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圣像的头立在一旁，慈悲的眼睛全无灵气。
顾言与圣像的眼睛对视，忽然想起遥远的过去，获得能力的那段记忆。
他喃喃自语：“神理思，明所净，其不可与妄，是无言否……”
沙哑的嗓音在只剩断壁残垣的教堂内飘荡，毕将带着猎人举枪缓步走近教堂，一点点靠近顾言。
“真、慎、行、止……”
没有任何人能听懂顾言在说什么。
白光从圣像的石块亮起，共同化作白色光柱冲上天空。
顾言身后展开黑色的巨大羽翼，飞进光柱。
升天的光柱是比太阳更强的光辉，夺取所有人的视觉。
黑白交杂之间，整个世界归于无声。
第172章 东方血族（完）
那天上午, 由首都科伦多冲上天际的白色光柱升至难以想象的最高点，分散出无数条线交织成纵横交错的网，将这个天圆地方的小世界覆盖。
没人知道的世界边缘, 一片混沌之中像是有生命力般的在白色光芒的滋养下快速生长、延伸，也许终有一天会演变成一个完整的星球，随后化作宇宙的奇点继续自行演变。
天空中光芒逐渐变淡，依稀恢复视力的人看到红彤彤的云霞隐约从白网之间漏出，带来炫目的色彩。
教廷的圣职们忽然吐血, 不等血族嘲笑, 他们脸上也升起恐慌。
血猎的人不明所以，蜷缩在广场的普通人都诧异的看着圣职们失态的模样。
“我的力量……”罗森求助的抓住毕将的肩膀, 毕将看到罗森的脸上竟然恢复血色。
光明之力，黑暗之力, 都在离开这个世界。
神走的并非悄然无声。
短暂而又漫长的演变其实只有一个月，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所有人, 都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不过后世得到的记载中, 也只知道为了庆祝推翻教廷, 将这一年的通用纪年改为正阳元年，在此之前统称为正阳世纪前。
这一个月内所发生的事情让普通人应接不暇。
先是政|府公开教廷的罪行, 声称根本没有吸血鬼，都是教廷的阴谋, 紧接着又推行一系列的政策帮助灾后重建。
生活好像在一夕之间变了样，不再需要提心吊胆，更不需要向教廷奉献财物寻求庇佑，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好。
自此, 吸血鬼逐渐演变成传说, 而教廷的圣职, 也只有最执迷不悟的信徒才会相信。
一个月后，天空的白光彻底散去，街头巷尾充斥着欢声笑语。
街道两侧满是重建不久的民居，行人们向尽头开阔的广场走去，讨论的声音传入顾言的耳朵。
“广场上有从楠塔利来的马戏团，耽搁了一个月终于重新开始表演，听说里面的魔术师其实会魔法。”
“你还相信这个，连教廷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真有魔法。”另一人语气满是鄙夷。
在政|府的宣传下，相信科学的思想流传开，许多人家纷纷砸掉家中的圣像，有些犹豫的也会把圣像搬到仓库的角落。
被嘲笑的那人脸色发红，“魔法和教廷又不是一回事。”
“哈哈，骗钱的而已。”
笑声渐渐远去，顾言坐在街边摊位，无聊的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不断摩擦。
‘不要再摸我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只有顾言能够听到，他脸上表情不变，指尖摩擦的动作放轻了些。
“客人，你的面。”
顾言放下玉石立到一旁，接过老板递来的筷子轻声道谢，吹了吹滚烫的面条，埋头吃面。
巴掌大的玉石勉强能够分辨是个人形，白琦的灵魂在玉石里，见顾言吃面馋的快哭出来。
自从苏醒后白琦就发现自己附着在玉石里，虽然不需要吃喝，但人生没有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乐趣。
每天她都吵着让顾言先先把她的脸刻出来，可顾言摇摇头，非说要先巩固她的灵魂，导致白琦现在连尝尝味道都不行。
“我也想吃……”如果不是不可以，白琦一定当场表演一个玉石流口水。
顾言抬起头，伸手转动玉石背对过去。
“别看。”
玉石不满的轻轻晃动，很快被街道尽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许多人都聚在街边，向远处张望。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教廷的人经过审判，会在今天送向法场。
远远传来呼喊声，还能看到有烂菜叶、臭鸡蛋等向上抛起。
当教廷众人的囚车经过时，两旁的人们纷纷掏出准备好的东西，伴随着发泄的辱骂扔向他们。
