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缪苟为什么把你带上顶楼要挟我?”少女靠着栏杆,开了水又喝上一口,这一口有点急呛了两声。
梁髓之摇头:“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 跟他整个人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苏玫瑰头偏着栏杆,露出纱布包裹的后颈:“他在逼我,逼我跟他当年一样处境是不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苏玫瑰说完,看了一眼梁髓之,蓄着低落的眼神。
“你说,我的选择是什么?”
很明显,她来救他了。
即便这件事原本的仇恨就是苏玫瑰跟缪苟的,即便梁髓之只是一根导火线,可是她还是来了不是吗?
她来是为了证明自己, 还是为了他。
梁髓之别开了眼。
他知道,omega最怕的就是对别人产生同情, 柔弱的本性会叫他们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
他口是心非,他短暂的避开了。
苏玫瑰笑了, 嘴角上扬, 眼底却昏暗摩挲着眼前的一切。她手撑着栏杆爬了上去,双杠的杆子中间坐着原本张扬耀眼的alpha,她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 长而缓慢的呼了一口气。
“梁髓之,我很难过啊~”
视线望向握着纸杯,垂眸乖巧的omega少年。
“你不哄哄我吗?”
毫不退缩的眼神,弓了身体,掌心反覆伸到他眼前。
这只少女递过来的手,他曾无数次在夜里悄悄的握过,她会放在他的腰上钳着他睡着,明明很近的距离、却让他觉得两个人很远。
她会说惹人脸红的荤话、会关了灯就这样哼哼着胡乱摸一晚上,会点过他的鼻尖。
可唯独不会牵他的手,像爱人一样牵着。
苏玫瑰半垂着眼睫,灰魄的眸子混混暗暗,此刻什么自大的、骄傲的alpha形象全然轰塌,只有他从未触及的脆弱。
在无数次夜晚,梁髓之都在询问自己。
重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让苏玫瑰也疯一次,让她死了又死,那么毫无疑问他做到了。
根本不需要布下再多的阴谋诡计,她几乎是冲着陷入了这一场假面温柔乡。
重来一次吧,他真的想重来一次。
就当是愚蠢的选择,可他原本就是个愚蠢的omega。
握住了少女的手,掌心的纹路熟悉的叠合。
抬头,视线交合。
距离了十年,只是握着……
就已经难过到心碎了。
-
“钟离死了!他死了!”
少女穿着奇川初中的校服,抵死压制着满脸泪水的少年。
周围的学生都知道这是alpha之间的打斗,没分化的精神力压制在拳头碰撞中爆发,两人头破血流,到了后面几乎是分不清谁的血。
缪苟推了苏玫瑰一把:“钟离死了,我不难过吗?!我不难过吗!?”
“全天下只有你难过吗!!?”
苏玫瑰被他推坐地面,咬紧了牙。
“难过……”
“缪苟,如果你……”她哽咽了一下,昔日的朋友,幼稚的年纪对责任的负担更较为退缩,她发了狠拽起少年,从一楼直直朝顶楼!
案发现场的围线还在原地,手一抓扯散了这一切。
两人站在顶楼的歪斜的围墙边。
“钟离从这里跳下的时候,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所有人因为他基因变异排挤!羞辱!折磨!唾弃!你在哪?你到底在哪!!?”苏玫瑰拉着缪苟俯着胸口抵在冰冷的围墙上,这样的冷意从骨头传遍了全身。
缪苟只是无声的痛哭,只是被苏玫瑰一遍又一遍晃动着质问。他也害怕,他颤栗着站在原地接受朋友离开的场面。
“我……我那个时候忙着竞赛……”
苏玫瑰被学校推举去参加机甲竞赛,集训时间近三个月,这三个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缪苟一面摇头一面朝后缩:“我以为……我以为钟离他可以的、我以为他熬得过去的……”
缪苟推得脚下踉跄,反被苏玫瑰揪住了衣领。
“你知道他基因变异的问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好友。
她大声质问:“你明明知道……你知道那些!”
“你抛弃了他!你抛弃了我们最好的朋友!”
缪苟退缩,她朝前步步紧逼:“钟离是后期三段变异,alpha虚弱期谁都抵挡不住,你不是不知道!”
