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将白驰踹开,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拔掉了插在身上的刀,再次掐住了白驰的脖子。
面具下的盛千夷善且还能保持一些理性,脱了面具那便是谁也挡不住要疯魔的了。
白优眼看着带他离开的计划实施不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动手吧。
有悔和包通看到白驰被抓,也都纷纷赶来支援,两人纠缠住盛千夷想救人,纷纷让白优先跑,却被盛千夷左右手各抓住了一个。
另一个直接踩到了地上。
三个人的小命全都捏到了他的手里。
白优靠近盛千夷的身后。
就在他即将送他们上西天之际,她拔下了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扎进了盛千夷的后背人体精血汇聚之处,往上一挑将里面那个正在沉睡的黑色蛊虫直接挑了出来。
随后,毫不犹豫地的闭着眼睛一口咽下,吞进了肚子里。
盛千夷浑身一震,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对他出手的人。
“时霓?”
白优迎上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坦然,“抱歉。这蛊……不该存在。”
说完,白优忍不住呕了一口血。
她现在恶心爆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被蛊虫在身体里快速游走啃食的痛。
浑身都像在经历着无数次的骨折一样。
原来……他一直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白优在这一刻心里有些怅然,她以为她是了解他的。
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从来都没看懂过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承载这样的痛苦去为后胡卖命?
盛千夷生气地直接将面前的人全都丢了出去,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痛楚消失了。
或许早有心里准备,他甚至来不及在意她的突然背叛,反而拉住她猛拍她的后背,“快吐出来!”
“来不及了。”白优扯了扯嘴角,看向盛千夷淡淡笑了,“你已经无法控制那些百姓了。”
盛千夷眼眸微变,就着刚才的匕首就对白优动手,想要把蛊虫重新抢回来。
失去蛊虫他会死,但他不愿意她承受他所遭受的痛。
即便……她骗了他。甚至背叛了他。
但这些痛……不该她来承受。
他所爱的人,是这世上最纯净的那束光,不该被这些阴暗的蛊虫所腐蚀。
可是,白优在决定抢蛊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打了起来。
盛千夷出手极狠甚至毫不留情,一副要杀了白优的架势。
有悔急忙给白优递剑。
白优刚开始还有所保留,后来只能强忍着痛拼尽全力去应战。
四周风声呼啸,枝丫上的白雪簌簌抖落,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冰冷摩擦声。
像是某种死亡的召唤。
两人此时的状态都算不上太好,但他们到底一起长大,太过熟悉对方了。
就在两人决定以一击结束最后战斗的时候,两剑相对,眼看着他们的剑尖就要刺向对方,盛千夷倏然收剑,迎上了白优的攻击。
一剑穿心。
剑插进盛千夷的身体里,停了下来。
白优愣住了。
盛千夷就在她咫尺之间。
头顶雪花又开始飘落。
一片一片落到剑上,又很快被上面流淌的血所融化。
世间寂静,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消音。
白优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刚才他完全能够避开她的攻击,可他却故意迎了上来。
他是故意逼她全力以赴,故意死在她剑下的!
白优看着那双暗淡的碧眼,颤声问:“为什么?”
盛千夷又往前走了几步,剑也就刺得更深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起手对准伤口处抠了抠,一条拇指大小的白色蛊虫被他从心口处扯了出来。
蛊虫刚一离体就像是听到某种号召,以最快的速度跳到了白优身上。
然后,直接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白优没有躲。
认出这是阴阳蛊虫。
她刚才吃掉的正好是阴。
那条蛊虫钻进她身体以后,冲到了她的心脏处,接着心口一阵痉挛。而之前那条在身体里游窜的蛊虫像是被牵引,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回到了她脊背处,陷入到了沉睡。
疼痛虽然还在,却比刚才那种全身被啃食的感觉好了许多。
盛千夷脸上又挂起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不会让你死的。只吃一个,没用,只有我死了,这条蛊虫才会重新活过来寻找新的寄主。”
白优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傻丫头……”盛千夷咳出一口血,“带我走出深渊的人是你,能杀我的也只有你啊。”
白优:“……”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白优陈述道。
盛千夷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是幸福的样子,“也只有你骗我的时候,我才能短暂的拥有你啊。”
所以,明明已经猜到了结局会如何,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了她。
“……”
“时霓……我们刚才一共走了六千七百八十二步……至少这些路,你属于我……”
“你……你这个疯子。”白优的眼眶红了起来。
他们本是这世间最亲的亲人,为什么他却偏偏要选择别的路?
盛千夷笑了笑,是的吧。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疯了。
那么多年,他所追寻的,无非只是她而已。
可惜,终究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从站到她对立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活在阳光里的她,又怎会接受他这种阴暗沼泽里的疯子呢?
他根本配不上她啊。
换做是他,也会选宋从极的吧?
他们才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人。
但好在他用这场疯狂,换了那么几千步的路,让他拥有了她。
虽然很短,他也死而无憾了。
白优松开了手。
盛千夷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他依然寸步不离的盯着白优,即便她此时已经换了容貌,但神态气度还是过去那熟悉的样子,不管她怎么变,不管遭遇了什么变化,他果然还是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时霓……要是我们永远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你的身边只有我了……”
盛千夷望着一片片飘落的白雪,低声呢喃道。
白优蹲在他的面前将他拉了起来,无法接受他就这样死了,本来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白驰却忽然跑了过来,一把拽起了她,“他们的人来了,快走。”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队铁骑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穿着主帅战袍的男人坐在铁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盛千夷,孤跟你说过,不该为任何女人动情,你怎么就是不听,一个时霓还不够,又来一个?”
