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宋时，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出了什么事情吗？”
但是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赵祝芙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开口，就听到那边的男声突然说道：
“芙芙……”
赵祝芙眉头突然一松，她嘴张了两下，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救救我，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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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赵祝芙不知道自己挂断了智脑，紧接着起身平静地和任课老师请了假，最后慢步走出教室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很少见地，她心中浮现出了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大脑似乎也停转了。
一直等到她稳步走进了自己停在校门口的悬浮车之后，女孩子看着悬浮车上的自带AI 发愣，听着它温声询问自己要去往何方。
金发的皇女停顿了几秒，转而听到自己说道： “关闭自动驾驶，转手动驾驶。”
AI温和地开口应声：“好的殿下，请您注意安全。”
赵祝芙坐在了驾驶位上，她慢吞吞地摸到了有些陌生的方向盘，在悬浮车自动为她带上了所有防护用具之后——
她毫无预兆地把速度开到了最大化。
如果有人正巧站在路边，就能看到一道残影从第一军校的正门口突然离开。
在快要到皇宫之后，赵祝芙的车速才慢慢降下，她经过数道安检，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宫殿的门口。
下车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智脑时间显示。
距离刚刚‘忒弥斯’给她发送讯息到她到达，之间只相隔了十九分钟。
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踏入了殿内。
殿内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所有东西都归在原位，水晶能源灯孜孜不倦地发散着光亮与温度，宫殿内的每个角落在这份光亮下都无所遁形。
赵祝芙环顾四周了一圈，慢慢皱起眉：“忒弥斯？”
她边大步走向殿内的医疗室，边道：“大概描述一下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忒弥斯’轻叹一口气，女声依旧温和：
“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宋时先生用完了早餐之后，我便为他指明了医疗舱的方向，在设置好检查数值后，宋时先生便进入到了医疗舱，但是在治疗开始的十分钟后，他突然发出了呼救音，所有的指数也极具下降，进入了最低值……”
赵祝芙紧紧地抿住唇，‘忒弥斯’还没说完话，她已经伸手推开了医疗室的门。
赵祝芙的殿内医疗室使用的是最高规格的医疗舱，被放在医疗室的最中央，但是通常情况下也只是被她用作最基础的身体检查或者修复。
而同时，医疗室内也有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材，但是这些也只有她的私人医师上门的时候才会被使用。
而现下，医疗舱大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赵祝芙皱起了眉，她只觉得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她抬起了头——
她要找寻的黑发青年正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前。
对方还穿着她的睡袍，看上去紧巴巴得有些可笑，但是偏生没有穿鞋，浴袍下一段脚踝白得有些晃人，像是某种禁忌的产物。
赵祝芙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她安静地看着背对着自己，面向窗外的宋时。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对方显然有所察觉，他慢慢转头，精准定位到了赵祝芙的位置：
“您回来了。”
赵祝芙眯了眯眼，但是她没有贸然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了看依旧安静地站在那边的青年，过了几秒才又开口问道： “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吗？”
黑发的Omega背脊笔直，闻言眨了眨眼，似乎是认真地感受了一番，才回复道： “感谢你的治疗，我现下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赵祝芙闻言张了张嘴，但是又很快闭上，她没有再去深究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留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治疗室。
