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开两个月都没回的冯府大门时,冯相居然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
低矮的山丘,林风骑在马上,借着山丘灌木的遮挡,观察着远处的平原,他身后,跟着一千同样打扮的骑兵。
“斥候,还有多久?”林风轻声问。
一个耳朵贴在地上的护卫回道:“听马蹄声,还有三里。”
林风沉声说:“快来了,大家注意!”
很快,一队配着弯刀,穿着羊皮的契丹起兵从远处平原的官道上大摇大摆的经过
林风默默握紧手中的银枪,等远处的队伍过去一半,大喝一声,“弟兄们,杀!”
林风提着银枪,一夹马镫,左手还牵着另一匹马,对着下面冲了下去。
而林风身后的护卫亦是如此,跟着林风冲了下去。
在往下冲时,林风和其他骑兵自动排位,等到冲下土丘时,散乱的骑兵已经成了一个尖锥型的骑阵。
林风在整个骑阵的中前方,见骑阵已成,直接带着整个骑阵加速,林风之前特地选平原给了骑兵很好的加速场地,等到林风带着骑兵冲到契丹面前时,整个骑阵像利剑一样,直接穿透了契丹大军。
契丹大军的领将虽然从发现骑兵时就停下,准备迎战,可林风从山丘冲下来,也不过几息的时间,等到契丹将领再想列阵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林风的骑兵,简直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契丹大军的队伍直接来了个三进三出。
再次从契丹大军中出来后,林风感觉到骑兵队伍已经稍慢,立刻翻身换马,高呼一声,“撤!”,林风身边的护卫举旗,林风带的骑兵一看,也立刻换马,和契丹大军脱离。
然后林风带着骑兵,一溜烟跑了。
刚刚整好战阵准备围困林风骑兵的契丹将领,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骑兵,气得一把掰断了自己的军旗。
……
“呕——”
一处丛林中,林风扶着马吐得胃都快出来了。
护卫递过来一只水囊,林风接过,灌了一口水,想压压,却不想也吐了出来。
护卫忙问:“小郎君,没事吧!”
林风摆摆手,靠着马,有气无力地说:“吐成这样,让兄弟们见笑了。”
旁边护卫和将士却见怪不怪,一个偏将笑道:“小郎君已经不错了,头一次上战场谁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小郎君只是吐一场,光这胆识,已经强旁人太多。”
林风苦笑,“我现在也腿软,刚刚在战场上只是神经粗没反应过来。”
众将士轰然大笑,偏将拍拍林风,“还以为你天生不知道害怕呢!”
一场偷袭下来,整支骑兵消耗不小,于是就地扎营,偏将带着将士开始埋锅做饭,林风也一松懈,直接腿软的靠着马坐下。
看着旁边生火的士兵,林风叹了一口气。
当初刚知道要跟卢质学习,林风以为自己是来读私塾,可很快,林风就发现他是来读综合大学的,但现在,林风明白,他是来读军校的!
还是在部队有实习点的军校!
这部队实习还是实战!
难怪他爹冯相非要把他送到这读书,这样高档次的军校,确实是京城没有的!
拜他老师卢质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林风系统地学习了一遍古代军事,从排兵、到布阵、再到各种阵法,尤其是骑兵阵,本朝不愧是以武开国,先帝和当今皇帝昔日更是以骑兵闻名天下,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就像今日他初战,一个简单的偷袭,就用到了如何组尖锥阵,如何在平原加速,如何以最大的速度撞上敌军造成最大伤害,甚至在最后撤军时,如何快速和敌军分开,不被敌军缠住,都有专门的方法。
甚至为了提高骑兵的来去自如,不被追上,偷袭的骑兵都是一骑二马配备。
林风也是此时才明白,以前看电视剧上一片兵马呼啦一下涌上去,看得热血沸腾是多么蠢,电视剧上那样的打法,在真正将领面前,就是送人口,还是最低级的送人头。
见识到古代冷兵器战争的魅力,林风也终于从怕卢质揍表现得很主动学习,到心甘情愿主动学习。
他知道,这些知识,可能错过这个村就真没这个店了!
