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这样……
段舒又好气又难受,她明明都拒绝孟泽川了,孟泽川干嘛还要对她这么好,而且还是那种默默付出。
如果她那天没有意外惊醒,孟泽川又从来没有泄露分毫,那她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知道,还傻乎乎的以为孟泽川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本身体贴周到的性格,也只是将对方当作一个值得交往值得付出的好朋友。
段舒忽然想到她之前在一首歌曲的评论区看到的话: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如果你觉得有,那你一定是被爱的一方。
……
“小舒,打麻将吗?”当段舒第二次从客厅经过,宋容一边摸牌,一边冲她招手,“我刚才连胡几把,他们怕我牌场独霸,不准我继续了。你要玩,我给你让位置。”
段舒摇头,指了指杯子里的温水,随便寻了个借口,“不了,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纪斯然从牌桌上抬头:“那你注意休息,睡觉时空调温度不要调太低。”
似是想到什么,他侧头瞟了眼不远处的复古挂钟,又道,“现在时间还早,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孟老师聊会儿,我刚看到他回来了,这会儿好像在露台那里。”
“好。”
露台在二楼尽头,要穿过一条连廊,算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夜风涌动,白色纱幔荡起层层涟漪,孟泽川手臂随意搭在横栏上,上半身微躬,是半伏的姿势,指尖有猩红跳动,也不知是在看悬在天边的明月,还是明艳绚丽的玫瑰丛。
望着孟泽川的背影,段舒忽然有些难过。
方才离开客厅时,一局麻将刚好结束,又是宋容胡牌,她听到何南霄嚷嚷的声音,“起来起来,刚才不还有自知之明,要给小舒让位置吗,现在怎么出尔反尔。”
“你不也说了是给小舒让位置,小舒又不玩,我勉为其难继续陪你们打几局。”
“嘿,宋容,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
六个人在客厅吵吵闹闹,搓麻将声从未中断。
以往这样的热闹,孟泽川是参与其中的,但或许是因为她逃避的举动,这几日别墅中几乎不见孟泽川的身影,哪怕已经从外面回来,他也是独自在房间待着。
段舒走近,低低的脚步声打破空间的沉寂。
孟泽川回头,见到段舒时错愕了瞬。
他站直了些许,似是犹豫着打招呼还是直接离开。
段舒闻到香烟的苦涩焦糊味,她视线落在那处,“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提前忙完工作。”孟泽川注意到,抬手捻灭,猩红火光在黑夜中渐熄,只余飘荡在空气中的几缕青灰色烟雾。他知道段舒不喜欢闻烟味,攥着烟头的手掌悄悄背在身后,多余的解释了一句,“已经准备戒烟了。”
“噢。”
“吸烟确实有害健康。”
段舒干巴巴道。
露台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很沉很闷。
若是以前,孟泽川会适时挑选话题,让气氛缓和,让对方感觉很舒服,他一直在模仿着学习着成为宗城那样的人,也渐渐擅长做这些事情。但现在被段舒发现他龌龊的心思,又被段舒拒绝,孟泽川有些厌倦,他不想成为别人了,没有丝毫意义。
他脾气很坏,少年时期经常暴力打架,和温柔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性格冷漠,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缺乏,更别说去照顾体贴其他人。
他内心阴暗,藏着对段舒数不尽的窥伺,若是被她知道一定会觉得恶心。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人。
以为洗尽满身泥泞,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就可以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但却忘记光鲜亮丽之下是在角落里滋生出的隐晦,是他甩也甩不掉的存在。
在段舒过来之前,孟泽川在想上一次的事情。
回到景城那天下午,孟泽川等到的是段舒和宗城,他有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校园碰到、是普通朋友,但他听来的一切,都在否认他的自欺欺人。
之后,孟泽川像是闹别扭的小朋友,再没主动和段舒发过消息。
但其实他带着一点期待,抱着自己在小鲤心中或许会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来等待,他想听段舒与他提宗城的事情,可仿佛被时光遗弃一般,久久没有收到段舒的任何短信。
小鲤有了喜欢的男生,小鲤的精力与时间都放在对方身上,他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孟泽川想,他一早就该明白的。
没过多久,孟泽川从朋友那边听来一个八卦。
对面实验中学的校草非常猛,看起来挺温柔平和的一个人,没想到追求女孩子那么强势,轰轰烈烈,被教导主任逮到后还敢继续表白,哪个女生抵得住这种霸道与温柔共存。
——校草。
——宗城。
这是孟泽川的第一反应。
经过求证,那位校草确实是宗城。
但在他脑中小人打架,争执着是否要释怀,是否在心底默默祝福段舒时,他得知,那个被追求的女生并不是段舒,而且还是段舒的朋友。
……
那一刻,孟泽川讨厌起宗城。
小鲤喜欢上别的男生,孟泽川可以接受。
那个男生比他要好,能让小鲤开心,孟泽川嫉妒的同时会释怀。
但凭什么他放在心底不敢触碰的宝贝,要被人这么糟蹋?
