雨对着手机屏幕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
*
孟舟平和方曼珍就没见过这么神经质的小孩。
先是昨晚哭得稀里哗啦,问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今早起来对着镜子一惊一乍,肿了双眼睛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
然后不知收到什么消息,对着手机开始傻笑。
傻笑完又冲进浴室,叮叮咣咣的,洗漱洗得过年似的热闹。
换好衣服突然又对着镜子回到世界末日,翻出一堆眼膜、蒸汽眼罩不够,还跑到厨房问有没有青瓜土豆。
最后把她那双眼睛一顿倒腾,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眼,生无可恋地摇摇头,揣起一副墨镜戴上,说她出去一趟。
家门砰一声关上,孟舟平和方曼珍站在玄关,望着这扇紧闭的门,眉头拧成两个川字。
孟舟平:“你看我是不是说,你女儿又要被人骗了?”
“不行,我得看看是什么人。”方曼珍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北窗往楼下望去。
这一眼却没见什么车什么人,只看到孟疏雨踩着春游的步伐,高高兴兴往外走去。
*
孟疏雨绕了一圈,绕到了小区那扇常年不开的侧门附近。
刚才在家里忙活的时候,她就发现她爸妈鬼鬼祟祟的,想她和周隽如果在家楼下见面,可不得被两个观众全程盯梢。
她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场约会的。
亲爸亲妈也不行。
正这么想着,孟疏雨从主路拐进小路,一眼看到了路尽头处的黑色轿车。
周隽靠着车门,没看腕表也没看手机,只是静静望着面前那棵常绿的香樟树。
仿佛有十足的耐心可以等她到地老天荒。
像近乡情怯似的,孟疏雨忽然放慢了步子。
一早醒来后的兴奋再次被一种矛盾的情绪取代,心脏酸胀,但挤一挤又冒出甜汁来。
孟疏雨摘掉墨镜,站定在路口,直直望住了周隽。
周隽似有所觉地偏过头来。
隔着遥遥数十米距离,隔着冬季潮湿寒冷的空气,这个四目相对仿佛跨过山,越过海,穿过了不为人知的很多很多年。
周隽从斜靠着车门到站直身体,转过身来面对她,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
心潮凶猛翻涌,孟疏雨不顾形象地拔足狂奔起来。
从没跑得这么快,这么用力。
最后扑进周隽怀里时,甚至带着要把他撞倒的惯性。
周隽牢牢接住了人,抬起一只手摸摸她的后脑勺:“跑得真快。”
“兔子本来就是跑得很快的……”孟疏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紧紧圈住了他的腰。
周隽跟着闭上了眼,低头把她抱得更紧。
安静无声的一分钟过去。
周隽碰了碰她发凉的耳朵:“冷不冷?上车吧。”
“不要。”孟疏雨摇摇头,继续把脸埋在他怀里。
“车上也能抱。”
“车上怎么抱?”孟疏雨抬起头来。
周隽这一垂眼才看清她红肿的眼睛,眉头皱起来:“孟疏雨,你是铁了心要当兔子了。”
孟疏雨躲开他的目光,别过头去,勾起手上的墨镜给他看:“我本来都戴墨镜了,还不是为了看你看清楚点又摘了,你不能嫌我破相的,我明天就好看回来……”
周隽抬起拇指轻轻摩挲了她的眼角:“要不是昨晚被你打乱了计划,我就该当面跟你讲。”
“那我也会哭的……”
“你要是在我面前,我能给你时间哭?”周隽松开孟疏雨,拉开副驾车门去调整座椅。
孟疏雨站在一旁,把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瞅他:“干嘛?你打算把我的时间拿去做什么?”
“嗯,你等会儿就知道。”
孟疏雨心脏一收紧,怎么感觉自己要上贼车了,还没来得及考虑,就见周隽关上副驾车门,弯身上了后座,伸手过来拉她。
“这样怎么……”
“坐”字还没说完,孟疏雨已经坐上了周隽的腿。
可怜前排的副驾驶座为了成全后排两人的“车上也能抱”牺牲到几乎没剩什么空隙。
周隽一手拉上后座车门,一手把孟疏雨往膝上抱了抱:“怎么不能坐?”
孟疏雨扶着他的肩膀“哦”了声:“还是你聪明,这么聪明是哪里学来的经验?”
“孟疏雨,我猜——”周隽皱了下眉,“从今天开始你会一直问我这个问题,所以我提前一次性答完。”
“嗯?”
“男人在很多事情上是可以无师自通的,尤其准备充分的情况下。”
孟疏雨清了清嗓:“准备……充分?”
“说简单点就是脑子里想了很多次。”
孟疏雨又咳了两声。
周隽从手边的杯架拿了瓶水:“喝水?”
“……不喝。”孟疏雨推开了他的手。
本来就够紧张了,一喝水不就紧张到想上厕所,多尴尬……
孟疏雨稍微放松下来一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西装外套的纽扣:“你这个流程走太快了,我还有很多话没问清楚呢。”
周隽轻轻啧了一声:“那先不走我的流程,走你的。”
“嗯……”孟疏雨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照你说的,你一直都记得我,那你到森代来跟我有关系吗?”