*
河东节度使府,卢质正在写一份上呈兵部的战功。
秋收以来,契丹眼馋中原丰收,不断派小股契丹骑兵进去河东劫掠,卢质身为节度使,也派出不少骑兵,劫杀境内契丹骑兵。
一月下来,上下将领也都杀敌不少,攒下很可观的军功,卢质自然不能让部下白忙活,也每月一一记录在案,准备和每月的奏表一起送往京中。
写到林风时,卢质的手一顿。
这个孩子的军功,他该不该报上。
沉吟了一会,卢质在最后,写上:
林风,杀敌二十。
第30章 (二更)
晋阳城的城墙上, 北风吹得旗帜呼呼的响。
卢质负手而立,看着远处不断集结的契丹大军。
契丹在多次派小股骑兵劫掠不成后,又不舍放手中原的丰收, 最终准备兵压边关。
卢质看了一会, 问身后的林风,“契丹前锋大军今日应该就会集结完毕,开始进攻,如果你是我方主将,你会怎么做?”
林风一激灵, 知道又到了每日的抽查提问时间, 忙认真想了想:
“战事一起,百姓生灵涂炭,如果是我是主将,我会紧守城池,抵御契丹大军。”
卢质听到前半句还点点头,可听到后半句, 脸一黑, “紧守城池?”
林风眨眨眼, 不明白自己回答有什么问题, 人家来攻打, 我们防守,难道不对么?
卢质摸摸袖子, 发现忘了带戒尺, 直接一巴掌拍林风头上,“你是猪么, 人家都打来了, 你还只知道紧守城池。”
林风捂着头, 委屈,“先生,守城不对么?”
卢质打完林风,又恢复负手而立的平静。
“守城没错,可紧守城池,敌军都攻来了,你却在死守城池,敌军把你一围,你岂不是被包饺子了,到时每天一睁眼四周就是敌军,就算你稳得住,城中百姓也稳不住,而且城中百姓都靠在城外打柴生火做饭,你死守城门,城中百姓不过日子了。”
林风一愣,“那不死守,该怎么办?”
“我这些日子白教你兵法了,对方刚刚来到,长途疲惫,当然是趁此机会先集合起大军,抢攻对方,如此才能占有先机。”
“可如此一来,不就双方直接开战了么,战事一起,只怕要死伤不少将士。”林风皱眉,大概受后世影响,在他观念中,打仗这事,最好能避免就避免。
卢质看着林风,“你是不是觉得守城比直接打仗可以减少伤亡,甚至你觉得避免战争,就可以避免伤亡?”
林风点点头,这不是显然的事么!
卢质看着远处契丹大军,“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最好直接滚回京城去,并且永远不要领军。”
“先生……”
卢质转头看着林风,“你知道一座城死守五个月的后果么?”
林风愣了愣,摇摇头。
“昔日伪梁皇帝攻打沧州,沧州节度使懦弱无能,不敢出兵,只敢仗着城池死守,伪梁皇帝见沧州城高墙厚,知道强攻会损失很大,就改攻为围,一直围了五个月,五个月的时间,整个沧州粮草耗尽,城中百姓甚至易子而食,沧州将士更是以宰杀百姓为军粮,等到五个月城破后,整个沧州,几乎没有活着的百姓,成了一座死城!”
林风骇然,“这……这么严重。”
“没有充足的粮草准备,任何一个城池,都承受不起封城百日的后果!”卢质淡淡地说。
林风听得手心冒汗,“那打仗?”
“你知道当年先帝打天下时,契丹来犯,先帝明明在和伪梁争天下的紧要关头,却丢下伪梁,领大兵急行军堵上契丹,并且以三万对三十万,硬碰硬么?”
这段历史林风听过,林风想了想,“为了震慑?”
“没错,先帝以三万骑兵在平原硬扛契丹大军,那一仗,彻底打败了契丹皇帝,彻底打垮了契丹大军的不败神话,从那以后,契丹人闻先帝名色变,此后五年,契丹大军未敢踏入中原一步。”
林风若有所思,“依城而守,看着可以减少伤亡,却显得懦弱可欺,敌军必然更是猖狂,再加上城池被围,城中消耗,最后反而损失更大,而主动出兵,速战速决,看着伤亡大,却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再大胜,短时内,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
“孺子可教也,所以敌军来犯,若兵力允许,主动攻之为上,守城为下,当然,若是实力不允许,那除了赶快求援,死守城池你也没别的办法。”卢质转头看向城下,“好了,今天就让你看看李家骑兵真正的用法。”
林风忙低头。
城下远处,契丹大军刚刚到达,正准备休整,突然,一声炮响,晋阳城的城门大开,早已准备好的骑兵鱼贯而出。
出来的骑兵迅速组成骑兵阵,然后整体提速,用比林风那天大N倍的攻击骑阵,狠狠撞上对方大军。
然后骑兵借着冲势,硬生生撕开契丹大军防御,将整个契丹大军打散,随后骑兵分成两翼,开始掩杀。
整个战场,迅速成了一个大型的绞肉机,契丹大军,晋阳骑兵,都绞在里面。
整个战场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卢质让鸣金收兵,骑兵脱离战场,撤回城中。
而契丹前锋,因为首战受挫,撤兵三十里。
卢质站在城墙上,“看到么,只有你打疼它,它才会缩回去,走吧,这只是前锋,过两日契丹主力会来,只有硬挫一场主力,让他知道占不到便宜,他才会不敢来犯,今年的晋阳,才会安稳。”
“先生,”林风突然出声叫住卢质,“下一次契丹主力来,学生也想自请出战!”