“他生病了,缪苟……”
“那些人,用屈辱、用嘲讽、用看待疯子的眼神对待他……”
“你知道!你沉默了!”
“你跟着全世界一起背叛了他!”她怒吼。
苏玫瑰眼圈泛红,肺腑都要炸裂:“缪苟,你就是压死钟离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可置信摇头后退,松开了手。
“竞赛这么重要,比得了钟离的一条命……”
“我真的,看不懂你。”
没有omega父亲的照顾,可有可无的alpha母亲,在苏玫瑰世界感情太脆弱了,她觉得无力,她觉得抓不到能抓到的一切,她觉得缥缈,她觉得可怕。
睁眼!
浑身浸湿的汗,心脏空洞的没有着落。
“嗡!”训练场响烈的震动抖了抖整个场地,一次又一次机甲起飞的瞬间,一次有一次回响。
她才想起刚才是个梦,也是她告诉梁髓之后的梦。
口述跟重现是不同的折磨。
苏玫瑰耸了一见脖颈,才发现视线能看见的地方是少年瘦白纤弱的指节,他握着刚才手里纸杯,手指摩挲着杯壁。
她突然觉得自己靠的地方过于瘦弱。
侧眸才看见。
她靠着他。
少年校服嗅着干净的洗衣服违味道,他垂着眸,浅浅的唇瓣薄窄又软。他温顺的像被抚平毛发的小兔子,藏在头发下的软耳几乎要支棱起来一样。
她轻抬头,偏了侧脸。
少年似乎感受到肩膀重量减轻。
惯性偏头。
泡得发软糯米似的脸颊缓慢蹭过苏玫瑰金色的碎发,最后一点点蹭过她鼻尖。
两人视线交织成一条线,在起飞呼啸的风中。
有什么像一掰就断了。
紧绷的自傲、还有那发了疯一样的恨意。
他们都是凶手,推对方陷入泥沼的刽子手。
靠近,
是彼此唯一救赎的光。
……
“我们翘课了,一下午。”苏玫瑰的嗓音有点哑,语气有点低。
梁髓之看着她,点点头。
“我知道。”
苏玫瑰跟梁髓之并排坐,偌大的体育馆,高高吊起的塔灯没有一缕是照向两人的。
她突然笑了,轻声又缓和,难得的正经。
“梁髓之,你跟我逃课了,傻不傻?”
苏玫瑰伸直了腿,手肘撑着后面更高的台阶,望着远处塔灯照射下的反复训练的机甲,震动声嗡嗡落在两人耳中。
真是要命了,她没想到梁髓之会一直留到现在。原本以为听完故事,当是她帮他打架的“善意”,可他留下来,还跟她逃了课,真是要了她的命。
少年手里转着杯壁第三次顺时针。
终于开口。
“打架,因为我和钟离处境像吗?”
这个重要吗?
梁髓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个重要吗?可怜、同情还是喜欢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苏玫瑰楞了楞,望向他。
知道他的意思。
靠近、对他好、救他、帮他打架都是因为曾经好友去世的原因?
“不是。”
只是脱口而出,不需要思考。
她盯着梁髓之,少年的瞳仁是黑色的,像无尽的深夜,像吞噬的深渊。
“因为你是梁髓之。”
她喉头滚了滚,自我嘲弄:“所以就做了。”
一生中太多的情话,太多的誓言,太多的不可预料没有主语,只是这三个字。
因为是你,所以做了。
这句话击碎了梁髓之所有的破防,即便她不是“她”,仅有的那么一点温存也被他在脑海,小心翼翼又可笑。
他鼻尖轻轻耸动,偏了眸子。
手里的纸杯几乎要握不住。
“没有学校的推荐也可以。”
猝不及防的话像决堤的洪水,他像活了过来,像真真正正得到了自己的灵魂。
“什么?”苏玫瑰问了一句。
少年望向她,唇瓣抿成一条淡淡的线:“没有学校,我也能得到第一名。”他攥着袖口,指节颤栗,浑身都在不可抑制的微抖。
他不明白这句话意味什么,他又凭什么跟她说这句话。
她又不是谁。
苏玫瑰撑了坐好,她看向他:“你说什么……”
omega少年轻阖眸子,沉默了一会,睁开眼。那双漂亮的丹狐眼一点点、一点点覆上光:“没有学校,只有我也能考上第一名。”
梁髓之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要划破了、要撕裂了、要……疯了。
突然一个踉跄。
整个人被抱住,从肩膀拦了过来!
