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小房子本来就不大,床与沙发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床。
少年将脸埋在被子里,安静又沉默。
“公寓里有几本书,是你的吗?”屋外苏玫瑰的声音传来,她像在陈诉一个漫长又古老的故事。
梁髓之将脸从被子里抽出,轻轻缓了口气。
“是、是你的,我上课、没有书,借你的用……跟你、跟你说过。”
屋外人轻轻“嗯了”一声。
再无音讯。
梁髓之有些累了,可是他也难受。
屋外毯子传来窸窣声,像是翻了个身。
苏玫瑰不知道自己上来做什么,留下做什么,明明将楼下那个许薇处理就行,她一开始告诉自己的是,看一眼;后来告诉自己,留一会;再后来,她告诉自己留一晚。
她从手心展开一块怀表。
拨开表面。
里面一圈又一圈旋转的指针,滴答声一遍遍传到耳廓。
两人近乎只听见彼此的声音。
少年平躺着,丹狐眼睁大看着天花板,他听着指针的转动,缓缓攥紧手心。
今晚像是诀别,比起山顶的离开还要煎熬得折磨,仿佛将你的心剖开放在铁板上煎,一面煎完换另一面……
让人无法呼吸,但这步再无人踏出。
他们都是鲜少放下的年纪,总觉得矜持是最好的保护伞。
“梁髓之。”
她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少年混着鼻音轻轻答应,攥紧手,脑中却是万千的想法几乎摈弃了她不断提醒自己的尊严,他想无论什么,他大概、大概都会回答。
但结果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好一会,小房子沉默下来。
再没有声音。
第79章 破产 苏珺瘫痪了(一更)
梁髓之发现桌子上又多出一瓶牛奶, 罐子跟昨天的一样。
可是他昨天的牛奶还没有喝完放出去,怎么又出现一瓶……
少年想了一下,大概是送牛奶的忘记了吧。
敲门声响起, 少年赶紧去开门。
西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就要朝梁髓之靠:“小朋友, 值夜班好辛苦啊~下辈子可不当护士了, 昨天晚上我那个一起长大隔壁家的beta, 就是我跟你说跟了老女人的那个beta,流产了。”
“照顾了他一晚上,看着就可怜。”西溪说着顺手捏捏梁髓之小屁股。
“咦, 保养啊,跟你小溪哥的屁股差远了。”
omega青年自恋看看自己屁股,臭美扭了两下,手里拎了一罐牛奶塞给少年:“喏。”
梁髓之看着又冒出的一瓶的牛奶瓶。
西溪薅了一把头发,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问:“敲个门,怎么半天都不开,藏臭A了?”
握着牛奶瓶的梁髓之像是心虚,转身去开冰箱的门,将三瓶牛奶都放进去。
“没有……”
卫生间的西溪哼哼, 洗好脸薅到沙发上,扯开毯子:“小朋友, 你对我也太好了吧,还给我提前准备好毯子……”
“嗯?怎么有股玫瑰花味……”西溪轻轻皱眉, 低头要仔细闻闻。
毯子被少年抽走。
梁髓之拿着毯子有些着急的解释:“是、是我的味道。”
“晚上、在沙发睡着了……”
西溪没怀疑, 伸手去接:“哦,你的就你的呗。”
“我不嫌弃,快给我盖盖, 困死了……”
那知道往日乖巧的小O将毯子缩回去转身回卧室:“这床要洗了、我、我再帮你拿一床。”
看着梁髓之背影,西溪耸耸肩。
打开电视嘀咕:“小朋友就是洁癖。”
抱着毯子到卧室的少年站在床边停了下来,他楞了楞,想起早上空荡荡的房间和空荡荡的心底,突然意识:“结束了”,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他让她走的,他结束了这一场、短暂的喜欢。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一整晚怀表时钟的声音,仿佛隔着的那句话没沉默下来。
但,应该重新开始了。
他也要离开了。
……
西溪接过毯子的时候,顺便指了指桌上的那瓶牛奶:“喏,给你留了的。”
少年指节摩挲了一下,轻轻喝了一小口。
西溪视线却瞟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少年握着牛奶瓶,摇头:“什么……”
西溪拍了拍大腿,笃定道:“我去,是不是味道一样,我就说自己没记错。”
然后从手里又送了一瓶牛奶。
“你喝这个试试。”
梁髓之喝了,味道还是一样。
西溪睁大眼指着第一瓶:“这是医院给我献殷勤那个臭A医生送我早餐,给了两瓶说是其他星球纯天然的牛奶!100星币一瓶!”
