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图内容是孔非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一张自拍照,镜头里孔非似乎在睡觉,闭着眼睛,女生露出半张脸,跟他合拍了一张照片,顺带用他的手机发了朋友圈。
文案配的是一串不同颜色的爱心符号外加一行字,跨年前的纪念。
尽管孔非很快就发现并删了这条朋友圈,底下一群闲得没事干的人还是及时留下了嘲笑的评论。
他们这些人,私下多混都没人在乎,但要是大大咧咧放到了台面上,那必然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他们笑得欢,贺烛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文案上。
跨年纪念么……
隔壁房间,唐棉觉得用平板看直播不得劲,于是从被窝爬出来,带着抱枕和小毯子,慢悠悠下楼。
保姆阿姨已经收拾完餐厅回去了,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唐棉把带的东西放到沙发,盘腿坐下,脊背靠着抱枕,再用毯子把自己包起来,只露出脑袋,之后把电视调到她常看的卫视台,静静等待晚会开始。
没多久,贺烛也下楼。
唐棉转过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吵到你了吗?”
唐棉把电视音量调小,主持人激情饱满的声音立刻减弱。
“没,”贺烛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明天放假?”
唐棉点头:“嗯,能放三天。”
简短的对话结束,贺烛的注意力好像也放在了屏幕上,唐棉又把音量调回来。
洋房里有暖气,可能是一楼面积太大,暖气并不是很足。
唐棉一直裹着毯子,只觉得脸有点凉,余光扫向贺烛,他什么也没带,闲懒地坐着,上半身是宽松的灰色羊毛衫,下身就是普通的纯色居家长裤。
看着不太保暖。
唐棉包着毯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靠近一些后,出声问道:“你冷不冷?”
贺烛目光移向身侧,瞄到她身上的毯子,几秒钟后,他轻微点了点下颌。
“那你上楼拿件衣服吧,”唐棉把脸埋进毯子的绒毛里,“别感冒了。”
“……”
贺烛抿了下唇,收回视线,身体往后一靠,没了动作。
唐棉盯着他的线条分明的侧脸,眨了眨眼睛,轻轻说:“真的有可能感冒。”
贺烛垂着眸子,不带感情地“嗯”了一声。
“要不……”唐棉再次开口,语调有些迟疑。
贺烛迅速偏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唐棉慢慢掀开毯子,接着说:“我帮你拿?”
“……”
贺烛直起腰,终是放弃了等她开窍,面无表情地指向她身上的毛毯:“分我一半。”
唐棉愣了下。
原来还有这个选项。
她的毛毯还挺大,盖两个人也不勉强,唐棉将堆在身后的毯子拽出一个角,交到贺烛手里,为了缩小散热的空隙,自己又往他那边移了一点。
慢慢地,两人贴到了一起。
他们包在一条毯子下面,贺烛略偏头就能触到唐棉的发丝,她应该洗了澡,头发又软又蓬,带一点洗发水留下的桃子香气,甜而清新。
贺烛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不敢多动了。
客厅依然只有一盏落地灯照明,屋外是无边无际、寒冷暗沉的夜,屋内立着暖黄的灯,像雪地里的火把一样,发光的同时好像也在发热。
电视屏幕里劲歌热舞,气氛热烈,客厅的两人都很安静,却不觉得沉闷。
两个人的体温让毛毯下的温度快速升高。
刚刚移向他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突然都不说话,唐棉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
之前睡一张床,都是各占一边,互不打扰,倒是头一回挨这么近。
贺烛的上衣其实很暖和,羊毛袖子贴到了她的睡衣,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的温度。
很快,她的胳膊也热起来,进而蔓延至全身,像待在了火炉边,哪里都滚烫的。
热气缠绕,唐棉甚至无心分神给晚会热闹的节目,她缓缓伸出一条手臂,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试图摆脱这种陌生的燥热感。
