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间里热热的,玻璃门上挂着水蒸气,程菲应该是用了自己带来的身体乳,空气里全是香甜的橙子牛奶味。
热气混着香气,宋易置身其中,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片刻,他脱了衣服,将热水器的开关拨到水冷的那一侧,冰凉的水兜头浇下来,滑过均匀的肌理,身体的燥热终于得到了缓解。
等宋易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地铺又被收了起来,他挑眉看向程菲。
“这么冷的天,睡地上,你会生病的。”程菲也不避讳这个话题了,看着他,好像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也不尴尬忸怩了。
程菲是真的想通了,她连结婚证都敢直接和他领,睡一张床上怕什么。而且直觉告诉她,宋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宋易被她正经的样子逗笑,“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欺负了你,可不许哭鼻子。”
“……”程菲绷起脸瞪他,“你敢。”
宋易勾着笑,一边擦着头发,直勾勾的看着她,直到看得程菲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还以为她真的不怕了呢,原来还是在强撑。
*
小镇的夜晚特别的黑,屋子里的灯一关,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咯吱——”
床板第三次响起咯吱声的时候,宋易不敢动了。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房顶。
“你睡不着啊?”身侧,程菲的声音响起,清清软软的。
宋易舒了口气,“你说我姥姥是不是被人骗了。”
程菲:?
“新床怎么动静这么大。”
程菲:“……”
“咯吱——”
程菲翻了一半的身,也顿住了。
这声音确实有点大。而且这咯吱咯吱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太引人遐想了。
程菲撑着身子,慢慢转过来,侧躺着看向宋易。
“你要是睡不着的话,跟我聊聊天吧。”
“怎么?你也睡不着?”
“嗯,有点认床。”程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还有点冷,但宋易已经把暖炉放在她这边了,她不太好意思再说冷。
“想聊什么?”
“嗯……”程菲想了想,“宋易,你说咱俩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已经算是亲密行为了吧,你今天还牵了我的手。你说说,作为要求方,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宋易没想到她居然要聊这个事,转头笑笑,“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怎么补偿都行?”
“合约里没有明确说明,你说怎么补偿都行。”
好半天,程菲都没动静。
“程菲?”
“嗯。”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宋易,你是不是故意的?”程菲凑过来一点点,“故意不明确补偿标准,等下次我有求于你的时候,你就正好可以狮子大开口。”
“咯吱——”
宋易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狮子大开口?那你觉得我能开多大?”
“谁知道,你这人一向狐狸心思,我怎么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不过……”程菲顿了下,“我先把我自己这份补偿确定了,省得你后面赖账。”
宋易笑笑,“那你赶紧想,保不齐我真的会赖账。”
“……”程菲抿起唇,半晌又开口,“那……牵一下手一千块,亲一下手一万块,额头三万块,嗯……”她跳过一个部分,“像现在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什么都不能做,一晚上十万?”
“那要是做了点什么呢?”
程菲:?
“宋易!”
“嘘——”宋易伸手抵在她的唇边,“你小点声,别把姥姥吵醒了。”
“哦。”程菲缩了缩脖子,眨着眼睛。
宋易看着她突然变乖的样子,嘴角勾起笑,“你怎么这么财迷,就想到钱。”
“不然呢,赚钱多实在啊。”
“那我把和光给你,你是不是可以把你自己抵给我了?”宋易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染着笑,明显的调侃。
可即便是玩笑的一句话,也让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好一会儿,程菲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不高,“你想的还挺美,我很贵的。”
宋易轻笑出声,“嗯,那我回头多攒点。”
程菲:“……”
“程菲,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想不想听?”
“嗯。”
两人默契的没再继续“补偿”的话题,程菲一手枕着胳膊,安静的听宋易讲小时候的事。
“我第一次来凤鸣镇的时候只有四岁,那是我妈嫁到宋家后第一次回来,我姥姥当时也已经跟她断绝母女关系整整五年了。”宋易顿了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妈嫁到宋家这事儿,我姥姥一直是反对的。后来再看,我姥姥是对的。”
关于宋易母亲的事程菲多少听说过一点,精神失常,后来割腕自杀了。这事多年前在京市的富贵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是因为宋易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我后来听我姥姥说,她当时其实是不想认这个女儿的,但看到我,她就心软了,她说长得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她不能便宜了宋家。”
程菲轻笑出声,“你怎么还夸自己呢。”
“我说真的。”宋易微微提高嗓音,“我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这镇上的熟人,排着队的要跟我姥姥定娃娃亲呢。”
“哦。”
“不信?”
“信信信,招人的花蝴蝶,你继续。”
宋易笑笑,又继续讲。
“我当时小,其实没什么印象,再后来就是八岁的时候,我在这里上了小学,和方志城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宋易开始了他的童年回忆录,上山捉鸟,下河抓鱼,这凤鸣镇十里八乡的山头他都熟。他们还学了三味书屋里的鲁迅先生,找来竹筛和秕谷,在雪地里捕鸟。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好,无忧无虑。”房间里,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空,似乎真的是羡慕极了那段时光。
“程小菲,你那会儿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流着鼻涕哭鼻子?”