曾经至高无上的圣职沦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人们想到自己的钱财被这些人骗取享受，只觉大快人心。
白琦看到囚车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情复杂。
负责驾驶囚车的警察特意放慢速度，走了半个小时才穿过街道，后面早有安排好的人跟上来清扫地面。
顾言招手叫来同看热闹的老板，掏出金子付钱给他。
白琦正走神着，忽然感受到被顾言提起来放进身前的斜挎包里。
特质的挎包最外面的兜是薄薄一层纱布，白琦可以看清外面。
“走吧，去看马戏。”顾言融入人群，向广场走去。
“哼，我才不想看，今天晚上快点把脸刻好。”
白琦虽然这样说着，当她来到广场，看到马戏团的魔术表演，还是忍不住发出赞叹。
顾言站在视野比较好的位置，调整斜挎包，目光淡淡的望向对他而言有些拙劣的魔术表演，注意力已经神游天外。
血皇与教皇的预言其实都是在预示着这个世界即将迎来转变，人类携着科学走出新的道路。
神不甘心把祂创造的世界交到人的手上，当左语的灵魂碎片进入这个世界，里面包含顾言的灵魂力量让神看到机会。
于是便有了圣女，目的是让白琦心甘情愿的奉献灵魂力量，获得力量的神可以继续统治这个世界。
神的确成功了，白琦听到了祂的呼唤，以为奉献灵魂后可以动用神的力量保护顾言。
一个是短短百年的陪伴，一个是长久永生的保护，白琦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顾言低头无奈的看向玉石里的小笨蛋，真是别人哄一哄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玉石。
白琦吱哇乱叫，“你干什么！别打扰我！”
顾言嘴角微微抽搐，正欲开口，肩膀被人从后面按住。
他回过头凝视几秒，才认出毕将那张刮去胡子的脸。
血猎本就是政|府设立用来对抗教廷的暗中部门，正阳之日过后，自然光明正大的成为国家骑士团。
毕将身穿骑士服，肩膀上挂着闪亮的勋章，板着脸比以前看着年轻许多。
他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视顾言，“哪里人？什么职业？”
顾言从容的一一回答，最后毕将握手时铁手套夹到他掌心的肉，他发出一声痛嘶。
“不好意思。”毕将借着道歉，用手套偷偷刮去顾言掌心的鲜血，告辞离开。
回到骑士团的队伍，罗森好奇的询问：“队长，拿到了？”
“嗯。”毕将小心翼翼的用玻璃瓶把鲜血装起来，揣进兜里。
罗森压低声音说：“队长你太杯弓蛇影了，不能总见到身影相似的人就去检测，实验部没少跑来和团长倒苦水。”
毕将下意识去摸胡子，触到只剩胡渣的下巴摸了个空。
他强作镇定的放下手，轻轻摇头。
“我总有些不放心，所有吸血鬼和圣职都变成普通人，只有顾言和白琦都当着我们的面消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死了呗，能把吸血鬼和圣职能力带走的白光，谁进去都活不了。”罗森浑不在意的说。
经历了从普通人变成吸血鬼又变回普通人的罗森可谓是适应良好，那些活了百年甚至千年的血族可就不如罗森这么心大。
教廷圣职中无罪的人都放归回家，他们有亲人还好，那些血族的家人早就死去，成为普通人的血族难以适应现在的社会。
这几天骑士团都在忙着安置曾经的血族，难得有空来看马戏，毕将还敏感的对好几个背影相似的人进行盘查。
说话间骑士团的众人走到广场边缘，不知是谁吃过的香蕉皮扔到地上，毕将踩中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罗森下意识去拉毕将，赶上寸劲儿也被带倒。
一个一米八多的壮汉身穿软铁制成的甲胄重重压到毕将后背，险些将他压吐血。
“罗森！你给我起来！”毕将双手撑地怒吼。
骑士团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连忙将两个人搀扶起来。
罗森也被毕将后背的甲胄硌得不轻，哎呦哎呦的揉着胸口。
广场边缘的喧哗吸引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顾言隔着人群远远的往外走，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继续专心听白琦描述刚刚的魔术表演。
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复杂，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神陨落后的转世。
