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煜走了。
桑胭沉重的心瞬间释然了。
然而,下一秒,桑胭又感到了空虚, 为什么叫你走就走呢。
怎么不多哄几句,多宠几下,老婆娶回家就是用来哄的。
我嫁给你了呀,守了足足三年的寡。现在要跟你闹离婚,你才正眼看了看我。
*
沈煜走后,桑胭越想越不是滋味,坐起身来在两个护工阿姨的帮助下喝了粥,洗干净了脸。
这时已经夕阳西下,窗外暮色渐浓。
护工阿姨问桑胭要不要转院,说桑总吩咐了,今晚要转院。
桑胭懒得动,闭眼躺床上,骄横对护工阿姨道:“桑总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桑小姐,您身份不凡,还是转院吧,桑总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他爱高兴不高兴。比这儿条件更差的,我都睡过。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桑小姐。”
“闭嘴,给我出去。”
未几,疲累的桑胭觉得瞌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人悄悄来到她身边,怜惜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像个英勇的骑士,将深陷泥淖的桑胭温柔的抱到了怀里。
桑胭很可惜今天的自己怎么没有化好看的妆,穿好看的衣服。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他的怀抱,却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桑胭忍不住在睡梦中出声责怪他:“你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他用温柔的声音在桑胭耳边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他落下他的唇,在桑胭脸颊印下湿濡的一吻。
睡得迷糊的桑胭闻到他唇边残存的烟味。
桑胭知道,喜欢洁净的他是个不抽烟的人,今天为什么要抽烟呢?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不要难过呀。睡一觉都会好的。桑胭在心里对他说。
*
隶属扶桑集团的高级私立医院,桑胭在豪华病房里醒来。
清晨阳光将简约大气的房间照亮。
桑胭看见有个人趴在她的床沿睡着了。
昨夜的桑胭服了有催眠作用的去肿消炎药,睡得沉实,以为是在梦里见的他。
不曾想到,一切都是真的。是他抱着她,转了医院。
桑胭偷偷看他,他睡着了。
平日里那一丝不苟的盛世美颜上布满了倦容。
其实只是一个崴脚,他们就将她紧张成这样,大可不必。
桑胭看着自己身上穿着柔软的粉色病号服,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换衣服了。
难道是他给换的?
那不是都被他看完了?糟糕。
下一秒又想起他们都结婚都好久了。连床都上过了,她还假矜持什么呢。
桑胭不适的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脚行动不便。
沈煜发现她醒了,探起身来,问她:“还痛不痛?”
“不痛了。”桑胭摇头。
“心动的节目组没有怪我耽误他们录制吧?”
桑胭心里想,幸好这次是一起录了两期的内容。
桑胭仔细回想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估算因为脚伤,自己会耽误多少工作。
“桑胭,昨日你家里人给我打电话了。”沈煜说。
“?”桑胭看向沈煜。
“他们要我劝你退圈。”沈煜放慢语调,征求桑胭的意见。
桑胭愣了两秒,回答:“我为什么要退圈?如果一个人的人生被别人说了做算,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些年你在圈内受了不少苦。你家人心疼。”
“那你呢?”桑胭终于勇敢迎着沈煜的目光,磊落跌荡的看了他一次。
你心疼吗。
沈煜哽住。
桑胭怕他说出的话让自己失望,快速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我说,我会告诉你,等你自己做决定。”沈煜将自己跟桑家人谈话的内容告诉桑胭。
昨日,沈煜将睡熟的桑胭转到桑家自己开设的医疗条件顶级、环境清雅的医院,安置好她以后,没多久,桑伦就给沈煜来了个电话,就桑胭的事严肃质问了沈煜一通。
