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松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说方才的感受:“累。”
秦郅和魏将军都笑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往宋青婵身边看了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又转过头来,继续和周朔他们说起话来。
他们男人家凑在一起说话,宋青婵一个妇人就不凑上去了,她也不想要听男人之间的话题。
她去寻了魏菱,魏菱和妇人们说了会儿话,觉得实在是无聊至极,就找了个空档溜走,跑着去与姑娘家玩儿投壶去了。
魏菱那个身手,在小姑娘里面玩儿投壶,当之无愧成了第一,小姑娘们都很是崇拜地围拢在她的身边。
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笑着说:“等俩月晋江书院开院,我到时候去开个给姑娘们强身健体的课,到时候我教你们啊。”
东都这些大家闺秀们,除了武将世家的女子,都生的弱不禁风的,一拳头下去就人就不行了。
魏菱看不惯,就和宋青婵她们商量起了这件事情来,宋青婵一听,立马就答应下来。
姑娘们一听魏菱这样说,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岐安府那个晋江书院?”
魏菱淡淡一笑,“正是如此。”
“晋江书院竟然要在东都开设了?我听说,那是一个男女能够同院的书院,我从未和男子一同读过书,这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啊。”
“噗,什么是和男子读书啊,我看你是想和你家竹马一起读书吧?”
姑娘们一阵哄笑,都对这个即将开起来的晋江书院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当然,也有的女子或是男子会觉得男女大防,这种书院开设起来……简直就是败坏名声。
宋青婵远远就瞧见魏菱在这边说话,她也就不过去打扰了,自个儿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眸光一瞥,好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像是杜若溪。
等她仔细看去时,却已经没了人影,只当是自己看错罢了。
也没安静上一会儿,一个丫鬟就偷偷摸摸到了宋青婵的身边来,垂着头说:“宋先生,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叙。”
宋青婵打量了番这个丫鬟。
身上穿的是安国公府的衣裳,那她口中的夫人,便只有陶氏了。
宋青婵可不想要去惹上什么麻烦,在孟雪融的大婚之日,要是和陶氏闹出点动静来,麻烦可就大了。
她朝着丫鬟淡淡笑了下说:“我与夫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便不去了,你同我与夫人说,陌路人罢了,何必相见。”
丫鬟点头应是,不敢耽搁,赶紧回去给陶氏回禀去了。
不到一会儿,午宴已开。
周朔走来,坐在了宋青婵的身边。
宴席之上,肖文轩作为安国公府的乘龙快婿,自然是要来给周朔这个东都新贵敬酒,肖文轩还是原来的样子,瞧着温文尔雅,摸不清楚他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相较而言,周朔对他的不喜欢直接摆在了脸上,肖文轩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后来,孟康国也来和周朔说了会儿话,周朔也心不在焉的,等到午宴结束了,贺礼也赠送了,宋青婵和周朔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宋青婵才知道,周朔从宴会开始到离开神情难看的原因竟是,杜若溪假扮了安国公府的丫鬟,缠上了周朔。
这场景秦郅也是看到了,经过秦郅点拨,周朔才想起来,现在缠着他的女子,竟然就是当初和他相看过的杜家姑娘。
周朔怕宋青婵又误会了,赶紧解释说:“当初我和她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都是将军他们觉得我孤家寡人,非得要带我去相看女子,可她们一个都没瞧上我。”左右周朔对她们也没什么意思,后来见了宋青婵后,就将别的女子的长相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青婵实在是太过耀眼,无人能比。
宋青婵握住他的手无奈笑起,“阿朔,我怎会不信你呢,我当然是知道你与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你没误会就好。”
周朔还怕杜若溪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宋青婵会怀疑他呢,只要她信他,一切都好。
只是杜若溪也忒烦人了,缠上他就要他帮忙救她爹,他又不傻,干嘛非得上赶着去替罪臣说好话,忤逆陛下的意思?
他眉头紧皱着,对此事很是烦恼,他觉得杜若溪实在是棘手。
宋青婵看出了他的苦恼来,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阿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好了,你莫要操心了。”
“真不用我帮忙?”
“真的不必,要是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如何能掌管周家的生意与中馈啊。”她笑得清浅温柔,丝毫没有因为杜若溪的事情而烦恼不堪。
在她的浅浅笑意里,周朔心头的恼意也散去了,也相信宋青婵必然是能够将这件事情解决好的。
他向着宋青婵拱拱手,正正经经说:“那就劳烦夫人了。”
“夫君客气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客气,两个人都忍俊不禁。
男子爽朗的笑声里,隐隐含着女子娇笑的声音,从燥热的风里飞至远处。
杜若溪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又来周家外面蹲了好几次,第三次的时候,从周家府邸里走出来个白白净净的丫鬟,丫鬟拦住她的去路,说:“我们家夫人请杜姑娘一叙。”
“夫人?”