西溪摆弄了一下。
“我喝着跟你三星币的散装一个味嘛。”
梁髓之拿着牛奶瓶看了一圈。
指腹在玻璃瓶底部摸到短短雕刻的一串,很小难以辨别的一串英文,仔细看是“forever”,这大概是贵牛奶的牌子。
西溪也跟着看自己手里这瓶便宜的。
突然惊诧:“看!这有个标记。”西溪低头看过去,眯了眯眼尾:“好像是forever……”
牛奶瓶被少年抢过去,少年脸色微楞。
西溪不知情,看着少年:“你……怎么……”
梁髓之拿着两瓶牛奶,有一瓶还没盖好,他朝厨房走盖子掉了下来,牛奶洒了满手……
“哎~”
西溪赶紧拿着纸跟着赶过去,一路擦着地板的奶渍。
等他走到厨房。
少年拿着两罐牛奶瓶盯着冰箱里那瓶静静放好的瓶子,像在验证什么。
“怎么了……”西溪问。
梁髓之手微微颤了颤,指节拧得泛白,手腕微沉。
“咚!”
手里的牛奶瓶掉了一地,滚了两圈缓缓停下。
西溪被吓到了。
“小朋友……你怎么了?”
厨房的百叶窗投了些光影,少年的轮廓落在冰箱上,却在颤栗。
少年视线看向冰箱里那罐孤单的牛奶瓶。
底座刻着微不可见的“forever”。
“小溪哥……”
西溪听见梁髓之喊他,莫名觉得难受,应了一声:“嗯……”
少年缓缓蹲下,抱住自己。
他没说过自己定牛奶,也没说自己晚上拿,她怎么就将牛奶拿到他面前。
100星币的牛奶怎么可能跟三星币的牛奶味道一样。
他只是、只是不明白。
她为什么这样做。
可两人沉默无言的一晚告诉了他。
结束了。
少年手紧紧捂着脸,浑身颤栗告诉自己:“结束,结束了、结束了……梁髓之、结、结束了……”
几乎是哽咽艰难喘不上气:“你、你要有自尊、要有自尊……”
紧紧捂住胸口:“不、不要难过。”
眼泪却夺眶而出。
“不、不难过……”
-
苏宅外最后一批佣人离开,李立抱着苏敏敏领着自己的密码箱回头看一眼,周真心有些不耐烦喊了一声:“舅舅”
李立眼底掠过一丝难过,很快被讥讽代替。
转头讨好似得望向自己这个侄女:“真心,多亏你来接我和敏敏,东西太多了……”
周真心已经难得敷衍这个小叔叔,苏家败落了,苏珺瘫痪在床上。
要不是父亲还有些把柄在李立手里,是不可能把在别人家当多年小三的李立接回家住!还带个姓苏的拖油瓶。
李立扯着还在玩手机的苏敏敏:“过来!叫表姐!”
苏敏敏被扯得不耐烦,瞪大了眼珠子看周真心:“烦人精!”
周真心脸色一冷,黑色镜框遮住了大半阴郁的表情,自从在学校里被孤立,周真心就没去上学了,她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
李立有点难堪,揪了一把苏敏敏:“说什么呢!”
又朝周真心笑笑:“孩子不懂事,开玩笑呢……”
周真心现在见人就怼,像疯狗一样:“孩子不懂事,不用一般见识。”
李立脸色好点。
周真心又道:“舅舅,听说你私奔以前住在家里三楼房间,现在被改成保姆间,你回去就住顶楼那个小隔间吧,也清净。”
李立脸色更臭了,却没等他说话。
周真心扭头就上了车,把门重重关上!