“回国的起因是我爷爷这两年身体不太行了,离太远不放心,还有一个是在原公司也做到天花板了,华人在那里不会再有更高的发展。”
孟疏雨点点头。
“打算回来以后我收到国内很多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森代在我心里本来排位也不低,大概是第三选择。”
“那……”
“因为发现有个小姑娘在集团总部,所以成了第一位。”
“所以我当你助理这事……”
“蔡总发给我的三份候选人简历里刚好有你一份。”
“给你走大运了,”孟疏雨皱皱鼻子,“那要是没有这个运气呢,如果我在总部你在森代,你就不来找我了吗?”
“孟疏雨,第一次我是没机会找你,第二次是觉得没必要也不应该找你,第三次你又撞上来,你这每隔十年来我跟前转一圈,还想我放过你?”
孟疏雨有心说笑,可是越听他轻描淡写就越开不动玩笑。
她压低身体搂住周隽的脖子:“周隽,我错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昨晚想破脑袋也没记起你说的那些事情,不然我就可以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理你了……我觉得肯定不是你的错……”
“那也不会是你的错,”周隽抬起食指把她皱起的眉心压平,“你那时候那么小,懂什么?”
“可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你……”孟疏雨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来,“周隽,我们去超市吧。”
周隽失笑:“你这弯拐得还挺急,买什么去?”
“我把整个超市的星球杯都买下来送给你怎么样?”孟疏雨认真地看着他。
周隽低下头笑得肩膀打颤。
“你别笑呀,我说真的!”孟疏雨推了下他的肩膀。
周隽收起笑,抬头看她:“孟疏雨,我九岁的时候是想吃你一个星球杯,现在我都快二十九岁了,你还拿这打发我?”
“那你想要什么?”
“坐我腿上这么久还看不出我想要什么?”周隽笑着叹了口气,“想要跟你接个吻,肯不肯?”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九岁想吃你的星球杯,二十九岁想吃你啦!
第49章 喜欢我
周隽话音落下,孟疏雨成了一座一动不动的漂亮雕塑,只剩皮肤泛着鲜活,从脸颊一路渗红到耳朵。
静止几秒钟,孟疏雨张嘴想答句什么又顿住,皱着眉趴下去,额头朝椅背重重一靠:“你烦死了……”
周隽扬着眉偏头看她。
“问什么问,”孟疏雨埋着脸碎碎念,“这还有提前问的……”
“那以后不问了。”周隽笑起来,抬手把她落在颊边的碎发一缕缕别到耳后。
孟疏雨屏着呼吸不敢看他,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捧起了脸,不得不转过脸去。
眼看着周隽的额头慢慢靠过来,鼻尖抵上她的鼻尖,垂眼盯住了她的唇。
孟疏雨心脏狂跳,眼睛倏地闭上。
热意喷薄而来,滚烫的柔软落下。
像一只被丢进滚水里的虾,她身体一蜷,抵在周隽肩膀的手使劲攥住了他的西装。
感觉到下唇被轻轻噬咬,有湿热沿着她的唇线游走,尝试着探入她的唇齿。
脑仁正发麻,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阵滋滋震动。
孟疏雨像只惊弓之鸟,眼睛一睁偏头去看。
周隽松开了人,跟着朝声来处望去。
座椅上的手机来电显示“孟老师”。
孟疏雨看了眼周隽:“我爸……”
周隽用拇指指腹轻轻蹭掉她唇上的水渍,抬抬下巴示意她接。
孟疏雨被这个动作惹得比刚刚还脸热,舔舔唇压下躁动的心跳,清了清嗓接通电话:“爸?”
“都要开饭了还不回来?”
“我这有点事忙呢,你跟我妈先吃呗。”孟疏雨瞄了瞄周隽。
“也没看你出小区,忙什么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小区……”孟疏雨转头往四下看去,一眼看到挡风玻璃那头她爸握着手机拐进了小路。
孟疏雨脸色一变,手脚并用地从周隽身上爬下去,飞快蹲到座位底下。
周隽也是难得一愣,都没来得及拉她一把,就看脚边多了朵蘑菇。
车窗防窥,但挡风玻璃是透光的。
孟疏雨这一蹲,确实是从挡风玻璃也看不见了她人。
瞥了眼对面越走越近的中年男人,周隽手肘往窗沿一支,撑着额角垂眼看着孟疏雨笑。
“我就在小区里跟同事交接下资料,马上就回去了。”孟疏雨抬头瞅着周隽,一边跟电话那头说。
“那我跟你妈先吃,你赶紧的!”
电话挂断,孟疏雨对周隽指指窗外,用气声问:“过去了吗?”
周隽用余光看着经过窗外的中年男人,等了片刻,揉揉孟疏雨的头发:“起来了。”
孟疏雨小心翼翼爬起来,扒着后座椅背望了眼后挡风玻璃,见她爸拐出了小路,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一声不满的啧。
“孟疏雨,你同事这么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