等到她关上治疗室的大门，年轻的皇女的一张脸才突然冷了下来：
“‘忒弥斯’。”
‘忒弥斯’的声音快速响起：“很高兴为您服务，殿下。”
赵祝芙言简意赅：“我需要刚刚治疗室内的所有录像，还有宋时身体状况的各项数据。”
她停顿几秒后才继续说道： “你把这些传送到我的智脑以后，在主数据库内消去这些痕迹。”
‘忒弥斯’是她的个人AI，但是鉴于它服务于皇室旗下，权限自然不可能高过皇帝陛下，赵祝芙不会傻到让那位皇帝抓住自己任何的小辫子。
‘忒弥斯’的声音如常：“好的，殿下。”
几乎在它话音落下的同时，赵祝芙只觉得自己腕内的智脑微微发烫了一下。
‘滴，信息传输成功。’
赵祝芙慢慢踱步上了二楼，她进入书房后，便把智脑投影向了空地。
摄像装置覆盖了整个治疗室，录像的开始，是治疗室的大门被打开。
那是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
属于宋时。
“好了，宋时先生，现在在您的面前，就是九殿下宫内的治疗室，您往前走六步，便能达到治疗舱的位置，我已为你调整好治疗方案，请直接躺入其中。”
‘忒弥斯’的声音在录像中显得微微有些失真，而在画面中央的宋时却看不出一点眼盲的模样。
他随着指导音，神色自如地进入到了治疗室，甚至慢吞吞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说道：
“谢谢你，‘忒弥斯’。”
“这是我应该做的，宋时先生。”
宋时的步伐很稳，‘忒弥斯’说是六步，他一步没有多走，一步也没有少走，就那么精确地站在了治疗舱前。
治疗舱在感应到有人靠近后，便主动开了舱门，黑发的Omega停顿了几秒，便慢慢侧身，准备躺入其中。
——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任何问题。
赵祝芙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段录像，她眯了眯眼，转而突然挥手停下录像。
她面无表情地放大了现下的画面。
黑发的青年在停止的画面中，神色平静，他正面对着打开的舱门，做侧倒的动作。
而赵祝芙的眼神却停留在了她放大的部分。
那是宋时的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头至尾一向神色平静的青年早已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小指神经质地发着颤，在画面中微微抽搐着。
毫无疑问地，从这个时候起，宋时就在害怕。
赵祝芙抿了抿唇，她隔空一点，让录像继续播放。
青年的神色如常，但是似乎是因为不能视物的原因，他的动作越发缓慢，最后躺倒在了治疗舱之中的定格动作甚至有些滑稽。
——他的双手紧握，放在了胸前。
这是一个鉴于祈祷和献祭之间的姿势。
赵祝芙挑了挑眉，看着录像中医疗舱的各项身体数值。
只不过过了几秒，突然地，数值开始飙升起来。
‘忒弥斯’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地响起：“宋时先生，宋时先生，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请问您是否有感觉到不适？”
青年没有回复，录像之外的赵祝芙却慢慢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录像的视角按照她的指令切换。
在一个俯视镜头下，赵祝芙能看到，在半透明的医疗舱的舱门之中，被禁锢在其中的黑发Omega神色痛苦，他像是感觉到呼吸困难一般，努力地喘息着，很快，他又开始尝试用肘击让医疗舱门重新开启。
但是因为医疗舱自带麻醉气体的缘故，他的肘击极为无力，只是尝试了几下便再没动静。
而下一秒……
赵祝芙慢慢睁大了眼。
她看到，在医疗舱内的男人半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他张着嘴，却像是发不出声音，紧接着，有什么液体从他的眼角那里缓缓流下。
宋时哭了。
他哭得悄无声息，没露出半点声儿。
赵祝芙很确定，就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直接扒开医疗舱的舱门，把自己的耳朵贴着宋时的嘴，都可能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就是那么隐忍的哭泣，让赵祝芙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心脏被收紧的感觉。
她无意识地又挺直了一点背脊，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里的青年。
终于地，另一边的‘忒弥斯’在当时的她的示意下，中断了医疗舱的使用，医疗舱门打开，还在挣扎的宋时几乎是直接摔了出来。
他吃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却没有发出半声痛呼，而之后，她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画面中发出： “宋时，宋时，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出了什么事情吗？”
就在这时，本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伸展开了身子，因为意识尚且不算清醒，他只能茫然地寻找着赵祝芙的声音方向
努力了几秒之后，他像是实在找不到那个方位，突然嘶哑着声音叫了起来： “芙芙……”