“我家夫人自然是周指挥使的夫人宋先生了。”
这个丫鬟,正是翠珠,得了宋青婵的令来请的杜若溪。
报上宋青婵名号后,杜若溪犹豫了下,还是跟着翠珠进了周家的大门。
堂屋中,宋青婵让白秀煮上了最好的清茶等着杜若溪过来。
杜若溪一进门,就看到周朔那个美艳的夫人正与丫鬟一起煮茶,茶香蔓延在整个屋里,扇子一打上,茶香就与清风缱绻相随。
杜若溪没有近处瞧过宋青婵,只是远远跟过一段时日,那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宋青婵生的实在是貌美。如今离近了,宋青婵还抬头朝着她轻轻抿唇一笑时,似乎百花颜色,都在那个女人的笑意间黯然失色。
她生的比花娇。
甚至是比东都第一美人的孟雪融还要多上几分撩人的意味。
杜若溪彻底愣住,她只当宋青婵好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看。
她缓缓低下头,脸上有些烫人,家中有这样的妻子,怪不得周朔连一眼都不肯分给她了……而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要给周朔做妾。
就这样的恬不知耻,也像极了她高高在上放下身段的施舍。
现在想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杜姑娘先坐下吧,这碗茶马上就好。”轻柔的声音从宋青婵的朱唇中吐出,杜若溪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坐了下来。
她硬着头皮问宋青婵:“不知宋先生有何事?”
宋青婵云淡风轻瞥去,“杜姑娘何必多此一问,莫要与我说,多番纠缠我夫君的人不是你杜若溪。”
杜若溪脸上涨红,好歹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被人这样径直戳破了丑事,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她支支吾吾半晌,只道出一句:“不是如此……是我与指挥使先认识的……”
第90章 兴盛(一更)
夏日里燃檀香,宋青婵觉得太过沉重,她就置办了些清新兰花香。
此刻,正堂之中,兰花香与浓郁的茶香融在了一起,杜若溪说完那些话后,低垂着头坐在原处,也没了什么动静。
宋青婵斟好一杯茶水,让白秀送到了杜若溪的跟前,她才开了口问:“姑娘说的先认识,指的是两年前夫君与您相看的事情?”
杜若溪碰触到滚烫的杯沿,又被宋青婵的话给吓得缩回了手指来。
她“嗯”了一声,好像又找回了一点点底气来,“若不是当初的一点变故,我与指挥使早就在了一起,也就没有宋先生什么事了……”
现在想起来,杜若溪悔不当初。
要是能预见今日的结局,她说什么都不会嫌弃周朔。
怪就怪她自己识人不清……眼睛瞎了竟然嫁给了唐桓,这下子好了,众叛亲离,无人相帮,她只能舔着脸都找周朔了。
“呵。”正在杜若溪回忆往事时,听得宋青婵一声冷笑,“不知道姑娘所说的变故是什么?是您觉得阿朔言辞粗糙行为粗鲁,所以不屑与他为伍,觉得他这样的一介莽夫,配不上您娇滴滴的尚书府大小姐?还是说,您觉得那时候阿朔一介白身,并无官职在身,便瞧不上他的身份?”字字句句,砸在杜若溪的心口上。
当初,她的确是如同宋青婵嘴上这样所说的。
杜若溪唇瓣动了动,正想要辩驳,可宋青婵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宋青婵继续说了下去:“且不说姑娘您当时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后来做的事情,可真真是不够厚道了。”
当时魏将军可给周朔寻了不少姑娘来相看,大伙儿都希望周朔那么大的年纪了,能够成家立室,可杜若溪与周朔相看之后,不仅看不上也就罢了,竟然还将周朔的事情在姑娘们之间大肆宣扬。
说周朔是一个粗糙无比的莽夫,谁见了谁倒霉。这话一说出去,那些个原本对周朔还有些期待的女子,自然是不敢再去与周朔见了。
甚至姑娘们还在背后偷偷笑话周朔。
宋青婵估摸着,到如今周朔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呢。
但今时今日,杜若溪怎就能昧着良心说出是她与周朔先相识的?怎么就能说出她不让宋青婵就得不到周朔的?
听着,着实是让人恼怒啊。
即便如此,宋青婵嘴角还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她抿了一口热茶,缓缓继续说了下去:“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孩童了,杜姑娘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单纯无辜,你接近阿朔的目的众人皆知,何必再藏着掖着?”