孟泽川瞬间升起要将宗城揍一顿的念头。
后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并且在宗城所参加的各项竞赛中都以第一名的成绩将他压在后面,以至于每次在考场相遇,宗城看到他总会稍稍皱眉。
当天,孟泽川酝酿许久,在夜里主动给段舒发了条信息:[最近还好吗?]
措辞包含着他从未用过的客气生疏。
在此之前每一种结果他都有考虑过。他想听段舒说她最近挺好,但也想听段舒同他倾诉最真实的情感,哪怕是诉说对其他男生的喜欢,还因此受了委屈,只要段舒一句话,他愿为她达成一切。
出乎意料,不是任何一种设想。
段舒狠狠骂了他几句,然后将他拉入黑名单。
孟泽川不懂,但又似乎懂了。
他为自己留出最后体面,不再打扰。
再之后,孟泽川与大伯家的矛盾愈演愈烈,他无处可去。
意外让遇到了曾睿与曾开宇,他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可孟泽川依旧放不下段舒,只因为有机会多看她几眼,他没有犹豫的与星瑞签约。
……
孟泽川知道段舒的脾气,说一不二,很有主见,她拒绝便是拒绝了。
上一次,他们断了联系,无半分回转的余地。那这次应该也是如此,包括朋友的身份都会被剥夺,或许在综艺结束后他们便会再次形同陌路。
这一切,在争取之前孟泽川有想过。
可真到这一地步,他又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承受,还不如继续做她的朋友。
孟泽川烦躁,想赶段舒离开,却又不舍的这可能是最后的相处。忽然,他眼前有阴影遮过,眼睑上方是微凉的触感,是段舒正用手指触碰他的眼睛。
手指白皙纤细,指腹带着微湿的薄汗,从眼睑滑到眼尾,孟泽川身体微僵,浓密的眼睫颤动着,蹭过指侧,有些微痒。
指尖游离,经过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最终落在耳朵边缘。
段舒目光专注,如做一件极重要的学术研究。
孟泽川经不得这种触碰,耳尖瞬间泛红。
他无法拒绝段舒。
这一瞬,段舒动作顿住。
因为她感受到心脏再次以不规则频率跳动着,很熟悉,和上次在电梯里为孟泽川戴口罩时一样,这并非是她的幻觉。
许久,段舒收回手臂。
她准备离开,转身之际,浅笑道。
“孟泽川,晚安啦。”
第33章 33 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
经过昨晚的确定, 段舒心情好转,一夜好眠。
她有睡醒后赖在床上再玩会儿手机的习惯,翌日, 她从枕边摸过手机,睡眼惺忪的翻阅着社交软件上的消息。
自从参加偏偏心动后, 段舒微博消息一直是99+, 小红点都没消失过。
她点开, 随意浏览了几条私信,满屏天花乱坠的词语,全都是在卖力推销孟泽川, 要她一定一定好好考虑考虑孟影帝,求着他们千万不要be。
段舒撇嘴,粉丝还真是善变,明明前阵子还警告她不要靠近他们哥哥呢。
忽然,有几条格格不入的内容涌入段舒视线。
从文字便能感受到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像是质问一般,要段舒回答她对孟泽川态度骤变是否是因为发现孟泽川身上的劣迹。
段舒见不得别人这么污蔑孟泽川,直接将对方拉入黑名单。
但类似内容不止一条,她生气且疑惑, 直到离开私信界面,她看到热搜前排话题——
#孟泽川 劣迹艺人#
#孟泽川 杀人犯儿子#
#孟泽川 退出娱乐圈#
段舒愣住, 第一反应是孟泽川对家在搞他,她虽然经常出入星瑞, 但平时过于懒散不爱沾手公司的事务, 根本没有星瑞员工的联系方式,当即给段回拨了电话。
拨号等待期间,段舒点开话题。
因为是凌晨突然爆出来的, 经过后半夜的发酵,讨论度彪高。热度最高的那条微博,也就是爆料孟泽川的那条微博,下方已经达到十几万评论。
从对方微博主页内容,可以看出对方很明显是一个营销号。
而且很可能请了专人代笔,爆料的小作文是从受害者角度书写,措辞恳切,感情爆满,非常能够引起观众的同情和共鸣。
但大概是认识孟泽川许久,也对他有深入了解的缘故,段舒阅读时表情平淡,她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被这篇小作文挑动起来。
等等,这样说不太准确,需要加一个前提:营销号所期待得到的反应。
因为看到后面,段舒才知道孟泽川在幼时失去父亲,她有些心疼、担心与烦躁。