桑伦坚持要桑胭退圈。
说桑家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不要她再继续做艺人。
沈煜知道,桑伦这一次是认真的。
“他们还问我是不是跟你婚姻有问题。”沈煜看向桑胭,眼神无奈。
桑胭吞了口口水,“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沈煜回答。
桑胭虚惊一场。
岂料又被对方套路。
“桑胭,我们不要在这时候离婚好不好。你家里人会担心你的。”
“嗯。”桑胭忍不住点头。
对啊,在这个多事之秋,桑家人都要她退圈了。
如果在这时候再让他们发现她真的跟沈煜婚后不和,那她在家人面前岂不是一无是处:
长到近25岁一事无成,在圈内停留十八线,在圈外还婚姻失败。
“那你帮我跟他们说,我不退圈。”桑胭想了想,不能自己总被套路,总得让沈煜也贡献一点。
“你劝服他们,我就答应你,不离婚。”桑胭表态。
“好。”沈煜欣然答应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沈煜问,站起身给桑胭拿拐棍。
“你今天没行程?”桑胭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占用内娱第一大忙人一整天,然后再一整天。
“我跟漠哥请假了。”沈煜回答。
“周漠准?”毕竟像沈煜这种行走的印钞机,停止工作一天,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为什么不准。”沈煜回答。谁是老板,桑胭可能没搞清楚。
桑胭下了床,左脚打了石膏,走不动。金鸡独立,样子搞笑。
“扶我,快扶我。”桑胭在跌倒之前叫沈煜。
沈煜上前来扶住她。
两人坐电梯到住院部楼下的草坪上散步。
桑胭呼吸到新鲜空气以后,心情也好了许多。
葱绿的草地上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做晨健。
走了不远的距离,两人在草地上坐下。
难得的,两人竟有如此悠闲的相处时间。
桑胭想起这三年,两人明明住在同一间房子里,却连话也没怎么说过。
沈煜因为忙,经常不在家。
而桑胭其实没那么忙,但总是要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不然就必须要留在家里,面对沈太太这个身份,面对沈煜。
桑胭清楚的记得,就算沈煜再忙,每一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会准时出现。
带着花和酒。
桑胭看着不远处晨练的一对老夫妻,想到了婚姻这个词。
她跟沈煜是怎么结婚的呢。
桑胭一直记得很清楚。
*
最开始,是沈煜的父亲沈志书跟母亲秦娆不远千里,亲自从京北到重城的桑家登门拜访。
那时候,桑胭正好跟关彤结伴外出旅游回来,拉着行李箱回到桑家。
客厅里坐着陌生的客人。
见桑伦跟桑父桑母在盛情款待这对夫妇,桑胭礼貌地跟生平素未谋面的他们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你好,桑胭。”很奇怪,桑胭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他们便知道了桑胭的名字。
他们在聊扶桑医疗新研发的心脏支架,是眼下在外科心脏手术中采用的最先进的国产支架,经济实惠,被各大医院广泛采用。
桑胭以为他们是桑家商场上的伙伴。
打完招呼后,桑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清点自己在国外血拼买下的东西。
翌日,桑伦没去公司,早早的来找桑胭。
桑胭还在睡觉,一脸起床气的开了门。
桑伦叫她去洗漱,然后桑伦很认真的告诉她:“沈家找桑家联姻。”
桑胭嘴里还含着牙刷,不明所以。“哪个沈家?”
“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去学过表演的男孩子他们家。”
“我我我师哥家???”桑胭目瞪口呆,咬在嘴里的牙刷掉落。
桑伦看着桑胭的眼睛,严肃又严厉的问她:“沈家的儿子叫沈煜,说想要娶你。叫他父母来说媒。你昨天也亲眼看见了。”
“他们不是来采购扶桑的心脏支架的?”
“他们是造航天器的,我们是做药的。若不是因为你跟他儿子产生了什么瓜葛,我们两家又怎么会坐到一起?”
“那,那,那你跟爸妈是怎么回答的。”
“我们说,要先征求你意见,所以,桑大小姐,你怎么看?”