杜若溪的眼神一乱,拿过茶案上的热茶,尽量平复下自己的心态来,“宋先生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当真听不明白?”宋青婵也不想要多客气了,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杜若溪的跟前去,“令尊杜尚书挟齐王叛乱,陛下即位,对东都一众叛逆之臣从宽处置,可令尊之罪巨大,无法姑息,难逃死刑。”
女子柔软的声音里全然是戳心的刀,刀刀刮着杜若溪的心头肉。杜若溪听着宋青婵的话,脸色发白,身子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只可惜,宋青婵可不必顾及她的心态,戳心的话继续道来:“杜尚书一倒,整个杜家是树倒猢狲散,杜姑娘,你的夫君唐桓,你自个儿选中的才情卓绝的夫君唐桓,可有对你不离不弃?可有站出身来挡在你们杜家身前?”
“他……”
“他并没有。”宋青婵道,“不仅没有,还怕杜家之祸惹上自身,将你休弃回了家中,成了东都不少人的笑柄。”
字字句句,皆是将杜若溪的心脏剜得鲜血直流,她终于没有忍住,厉声吼:“你住嘴!”
“住嘴?杜姑娘你来纠缠招惹我家夫君时,为何没想过住手?哦,是了,你们杜家已经无路可走,你只能将目光放在了阿朔的身上,为此,你不惜提出要为他做妾的提议,可那也不过是杜姑娘一厢情愿罢了。”宋青婵回头,按住了杜若溪颤抖的肩膀,“多番纠缠,不过是想要求阿朔救令尊一命,可是,阿朔凭什么要救?”
此刻,杜若溪已经泪流满面,她咬紧下唇,咬的唇瓣都破了皮,也没有在宋青婵的质问里说出一句话来。
宋青婵反倒是帮她答了:“是为了你曾经对他的编排诽谤,还是为了用自己大好前程去帮你一把?可笑,实在是可笑,你心心念念的夫君唐桓都能在这种境地下弃你于不顾,凭什么我的阿朔就要救你?”
杜若溪再也绷不住了,她没了往日里的荣光,一骨碌就从椅子上跌在了地上。袖角打翻了桌上的茶水,茶水已温,撒了她足足半身,也湿了一片。
她苍白着脸颊,歇斯底里地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帮我一把?!所有人都不愿帮我,甚至还要踩上一脚,我祖母已经没了,我们已经凄惨到了这样的地步,为何就是不帮帮我啊……”
杜若溪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
仿佛宋青婵就是那个见死不救的大恶人,不仅不救,还将杜若溪践踏了一遍。宋青婵其实是个极为容易对人产生同情心之人,可面对杜若溪,她却完全起不了这种心思来。
就因为她杜家罹难,她就能以弱者的姿态来请求周朔与她帮忙吗?
要是不帮,她和周朔就会被打上见死不救的标签。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宋青婵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弯下腰,用冰凉的指尖拭去杜若溪眼角的泪珠,声音更加温柔起来:“杜姑娘,日后莫要再纠缠阿朔了,我们周家是不可能帮你的。”她垂下眼帘,用帕子擦掉沾染在指尖上的滚烫的泪水,她淡淡道:“若是再如此,就莫要怪我与旁人一样落井下石了。”
杜若溪哭得更加厉害了。
话已至此,宋青婵也不与她说下去了,要是杜若溪真的再继续纠缠周朔,她倒是能够狠下心去皇后娘娘那边吹吹风,做个小人。
漠然转过身,她吩咐白秀:“送杜姑娘离开吧。”
“是。”
杜若溪拼命挥着手,想要抓住宋青婵的裙角,嘴里凄厉地说着:“宋先生!宋先生!你救救我阿爹吧!我阿爹只是一时走岔了路……”
宋青婵不再回头,转身就去了后院。
年年岁岁正与刘襄李如云玩耍,李如云抬眸见宋青婵走来,便问了句:“事情解决了?”
宋青婵恢复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接过了性子乖顺可爱的岁岁,在她的小岁岁脸颊上亲了一口,点点头,“杜若溪应当不会再缠着阿朔了。”
刘襄也抬起头来,哼了一声,“那就好,真不知道杜若溪是怎么想的,她爹走上这一条路开始,就应该得想到今天的结局。”
宋青婵不置可否一笑,不想要再提起过去的事情,就和她们两个人继续说起晋江书院在东都的规划来。
不得不说,晋江书院在东都的开设,只能用顺风顺水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