段回迟迟没有接电话,段舒更加烦躁。
她抓了抓头发,从床上起来,可能是时间尚早的缘故,别墅内还陷入安静沉睡状态,她轻手轻脚爬到五楼,直到站在孟泽川门前,她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或许孟泽川还没起床,又或许已经在处理这场舆论风波。
段舒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只犹豫片刻,她轻敲房门。
很快,门那端响起脚步声。
眼前光影倏地暗下,段舒视野内是宽阔的胸膛,精致锁骨与微凸的喉结,她第一次注意到孟泽川的身高,是需要她微仰头才能与之对视。
“嗯,稍等。”低沉略哑的声音响起。
段舒抬头,孟泽川正持着手机悬在耳侧,下颌弧线凌厉,眉眼深邃,此刻却挂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表情。
微怔了瞬,见孟泽川准备压断电话,段舒忙道,“你先忙你的。”
孟泽川已经收起手机,手臂垂在身侧,淡淡看她,“找我?”
段舒点头。
孟泽川并未如往常那般邀她进门。
“嗯……”段舒搓着食指关节,她来五楼是下意识的冲动,现在见到对方,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她问,“你还好吧?”
孟泽川耸拉着眼皮,视线从段舒的小动作上掠过,“嗯。”
这副低沉平淡的模样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段舒不放心,她又补充道,“我是说热搜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知道。”
“曾哥和你联系了没有,他说准备怎么解决了吗?我哥可能还在睡觉,等他回我电话,我让他催一下公关部门那边。你别担心——”
一旦有了开始,关心的话便不难说出口,段舒絮絮叨叨着。
“段舒。”孟泽川突然打断。
“嗯?”段舒停下看他,静静等他开口。
孟泽川表情近乎冷漠,许久,他声音很沉,似冬日凛冽寒风,“你不要可怜我,我不需要这些。”语调平仄,很缓很缓,凌厉风刃徘徊着挂刺在两人心间。
他低垂着眼,所有情绪被敛去,纤长的睫毛扫在眼尾,“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
晨曦刺破云层,白昼重现,大理石地板上印拓出光影的痕迹。
段舒想要解释,她不是可怜,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可怜他。
但后面那句,硬生生将段舒的措辞堵了回去,她喉咙间如塞了团潮湿的棉花,所有的声音都被包裹了去。
段舒知道,但她无法说出“可以”“好的”“我也喜欢你”这种回应的词语。前者太过草率,是对孟泽川的不负责任;后者真实度有限,对两人都是伤害。
孟泽川突然笑:“抱歉,我刚才失态了,谢谢你的关心。”
语气一如往常那般温和,如冰雪消融,春意临至,让人完全看不出异样,仿佛之前只是段舒的某种错觉。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在道歉之后,孟泽川没再看段舒,转身回到房间,房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清冷的背影最终从缝隙中完全消失。
望着面前这堵紧闭的房门,段舒心里闷闷的,她捏着指节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理清楚自己的内心,但段舒确定,她对孟泽川真真切切有过心动,她的内心告诉她要靠近孟泽川。
手指蜷起又放松,反反复复。
最终,段舒抬起手臂,掌心压碰在冰冷的金属门柄。
微微用力,房门被推开。
房间内是厚重的窗帘,只有丝缕光线侵入,金色细线平行映在帘摆下方。昏暗的环境,浓郁的燃烧过的香烟的呛鼻的味道,乱糟糟的摆设,压抑至极。
段舒隐约看到桌子上的玻璃烟灰缸内漂浮着一层浸了水的烟头,其后是柔软的单人沙发,孟泽川撑着下颌深陷其中,碎发散落,看不清神色。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他接着讲方才那通未拨完的电话。
孟泽川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