赵祝芙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紧，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只是听着宋时在那里，缓慢而痛苦地继续说道： “救救我……救救我……”
这是‘宋时’。
赵祝芙再清晰不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接下来的录像。
然而，让女性Alpha多少有些失望的是，接下来的录像显示：
在当时的赵祝芙直接挂断了智脑联络之后，青年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站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快速地把糟糕的自己稍稍收拾了一下。
期间，他甚至礼貌地问‘忒弥斯’要了一些干净的水大概清洗了一下脸部，还在治疗室走了几圈，这才变成了刚刚赵祝芙推门看进去的样子。
录像结束了。
赵祝芙在原地停了几秒，这才轻叹了一声，这才把自己整个地摔进柔软的太妃椅中。
她闭着眼，开始回忆刚刚在录像里看到的种种。
突然地，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现在她所面对的那个宋时，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壳，而撬开那层壳，才是那个会对她说‘救救我’的宋时。
——她认识的那个宋时。
第八章
“幽闭恐惧症？”
“对呀。”
赵祝芙坐在宋时面前，声音平和地问道： “‘忒弥斯’综合了你的表现，判定是幽闭恐惧的可能性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你之前是有这方面病史吗？”
此时，已经是晚餐时间，长桌上，宋时和赵祝芙各占一头，智能家庭机器人为两人送上了今晚的营养液。
赵祝芙拿着勺子，慢慢地挖了一勺眼前果冻状的物体，却没放入嘴中，只是在等待宋时的回答。
长桌另一头的黑发青年换了一套镶着金边的真丝衬衫，他那双金色的眸子灰蒙蒙的，却准确定位到了赵祝芙的位置：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有这样的疾病，殿下。”
赵祝芙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勺子放回到了托盘上：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记不记得之前进入治疗舱以后发生了什么？”
她抬了抬眼：“我这里的数据显示，治疗舱的治疗似乎被中断了，现在也尚且没有留下完整的数据。”
这一次，黑发的Omega沉默的时间慢慢变长了一点，他似乎是在思考，但是最后也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很奇怪，殿下，我不记得了。”
……又是这一句。
赵祝芙看了一会儿眼前光滑的勺子，上面正映衬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不做声地观察了一会儿自己这张脸。
十八岁的‘赵祝芙’，对于她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陌生了。
相比起二十六岁的她，还能被归为‘少女’行列的‘赵祝芙’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皮肤白皙，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的末端微微上扬，看上去就带着天然的笑意，极好相处。
和那个二十六岁的女皇陛下不同，她这张脸在正常的时候，不会令人感觉不怒自威的意味来。
而只有像她现在这样，突然地拉下脸来，才能看出一点点这张十八岁的皮囊下，装着的那个二十六岁的她。
那宋时呢？
赵祝芙慢慢地抬眼，看着已经开始乖顺地挖着营养液进食的宋时，青年的黑发柔顺，微微束起的袖子下，是线条明朗的皮肤肌理。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营养液，也开始进食。
赵祝芙确定，上辈子的宋时，并没有幽闭恐惧症的毛病。
而从这辈子的宋时口中，能体现出，对方至少也不是在蝴蝶效应下，先天得来的这种疾病。
那只有可能……
赵祝芙的眸色微黯，想到了宋时身上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有新有旧，但她却不敢想，如果以最旧的那条疤痕推测宋时被□□的时间，那该有多久。
但是她知道，作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元帅，宋时在星网上销声匿迹，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了。
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也足够摧毁一个人了。
赵祝芙突然有些吃不下东西了。
她把勺子拿在手里，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那边的宋时。
对方不紧不慢地挖着营养液，看上去极为得平和，但是突然地，他开口问道： “是营养液不对胃口吗，殿下？”
赵祝芙愣了一下。
她自然是可以理解已经成为了盲人的宋时在面对一些微小改变的时候的警觉性，可是却怎么都想象不出，对方是怎么在自己坐得离她那么远的地方的情况下，还能感觉到她的动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