毕竟干掉神自己上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比起曾经的主神，这个小世界的神错就错在吸纳了白琦灵魂中属于顾言的力量，引狼入室。
借着灵魂气息偷天换日，顾言在引起世界意识的注意前推进世界进程，迅速卸掉神的地位，借尸还魂成为一个普通人。
只不过顾言动手的时候白琦身体已经消散，毕竟白琦算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没有办法像顾言这样随意挑选身体。
顾言回到居住的旅店，叽叽喳喳的白琦仍有些意犹未尽。
困在玉石后白琦变得话唠许多，仿佛时时刻刻不停的说话增加存在感才安心。
顾言关上房门，走到窗边的椅子坐下，掏出玉石借着下午明媚的阳光用锉刀一点点在玉上面雕刻。
“先刻脸。”白琦气呼呼地提出要求。
顾言眯起眼睛仔细的给白琦刻手指。
“等我把你的手刻好了，你自己给自己刻脸。”
“不要，你让我对着镜子刻嘛？那也太奇怪了。”
白琦想一想就恶寒，她清清嗓子，有些扭捏地说。
“你……你来刻，刻成你喜欢的长相。”
顾言动作顿住，目光透过玉石看向白琦的灵魂。
淡金色的灵魂被顾言看得发红发烫，白琦蜷缩起来，抱住腿低头把脸埋起来。
“让你来你就来，不许不同意。”闷闷的声音带着轻微撒娇。
顾言有些为难，“我不擅长人像。”
他对肌肉的掌控能够达到极为精确的程度，可不知怎么回事，涉及人脸之类的画像雕刻，哪怕编个简简单单的草人，都会把头做的很丑。
“没事的！”白琦听出顾言态度变软，激动的灵魂险些蹦出玉石，“只要是你刻的我都喜欢。”
顾言清咳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
他踌躇都拿着锉刀在玉石上换了好几个角度，终于下手。
轻微的雕琢声在小小的客房里回响。
之前一个月顾言在巩固白琦的灵魂，让她与玉石融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今天才算正式雕刻。
夕阳西斜，屋内变得昏暗，顾言连续忙碌一下午，起身活动有些发僵的四肢，点亮台灯准备继续雕刻。
暖黄的灯光照亮白玉，投射到桌面上的影子已经能够看出是个站立的小人。
出乎顾言的预料，他居然雕刻出了白琦的模样。
“到底长什么样啊？你快点把水银镜拿过来。”白琦急得晃动玉石在桌子上转圈圈。
“你不是说我雕刻的你都喜欢吗。”顾言笑着重新坐下，拿起玉石继续雕刻。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不是他画出的人像丑，而是他潜意识认为那才是正确的形象。
曾经那段生病的日子，眼中的世界无不充斥着丑恶嘴脸，哪怕死后摆脱疾病，潜意识也没有改变。
但左语是不同的，从第一眼起，她就是顾言的世界里最美好的存在。
美好到顾言想得发疯也不忍将她拽入自己的地狱，生怕弄脏她一点。
顾言轻松的雕刻出白琦的脸，转而继续雕刻她的上半身。
“肩膀薄一点，锁骨瘦一点，还有还有……”白琦叭叭地不停指挥。
顾言点头应着，按照白琦的要求一点点雕刻。
当他刻完白琦的双手后，停下捶打自己的胳膊。
白琦看到顾言的双眼熬出红血丝，有些心疼地说：“你快点去睡觉吧。”
“不差这一天。”顾言起身活动。
白琦利用这个间隙躲到台灯后面。
“我也不差这一天，你快点去休息。”
顾言抓了几下，怕白琦掉到地上摔碎，不再坚持。
“明天上午再刻，我把你放到窗台上，那里风景好。”
顾言安顿好白琦，这才上|床睡觉。
清冷的月光落到晶莹的玉石上，雕刻一半的女子转头看向顾言。
等床上传来均匀呼吸，白琦从窗台跳到桌子上一滚，确认没有把自己摔坏，拿起锉刀吭哧吭哧的自己对下半身动手。
近一个月来为了巩固白琦的灵魂，顾言始终没有好好休息。
许是快要成功，这一晚他睡得格外放松，很快坠入令人沉醉的梦境。
拥进怀中的人散发着熟悉的香气，顾言咬住对方雪白的颈侧，目的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阳光破晓，顺着窗户洒进来，晃得顾言蹙眉。
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紧，柔软滚烫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睁开眼愣了愣，连忙看眼空荡荡的窗台。
“白琦……”顾言垂眸看清白琦颈侧的咬痕，声音更加干涩。
白琦用被子蒙住脸，“好累，别叫我。”
顾言无声的翘起唇角，用力抱住白琦。
“嗯，睡吧。”
过了一会，顾言仍有些不可置信，用长出胡渣的下巴轻轻摩擦白琦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