跌入了玫瑰味的信息素,没有抗拒的接受了一切。
“我以为你……”苏玫瑰哽了哽,钳住了他肩膀。
低声:“你被我毁了。”
这句话才是炸.弹。
她那样自大、骄傲,因为他被诋毁打架、跟教务主任闹翻、懊恼难过就是因为怕毁了他。
梁髓之大脑一片空白,他看见被贴上纱布的后颈,只是低喃:“我们不是疯子。”
他们不是疯子,他们只为彼此发疯。
第31章 我疼 信息素的碰撞
赵骏翔朝后传两套卷子, 感叹两句:“哎哟我去,每次转头看见你认真学习样子,我都心里慎得慌。”
从他手里抽了卷子, 咬着笔头又勾了两道题。
苏玫瑰懒懒抬了个眼皮:“那你就多慎会,以后有的是机会慎得慌。”
把卷子扯了一张给梁髓之。
最后一排总是异常的氛围, 两个人乍一看各学各的, 仔细一看又有协同关系。
譬如一直写数学的梁髓之, 桌面上竟然也跟着出现了别的科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骏翔怕觉得自己眼花, 撑着手靠近瞥了两眼少年。
“喂,你俩昨天翘了课一下午课,跑哪去?”
苏玫瑰飞快演算的笔顿了顿,抬头。
“想知道?”挑挑眉。
赵骏翔一脸八卦:“那肯定的,跟我说说……”
苏玫瑰手勾勾:“我跟你说了,别说出去。”
绝对狗仔似点头:“绝对!”
苏玫瑰低声:“我俩昨天……去……”
她一开口,赵骏翔就支起耳朵,窗边的少年眼睫也轻颤了一下。
“学习了。”
赵骏翔表情一每秒飞速停滞:“淦!”
“耍我!”
苏玫瑰端着笔敲了几下桌子:“学习伙伴不好好学习,等着干什么呢?”她说的心里打了个结, 实话昨天熬到半夜才睡着。
她抱了梁髓之。
真是要命,她胆大包天, 她肆意妄为了。
主要他还没反抗,也没……生气。
分了点眼神瞟了两眼少年, 垂着头认真演算的模样, 鼻尖泛着点点粉色。
真是要命。
赵骏翔撑着手无语,耷拉着鄙视:“切,你俩是好好学习小组, 我就默默当把小伞得了。”手里抽了本物理习题准备刷会缓解心情。
想到什么似的,手朝后一抻。
“今天柏雪下去做操,把她校服还回来。”
校服这事昨天借的给忘了,苏玫瑰握着笔这下给彻底停了:“校服……”
她昨天有点懵还有点迷茫,一激动那校服给林姨洗了,就给忘了。
赵骏翔手薅了薅。
有点震惊:“你别告诉忘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宣告事实了。
“得了,给你找件,等着。”去八班找阿茧借件衣服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一直在旁边写题的少年突然停笔。
从书包拿了件校服出来。
“这里。”
梁髓之身上整整齐齐穿着校服,那桌上这件是……
苏玫瑰盯得认真,越盯他越不太舒服,偏过头有点不开心:“昨天你借我的。”
好像她忘了。
赵骏翔左右看看,时候发现什么秘密:“等于你把校服借梁髓之,自己借了柏雪的校服,我去,行啊~你俩到底在弄什么!”
看着叠得整齐的校服,几乎能透过校服嗅到他身上的干净洗衣服味道。
昨天那样安宁的味道。
那个拥抱……
没人理他,赵骏翔伸手要薅:“那先把你的借柏雪,我俩今天得下去做操呢。”
没抢到校服,被苏玫瑰给截了。
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攥着校服:“不行!”
赵骏翔蒙蔽抬头:“怎么就不行了!不就借个校服吗?”
“赶紧的呀,我们猛A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