“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我去拿——”
话音未落,贺烛先她一步起身,走向厨房,没多一会儿又回来,将保鲜盒放到她面前,盖子上还放了叉子。
“谢谢。”
唐棉低头,叉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
贺烛站在旁边,似乎顿了两秒,而后又泰然自若地坐回原位,重新将毯子包在身上。
唐棉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回电视屏幕。
现在表演的是一位男歌手,唱歌中途加了一段钢琴独奏,镜头切到台上年轻的演奏家,导播给了琴键一个近景,画面中,黑白琴键灵活跃动,流出一段明快灵动的曲调。
唐棉听着听着,开始走神,思绪回到了不常想起的高中时期。
那是在她决定送情书之前的事,学校寒假前举办了一场校庆演出,贺烛作为年级代表登台表演。
他没换演出服,就穿着冬季校服,在暖气充足的礼堂里,将外套袖子挽至手肘,淡定自若地坐到了钢琴前面。
台下掌声与欢呼声热烈,他是当天最受欢迎的演出者。
唐棉的班级运气好,抽到了第三排。
她能清楚地看见少年在台上的从容优雅。
修长手指触到琴键的刹那,校服好像变成了特殊的礼服,服饰的随意分毫不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倨傲与矜贵。
表演结束,好些女生偷偷离开观众席,私自跑到后台。
唐棉借着给候场同学送东西的名义,也跟了过去。
贺烛当时被人群包围,清俊的面容分外冷淡,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看也不看身边围着的人。
自然也看不到远处角落里,悄悄关注他的唐棉。
如果当时她也追上去,贺烛又碰巧愿意和她说话,她会说什么呢。
唐棉有点想象不出来。
应该是“弹得真好”“谢谢”这样?
电视里的表演结束,钢琴撤了下去。
唐棉彻底没了看节目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贺烛演出的样子。
楼上就有钢琴,在顶楼的玻璃屋顶旁边摆着,因为长时间无人问津,阿姨就把琴罩上了,免得落灰不好清理。
她慢慢转头,两人靠得近,稍微一动,脸就能碰到身边人的肩膀。
视线所及是贺烛颈项间的皮肤。
唐棉觉得耳根有点发烫,胡乱扒开身上的毯子,由于动作幅度大,不可避免地连带着贺烛那边一起往下坠。
察觉到她的动作,贺烛低头看过来。
唐棉扬起下巴,撞入他漆黑的眼睛,可能是最近贺烛过于好说话了,也可能是两人亲密的距离给了她勇气。
她听到自己说:“楼上的钢琴,还能用吗?”
“应该吧,”贺烛想了一会儿,俨然忘了家里还有这东西,“你要用?”
唐棉顿了顿,低声说:“我想听你弹。”
听到她的话,贺烛神情微怔,而后蹙起眉,像是在犹豫。
她的要求的确有点唐突,唐棉忙道:“我就是说说,你不用太在意。”
贺烛却站起来,顺手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扯唇道:“楼上冷,先回去拿件外套。”
唐棉眨眨眼,旋即露出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好。”
第53章 喜欢
洋楼顶层的一块区域是用三面玻璃和金属框架搭建的简易阳光房, 可以用来做室内园艺,或喝下午茶,但贺烛和唐棉都对花草没兴趣, 也没时间享受下午茶时光,这片区域就变成了小杂物间。
唐棉穿着羽绒外套, 踩着棉拖鞋跟贺烛上楼。
白天阴天,晚上这里就更冷了。
贺烛走在前面, 在门口摸到灯的开关,打开后,房间有了光亮, 他走向许久没碰的三角钢琴, 随手扯下琴罩, 将琴盖打开又撑起。
这里每天都有保洁来打扫, 琴身干干净净, 没有灰尘。
定制钢琴的地方每隔三个月都会派人来做售后保养,贺烛随意按了几个键,没有跑音, 能弹。
“想听什么?”
贺烛坐下来, 问:“刚才那首?”
他说的是跨年晚会上那人弹的曲子,以为唐棉是喜欢那首曲子,才会突然提出想听他弹钢琴。
唐棉搬了把椅子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 双腿并拢,乖巧地在他侧后方坐下, 然后回答:“弹什么都可以。”
贺烛听她声音隔得远,回头看了眼,皱眉道:“怎么坐那儿了?”