“随你!”卢质摆摆手,转身离开。
*
自从那日自请出战后,林风就带着自己的骑兵小队加入到晋阳军中,因为武艺过人,作战勇猛,几场仗下来,林风就有了不小的名声。
再加上他的老师是卢质,很快军中上下就都知道,他们节度使有个学生在军中历练。
林风本来性子就大大咧咧,又为人仗义,很快就和边关的将士打成一片,所以没过多久,军中新晋的青年将领中,就多了一个林风。
一时间,林风声名鹊起。
林风自然高兴极了,他也没想到,他在打仗上这么有天分,林风寻思着,照他这个积累军功的速度,在边关混三年,也能混个偏将出来,要再努力努力,奋斗个十年八年,说不能做个大将军。
所以在认识到这点后,林风就不由把学习重点都转移到军事上,在林风看来,他以后都要走武将路子了,干嘛还要学习那些经史。
可谁想到卢质却不这么想,林风每次从军营回来,卢质都要把他落下的经史给他补上,终于,在卢质又给他补经史时,林风忍不住说:
“先生,做人要扬长避短,我都打算走武将的路子了,为什么还非要学经史?”
卢质眼皮都没抬,“我的学生,就应该是文武全才。”
林风无语,他上辈子学理,国家都没要求他学文,为什么现在他的老师就非要求他文武全通。
林风忍不住问:“先生,您以前教的学生,也全都要求文武全才吗?”
卢质抬抬眼皮:“要求了。”
“那他们都文武全才了么?”林风好奇。
“没有!”
林风不解,“那您为什么非要我文武全才?”
卢质看着林风,“他们没有文武全才,那是因为他们比猪还笨!”
林风大汗,“那我呢?”
卢质轻飘飘的说:“你比猪聪明点,所以我想努力下!”
第31章
这些天, 卢质有些心神不宁。
当初他决定上报林风军功,其实有打着试探一下皇帝的意思,可不想他上报军功顺利被批了, 皇帝却什么其他的表示都没有。
卢质素来知道皇帝是个直性子, 爱憎很直接,如今这种悬而不明,反而让卢质心里很是不安。
就在卢质坐立不安时,他却不知道,皇帝不是心思变深沉, 而是最近天天一哭二闹三折腾, 压根没看到他的奏表。
皇帝寝宫
皇帝扑在冯相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冯相,他们都嫌弃朕老了,要撵朕回晋阳老家了!”
冯相满头黑线,“陛下,群臣只是请求奏立太子, 太子就算立了, 也是住在东宫, 自古没有皇帝在位一日, 就没有撵皇帝出宫的道理。”
皇帝抽泣, “可他们口口声声都说朕年事已高……”
冯相张张嘴,很想说您都七十多了, 奏章中提一句年事已高不为过吧, 只是这话他到底不好当着皇帝的面,只好换个说法。
“其实但凡皇帝登基, 为确定国本, 一般都会立太子, 这是常事,就像先帝,登基后,就考虑过立长子为太子,只是当时先帝长子和哥儿太过年幼,又没有丝毫军功,先帝怕他无法服众,才没有立。”冯道意思很明显,人家刚登基就开始立了,您都登基十七年了,立太子已经不早了。
皇帝显然有些不乐意,“小二他年纪轻,也不大稳重,还得多历练历练。”
冯相对这句话倒是无比赞同,二皇子他岂止不稳重,他简直是不定时暴起的疯子,这种已经不是需要历练了,他最需要的是回炉重造,可问题是现在他没法回炉重造,而您又总共就两个亲生儿子,瘸子里面拔将军,您就干脆将就一下好了。
其实对于立太子的事,冯相也不大热衷,甚至压根就没参与,可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二皇子一脉已经实在等不下去了,如今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再加上暗处好像还有三皇子一脉煽风点火,如今朝堂不稳,于国无利,冯相只好捏着鼻子来安抚一把。
冯相笑道:“二皇子还在宫里,如何能够历练,不如陛下让两位年长的皇子开府,到时进入朝廷,也能跟着群臣历练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