小隔间……
以前保姆都不住的杂物间,现在让他住……还私奔……
李立气得颤抖,不过现在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家了,李立又忍了下去,一看苏敏敏还在玩手机,就心烦!伸手一把揪了她一把。
大骂:“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晚!”
“连家都没了还玩!”
苏敏敏被揪疼了,仗着嘴就是“哇”大哭!
声音吵得传回了别墅,空荡荡的房间隐约听见哭声,女人躺在床上,混沌的眼珠转了转,原本几天前还是有魅力的alpha,现在躺在床上忍受着自己无能,听着越来越安静的房间。
苏珺嘴轻轻张开,艰难喊了一声。
“阿笙……阿笙……”
“孩子哭了……”
苏珺说着顿了顿,眼尾落了两滴泪水。
又小声低喃:“孩子哭了……”
第80章 对话 你放任他们用一次次大起来的肚子……
苏珺最后一次睁眼是晚上。
苏玫瑰站在窗边, 她看着窗外一片光秃花园,还有僵硬的玫瑰梗。
快到初冬了,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 人在窗边站久了也就容易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站了一会, 指尖在雾气的位置写了三个字。
结束了。
她大概是有些愚蠢, 听着少年昨晚的小声呢喃, 这三个字刻在了心上。
小傻子这话不知道在提醒自己……还是提醒她。
房间里响起了被子的窸窣声,像是什么掉了地。
滚了好几圈,在木地板上哗啦滚到脚边, 最后直接掉到玻璃窗上。
是个红色的蛇果。
少女弯腰捡了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苹果表面像打了蜡一样光滑的表皮。
背影被窗外薄一层的银色渡上光芒,以至于苏珺抬头看的时候,瞳孔微微动容,那双往日过于淡薄的桃花眼一时竟然变得格外温和。
“阿笙……”
苏珺已经不能下床了,她用仅能表达感情的声音,颤抖得望向苏玫瑰。
梅屿的笙的脸一点点跟越来越近的少女重合。
太像了,尤其是瞳孔的颜色。
苏珺看清苏玫瑰却笑了,她笑得惨烈, 已经四十岁的高阶alpha现在跟走狗一样躺在床上,浑身的药膏围绕, 连呼吸都要喘很久。
“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又嘶哑又干涩,却骤然收了笑。
望向苏玫瑰。
混动的眼珠子不转了, 细细眯了一下。
“跟你的父亲长得很像……五官……还有……性格。”苏珺想在竭力回忆, 大概生病总容易勾起人的脆弱,她此刻竟然最想的……是梅屿笙。
苏玫瑰坐到窗边的椅子,没说话。
淡淡的拿起床头柜上一把水果刀, 手指捏着刀柄,刀刃落在苹果上一点点削开鲜艳的外壳,微黄色的果肉露了出来。
“想吃苹果?”苏玫瑰手里的刀一点点划过果肉。
苏珺安静看着那把刀。
静了好一会突然道:“想……想杀我?……咳咳咳……”
女人一下子接近苍老的声音在客厅响了起来,她痴痴看着天空,呆滞道:“如你所愿,你成功了,我现在生不如死……咳咳咳……”
苏玫瑰手里已经削好苹果,一块块被划开。
递了一块到苏珺嘴边。
苏珺冷哼一声,笑得惨烈:“你跟阿笙一样……喜欢用这样的手段留住一个已经没有良心的人……”苏珺的视线落在苏玫瑰脸上:“你从小,我就不喜欢你……”她说着喘了两口气。
那双接近冷漠的眼珠落在少女脸上。
“你父亲生你时候,你就哭了一整晚,差点死……那天晚上他就不见了……”
苏珺说着顿了顿,将视线又转回天花板,眼尾竟然有些湿润:“从山脚……到山顶,一面跪一面拜就为了你活着,他……他是个……咳咳咳……是个傻子!”
“傻到落下一身病,还知道去海边……”
苏珺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梅屿笙的死亡。
“他确实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