“这样方便欣赏。”唐棉含糊过去。
贺烛没多问,目光回到琴键上。
他有段时间没碰琴了, 一些难度高的谱子弹不下来,便选了一首较为容易的。
十指按动,曲声开始。
唐棉听出他弹得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曲调舒缓唯美,跟校庆表演的《冬风练习曲》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级别。
但。
现在的贺烛好像比那时更吸引人了。
唐棉双手放在大腿上,视线牢牢凝视着前方的人,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动跳跃。
心跳逐渐加快。
高中的时候,她坐在台下,舞台上的少年优雅贵气,看着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如今的贺烛依然倨傲淡漠,却愿意在小小的一方空间里,为她演奏。
这个人,现在属于她……
匪夷所思的念头在刹那间凭空冒出来,唐棉错愕地睁大眼睛。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贺烛属于她。
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耳边是轻柔唯美的钢琴曲,唐棉脑子里却像遭遇了重锤击打,砸得她措手不及。
须臾,唐棉咽了下口水,摸摸发热的脸颊。
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让她有些小欣喜。
反正贺烛不知道,就当是给高中的自己一个小小的补偿好了。
只偷偷这么想一会儿。
一曲终了,贺烛手指离开琴键,看向现场唯一的听众。
唐棉笑着说:“弹得真好。”
“手生了,”贺烛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声问,“还要听么?”
唐棉神情微怔,之后眼睛亮起来,重重点头:“要!”
观众反应热情,贺烛只好拿手机临时搜乐谱。
唐棉也摸出了手机,动动嘴唇,抬头看向前方:“我能拍照吗?”
贺烛掀眸,勾了勾唇:“可以。”
接下来,他又弹了两首曲子,唐棉拍了两张照片,觉得顶楼越来越冷了,便阻止了他继续弹琴。
两人接着回客厅看晚会。
因为刚刚回房间多穿了衣服,毛毯失去作用,他们分开坐进沙发。
临近零点。
贺烛倚着沙发背,眼皮半垂下来,模样慵懒,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
唐棉注意到他的困倦,预备关掉电视:“困了就回房间休息吧,我马上也要睡了。”
贺烛掀起眼皮,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
唐棉没想到他也会追求跨年的仪式感,想着只剩五分钟了,不差这一会儿,就也留了下来。
两分钟后,贺烛抻了抻手臂,将手机递给她,声音懒洋洋的:“零点的时候帮我发个朋友圈。”
唐棉疑惑地接过来:“发什么?”
“你给我拍的照片。”
“哦。”
她在微信上将照片发给贺烛,然后乖乖拿着手机等时间。
零点一到,唐棉准时点了发表,将手机还给他:“可以了。”
贺烛接过,顺便说了句:“新年快乐。”
唐棉笑着回:“新年快乐。”
而后关掉电视,各自回房间休息。
贺烛睡前看了眼唐棉给他发的朋友圈,顿时陷入沉默。
照片拍得可谓一塌糊涂,对焦弄到了钢琴附近的纸箱上,他不仅背影模糊,而且只有半边身子进了镜头,乍一看就是一团黑影。
底下评论也很热闹。
曹攸:【这什么玩意儿?】
于一亩:【像是个人】
贺烛手里的滚字还没发出去,下面多了一条唐棉的回答:【是我拍的贺烛】
他唇角一弯,把滚字删掉,无视上面那群人,直接回复她。
另一边。
唐棉正准备退出微信,看到上方提示,又点进朋友圈。
贺烛:【嗯,拍得很好】
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
唐棉双颊滚热,抱着手机,慢慢缩进被窝,盖住通红的脸蛋,而后点开手机相册,看了眼自己拍的另一张照片。
这张她特意开了补光,焦点正对贺烛的侧脸。
镜头里的贺烛微低着头,黑发散在额前,投下一抹浅淡的阴影,侧颜线条流畅完美,清隽又矜贵。
唐棉存了点私心。
这张照片是属于她的。
她不想给别人看。
……
元旦当天,贺烛去临市见了个外商,很晚才回来,隔天上午也起得晚。
唐棉吃完早饭,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忽然听到有人按门铃。
她将节目暂停,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看了眼门口的监视屏。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留着长卷发,妆容艳丽精致,长得很漂亮。
唐棉谨慎地问:“你是谁?”
女人似乎把她当成了保姆,不耐地说:“我是贺烛的朋友,刚搬过来,找他有事。”
贺烛的朋友除了孔非他们,还有别人么。
“稍等,我去喊他。”唐棉没开门。
外面的人有点生气:“你让我进去行不行,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