“我,我,我当然愿,愿、愿意啊。”桑胭不懂自己为何结巴。
耳朵边上全是浓密的心跳声。
一辈子都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奇迹般的再次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是不是他还记得,他还欠她一幕戏,身骑白马走三关要来与她再续前缘。
彼时21岁的桑胭不明白为何天降联姻。
桑伦冷静仔细地将她的反应观察完后,给沈家回了肯定答复。
本来两家人说过在他们的事确定前,要在一起正式吃个饭。
但是因为沈煜在剧组拍戏,请不了假,这饭终究也没有吃。
后来,两个人在微信上约了个时间,直接就去民政局领证了。
领完沈煜本来想跟桑胭去吃饭,桑胭当时所属的经纪公司的老板卓熙临时找桑胭有急事,桑胭便没跟沈煜去。
那之后,桑沈两家也提起过操办婚礼,可是碍于沈煜在娱乐圈的身份,过早公布已婚的身份不好,这婚礼也搁浅了。
知道对桑家怠慢,沈家的聘礼倒是给了很多。
天文数字的基金、股票,价值不菲的传家宝,甚至是几架直升飞机,还有国内国外的几处房产、岛屿跟土地,全部都以聘礼的名义,快速登记到了桑胭名下。
忆起自己跟沈煜是如何结婚的,桑胭不禁笑了,一切是那样草率。
沈家迫不及待想要将她娶进门。
就连沈煜,都是那样着急。
*
那天实时新闻播报重城的绕城高速路上出了大型车祸,有十多辆车连环追尾。
沈煜从东部沿海的申城电视拍摄基地赶来,走的就是那条路。
冬天天冷,乌黑天空在下着丝丝冻雨。
桑胭仔细装扮了,穿了件崭新的羊脂白色的羊绒大衣,套一件浅灰色及膝针织裙,紧身裤袜打底,脚上是一双深统白色羊皮靴子。
将一头莹润长发披在肩头,脖子上围了条鲜红的羊绒围巾。
冷风吹过,围巾尾巴跟她的长发一起飞舞,一张瓷白面庞美得就像是从天空坠地的精灵。
撑伞等在城东区的民政局门口,桑胭忐忑不安的照了好几次旁边的玻璃墙,确认自己的妆容,深怕自己有哪里不错。
每个路过的高个子男人,桑胭都期待又紧张的确认对方是不是沈煜。
将近四年不见,桑胭害怕他变了,认不出他了。
又或者是她变了,他认不出她了。
从下午两点等到三点半,沈煜也没出现。
桑胭沮丧的以为,沈煜又会失约了。
准备转身离去时,才见前方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青年淋着冷雨,双手紧握摩托车车把,骑一辆崭新的重型摩托车来到。
雨笼罩了整个世界。
路上的所有行人都撑着伞。
唯独他的头顶是光秃秃的。
他缩着纤长身子骑车,像一只在雨中瑟缩的孤傲的鸟。
被媒体票选为盛世美颜的脸在灰蒙蒙的雨雾中白得发光。
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鸣凤眼冷淡骄矜得可以,桑胭确认了那生人勿近的眼神,就是他了。
“师,师哥。”近乎是四年没见,桑胭对着在时光中变得成熟的男人,左思右想,忐忑不安,最后只能用这个称呼喊他。
他真的变了,变得更美酷了,像个解不开的谜。
难以置信,那个被她以为此生都无法与之产生交集的她的师哥,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此时的沈煜身高与四年前相比,好像身高又高了些。
眼神相比少年时期,除了那股子浓烈的冷淡,还裹杂了一种长期身处高位后以我为王的肆无忌惮。
一头不搭理也自然有型的黑碎发搭在额前,脸孔绝美。
匆忙赶来的他在白色连帽卫衣外套了件黑色长款及膝羽绒服,下身是深蓝牛仔裤跟白色球鞋。
很随意的休闲穿着,出现在烟火城市的冻雨中,却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矜贵冷厉的气质,就像他这个人。
总是不经意间就夺走了别人的注意,他却还表露出并不是他本意的冷淡。
“进去吧。”沈煜将摩托车停到桑胭面前,连锁孔的钥匙也忘记拔了,一下车直接就将她拽进民政局,领申请资料。
桑胭撑着透明的雨伞,乖乖跟在他身后。
沈煜甚至都没对桑胭说过关于求婚的只言片语。
两人就一前一后的站定在婚姻登记书记员的办公桌前。
面容姣好,谈吐文雅的女书记员看着这对全程零交流的小年轻,好奇问:“你们是结婚还是离婚?”
“当然是结婚。”沈煜回答。
“结婚你板着个脸干嘛?多苦大愁深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嫁给你,你还不高兴。”结婚书记员对沈煜这人紧绷的脸很不满意。
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你是不是那个……”
在对方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前,“你认错了。”沈煜简短回答。
公务员上班时间也不方便追星。
登记员姐姐只好压下心中窃喜。
知道登记员姐姐心里在偷乐什么,沈煜告诉她:“你是国家公职人员,不能透露公民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