身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不知是什么时候,程菲已经越挪越近,两人间隔着半臂不到的距离,宋易侧过头都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眼睫。
“程小菲,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在给你讲你老公小时候的故事,让你参与那些不曾参与的过去,你居然睡着了。”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睡得很踏实很熟。
还真的是……心大。
宋易轻轻扯了扯程菲肩头的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包好。他定定看着面前的姑娘,轻声开口:“晚安,程小菲。”
*
第二天一早,程菲是被后院的大公鸡和隔壁的狗叫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天还没亮透。
入眼,是男人利落优越的下颌线,碳色睡衣领口的扣子依然开着两粒,露出胸前一小片皮肤,平直的锁骨探入到衣服里面。
而她整个人都被宋易抱在怀里,头枕在宋易的手臂上,脚蹬着他的膝盖。她的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堆在了身后,干脆彻底的被裹进了宋易的被子里。
意识到两人正盖着一床被子,还是这么亲密的姿势,程菲整个人都僵掉了。
宋易显然还没醒,程菲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怦怦直跳的心口,试图一点点从宋易怀里挪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束这场尴尬。
她微微往后撤了一点,许是动作的幅度有点大,宋易皱了皱眉,搭在她腰上的手倏然收紧,下巴还在她头顶蹭了蹭。
程菲:“……”
他不会是把她当成什么人形抱枕了吧?
片刻,似是察觉宋易又睡熟了,程菲轻轻捏上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腰从他的手臂下面解救出来,然后又特别轻特别轻的往后挪。
“嘶——”因为睡衣的下摆翻起,裸.露的皮肤直接挨到了身后冰凉的床铺,程菲被冰得嘶了一声。
她没在这个月份来过南方的山里,根本不知道除了身体贴着的这一块,其余地方都是透心凉的冰。
而因为她这小小的一声轻嘶,宋易也被吵醒了。
男人好看的眉头皱起,因为刚刚醒来,眼睛还眯着。
程菲:“……”
宋易动了动手臂,只觉得整个右手臂都麻掉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钻进你被子里的……”程菲猜,她可能是因为太冷了,才会一直往宋易那边挪,最后挪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宋易僵着手臂,垂眼看着怀里的人,大脑第一次失去了运转的功能。怀里的人也正仰头看着他,清润的眸子里满是无措,在给他解释为什么她会钻进他的被窝。
喉结轻动,宋易动了下身子躺平,“咯吱——”床板和他们打了今早的第一个招呼。
程菲&宋易:“……”
“那个……”宋易开口,嗓音有些哑,“你头抬起来一下,我……手麻了。”
程菲:“……”
既然两人都醒了,断然没有再继续这么睡下去的理由,程菲蓦地从床上坐起来,随即便听身下“咔擦”一声。
程菲:?
三分钟后,宋易掀起床上的棉絮,看到了被压断的一条床板。
“……”程菲也怔住了,她虽然最近吃得有点多,但真的一百斤都不到,不至于睡垮一张床吧。
宋易无奈的摸了摸后颈,头一次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我赔,行吗?”程菲看着他,小心试探着开口。
“这不是谁赔的问题。”宋易叹气,“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脸皮都厚一点,就当没听到。”
程菲:?
一个小时后,凤鸣镇热闹的早晨终于开始了,张翠英找了两个师傅,将坏掉的床板搬走,又上了趟家具店,重新定了一张双人床。
于是,关于“老邹家外孙带回来媳妇第一晚就坏了一张床”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以“热搜”速度迅速铺开,成为街坊邻里大妈大爷们热议的话题。
程菲跟着宋易走出院子的时候,便听隔壁的冯来太太在和张翠英道喜,“嗨,这是好事啊,来年你可就是太奶奶了,天大的福气。”
“……”程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转头去看宋易,满眼的错愕,也终于明白宋易早晨那句“脸皮厚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现在这些邻居不会都以为床坏了,是被她和宋易给做坏了?
第39章 什么菲菲,叫嫂子。……
程菲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社死”。
眼看着冯老太太还要继续展开“曾孙和太婆”这个话题, 宋易轻咳了一声,“姥姥,冯奶奶。”
冯老太太乐呵呵的瞧着宋易和程菲, “小易,你姥姥啊早就想抱曾孙了,你们小两口可得努力, 抓紧。”
“……”宋易尴尬的笑了下,“姥姥, 我带菲菲出去逛逛, 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张翠英笑着点头, “去去去, 年轻人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干什么, 带菲菲去玩玩。”
两人刚走了没有二十米,迎面就碰上了前面巷子口的刘姨。刘姨常年在家照顾孩子老人, 平素最热衷于家长里短。
见到宋易和程菲,热络的迎了过来, “这不是小宋易嘛,回来看你姥姥了?”
看着是在和宋易打招呼, 视线却一直往程菲身上瞟, 八卦的眼神止不止不住。
“嗯。”余光落在程菲身上,宋易笑笑, “刘姨,我们赶车, 就先走了。”
“诶,好,有空去屋里坐。”
宋易点头,伸手招了辆人力车, 拉着程菲的手,就上了车。
人力车师傅脚下使力,“去哪儿哈?”
“前面的路口。”
师傅:?
这统共没有两百米吧。
“我们就在前面的路口下,您按正常一公里的价格收就行。”
一听不会少给,师傅放心了,也更卖力了,“行,坐好。”
人力车上装了小篷子,宋易靠着椅背,轻轻舒了口气。这些奶奶阿姨们,应付起来真的是要命。
他瞥向程菲,“是不是不太习惯?”
刚才是有点不习惯,但现在不会了。程菲往外望了眼,小篷子遮了她半个身子,即便路上仍有八卦的目光,可隔着一道黄油布,好像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程菲也如释重负。还好宋易叫了人力车,不然这样一路走出去,她大概真的可以直接用脚趾扣出一个凤鸣镇。
“谢谢你啊。”程菲看向宋易,没想到他这么细心。
宋易还拉着她的手,闻言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那等会儿请我吃个早饭?”
程菲没应,视线落在两人依然牵着的手上,她小声的碎碎念着。
“什么?”宋易没听清。
程菲抬起眼,清润的眸子染着笑,“哦,一千块、两千块、三千块,四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