盛千夷躺在地上望着白雪等死,没有理会对方的话。
白优一颗无比混乱的心瞬间冷静下来,这就是盛千夷背后的那个人了吧?
她看着对面,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四五十岁的年纪,器宇不凡,尊贵异常,一看就绝非善类。
而且,他自称孤,那他应该就是后胡的王了。
她明明从未去过后胡,面前的男人却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张脸她确定他们曾经是见过的,她却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你是谁?”白优开门见山地问道。
“南集。”包通已经替对面回答了,“前大盛太子——南集。”
第84章 19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个名字让白优彻底惊住了。
南集?
盛千夷的父亲?
他不是早就死了嘛?
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 他为什么会跟后胡勾结到一起去?
当年身为太子的南集因为刺杀先帝被流放到北地,与胡人女子相爱并生下盛千夷,这之后盛千夷便成了皇室禁忌遭到了追杀。
爷爷去接盛千夷回来的时候, 她只知南集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所以宁可在北地受苦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来。但也因为如此,才顺利地保住了盛千夷的命。
此后, 便再也没有了南集的消息。
是后来他刺杀先帝的事情沉冤昭雪被追封,白优才得知原来他因为爱妻病逝,也随着去了。
如今,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早已死掉的人, 此时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身份还是大盛的敌人,这如何能叫人不震惊。
南集扫了一眼他们,目光比这冬日白雪还要冰冷,“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孤。”
包通脸色有些难看, 前朝太子成为了后胡的王,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您的画像一直在宫里悬挂着。”包通说道。
即便没见过, 但这与盛帝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他这个大理寺卿还是认得出来的。
南集冷笑, 直呼盛帝名讳道,“南盛还真是会装模作样啊。”
包通走上前来, 对于南集的叛国显然一时无法接受,比起盛帝, 对于很多人来说, 南集才是他们心目中最合适成为大盛国君的人。
作为时清先生的学生,南集年轻时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论学识才华武力气度,每一样都出众傲人, 是多少人的目标和梦想。
他所制定的很多治国方案至今各部门都在沿用。
尤其,他在科举人才上的改革,更是让很多有识之士拥有了更多的机会走入朝堂为国出力。
他在太子之位期间,大盛甚至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以说,如今盛帝能顺利安稳的掌权到现在,和当年南集所打下的基础万万分不开的。
若不是后来他突然发疯跑去刺杀先帝,这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看着自己最崇拜的人叛国,包通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南集!你身体里流着的是大盛的血脉,你是大盛的子民,这是你的根,更是你的家,为何要做出叛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众人被这一声质问弄得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一向淡定的包通居然会如此激动。
南集挑眉,低头看了一眼包通,笑了起来,“家?哈哈哈哈哈……当初把孤赶出大盛的,可正是这个所谓的家。”
“反正你们也要死了,孤不妨就让你们死的明白些。”
南集一夹马肚走到了包通的面前,“南盛能坐上太子之位,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包通被他问得愣住了,半晌才回答道:“你刺杀先帝。”
“孤当时乃是当朝太子,早晚这皇位也是孤的,为何孤那么想不开非得刺杀他?”
很多人当年也怀疑过,但后来因为平反,再加上盛帝已经登基此事便没有人再提。
眼下他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也大概能从中窥见其秘密了。
南集继续道:“当年真正刺杀先帝的人,是如今你们的大盛皇帝,他用此计谋嫁祸给孤,否则……这皇位何时轮得到他?”
“至于平反,无非是因为孤手上有他杀君的证据,才不得已妥协的罢了。”
皇权争斗素来如此,多少帝王都是踩着无数的鲜血往上爬的。
包通虽然心里已经大概明白,却依然不能理解,“既然是冤枉,你大可以回来夺权,你有那么多的支持者,将一切说明,大家还是会站到你这边,为何要叛国?”
南集被他的天真逗乐了,“你以为南盛能留着孤的活口让孤回来?”
“……”
“从上京到北地,孤这一路遭遇了多少追杀?后来若不是孤的妻子,你以为孤能活到现在?”
听着两人的谈话,白优之前所有的不解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秦丞相这样的三朝元老会叛国,甚至能在大盛的地界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建立起密不透风难以捕捉的谍网。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曾经的太子党啊。
他们本就是大盛,是南集的人,又何须再重新选择培养?
而且,当年若没有南集,也就不会有天玄司。
父亲可以说是被南集一路引领创建的这个机构,字符的运用,风水术的调和,情报密码的建立等等,皆出自他手。
南集这样的枭雄,是不可能甘心被流放的。
一个连自己都可以利用的人,除了权利和地位,根本不会把一切放在眼里。
白优想了想,一些细节处的不解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都说你在北地与一位后胡的女子成亲,那女人……其实是后胡王室?”
南集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
“怪不得在北地那样艰苦的地方,你却还是活了下来。接近那女子,也算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吧?”
南集笑了,“你很聪明。”
白优不置可否。
他没有回答,便已经是回答了。
南集当初来找爷爷求助的时候,天玄司已然倒闭,她也已经跟着爷爷四海为家,算算时间至少也有七八年了。
用这些年的时间伏遮,只为了搞定一个女人,这份耐心与魄力,也不得不让人佩服。
她甚至都怀疑,也许从他被冤枉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在密谋复仇了。
白优仰起头看向南集,“当年你将盛千夷送到时清先生手上时,我没猜错的话,那时才是你叛国计划,或者说复仇,真正实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