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灵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可那一次她却还是撑着病体,坚持从医院到学校去看自己儿子的表演,那天是学校举办的第二次音乐祭,场面很是热闹,他们玩的很开心,结束时,陈灵还拉着桑晚的手,把她的手和谢嘉释的放在一起,给交握住。随后陈灵把相机递给米迦,拜托她给他们照一张,于是三人就留下了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时候陈灵和她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被她们拉着的谢嘉释则酷酷地挑着唇,最后还是跟着她们一起摆动作,三人都笑得很灿烂。
她还记得陈灵那天跟她说过的话。
“小晚,阿姨真的是头一次看见小释的眼睛会那么亮,他从前不和任何人亲近,可是到了这里,他变了好多好多,阿姨很高兴。”陈灵看着台上耀眼的少年,这样由衷地跟她说着话,眼里亮亮的。
“我希望他日后越变越好,能够实现梦想、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所以我要努力多活几年,小晚要和阿姨在将来一起去见证,好不好?”
但谁也没有想到,陈灵会在回医院的路上时突然病发,那么猝不及防,送医抢救无效后溘然长逝。
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五雷轰顶,甚至不敢想象谢嘉释那一瞬间会如何。
她去找他,死命地扣门,把手掌拍红了也不被应答。
他闭门不见。
他谁也不见。
葬礼那天,教堂的屋内挂满白绸,很多人都在哭,她看到谢嘉释父亲苍白的头发,似乎一夜间,就白了那么多。
她的少年没了生机。
直到他不再去野回公司里练习舞蹈音乐,直到他开始叛逆,在陈灵的丧礼之后,他抗拒再继续玩音乐,也不再去学校,谢嘉释撕碎了乐稿曲谱,那把漂亮的吉他更是被他放进橱柜里锁起来,因为那是陈灵送给他,在那一年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就是用了那把吉他在校园音乐祭上弹奏,之后陈灵在回去的车上忽然病发,听人说,是谢嘉释亲眼看着他的母亲在自己怀里没了生机。
她之后过去找他,一身重孝的少年抱紧了双臂垂着头,修长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沙发角落之后,他眼窝深陷,脸庞苍白,面容憔悴得可怜,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
看到她来,少年默默了好久,喑哑的嗓子这才缓慢而深重地说出一句:
“小晚,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其实理论上就算没有那次的外出,陈灵的病最终也是无法挽救的。
可陈灵却偏偏倒在了音乐祭那天之后。
那道坎就永远地横亘在他的心脏那里了。
“我也不想再玩音乐了,你们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他这么说着,接着谢嘉释赶走了想让他回公司继续练习的人。
他不去学校,把自己锁在家里,地上成堆的烟头和酒精,浓雾呛得她流眼泪,也麻痹着少年的心脏。
“……我只有你了。”
他好久才说出一句话,听着钟摆的声音分外痛苦地捂住耳朵,谢嘉释低着头,红着眼睛泪滴到地板上,少年的声音无助又脆弱地从他薄白的唇间溢出来,他说:“……桑晚,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他把她搂进怀里,抱住,直到桑晚都有些喘不过气。
陈灵的死给他很大的打击,之后他整整一年都没有走出来。
比从来没有天赋更令人痛心的,是一个天才盛名之后的自甘陨落。
她没来由开始感到惶恐,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直到野回公司的人开始来找她,方眉也来找她,说谢嘉释当时阴郁暴躁又自闭,不见任何人,除了她,他根本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
他们想劝谢嘉释继续玩音乐,出国去接受正规的音乐训练。
直到方眉在音乐课后把她叫住,她说:
“你就不能帮帮我们吗?桑晚,他现在这个状态迟早是要不行的。”
“你难道想看他一直就这样堕落吗?”
野回音乐公司的人也过来跟她说:
“你就算是可怜我们,他确实刚没了母亲,可我们培养他这么多年,他现在放弃了音乐算怎么回事?”
“拜托你帮我们劝他,用什么方法都行,求你了。”
……
而如今那个醒目的词条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她咬紧了唇,直到一阵轻微的痛感迟钝地传来。
她没有想到。
明明当时……他还是轻度抑郁的。
随着信息接连被爆出,网上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他在江城还是轻度诊断,到了首尔接着转为中度抑郁,到了旧金山就是重度躁郁症抑郁了!!卧槽好恐怖,这是在一点点地走向深渊啊。”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丧母、抑郁,之前是不是还说过,他在旧金山演唱会的前夕还得了肺炎住院?…”
“不止,我粉上他之前,听到有些传闻说谢嘉释之前还坠海过,就是在确诊重度抑郁之后不久后发生的事,好可怕的。”
“什么???!”
“什么你们都不知道?他在旧金山头两年的状况很糟很糟,我听认识他的朋友说,谢嘉释进了三次icu呢。”
“我过来爆个料吧,他在首尔做练习生的时候好像抑郁症就很严重了,有站姐拍到过他去医院,当时首尔是隆冬,然后他提着一堆药,一个人在街头上走,身影特别单薄。”
桑晚浏览着这些评论,她的手指颤抖着往上滑,再次点开那张美国医院的诊断书,她死死盯着那一行行显眼的字体,以及最后的落款,她只觉得心脏慢慢被揪紧,凿穿。
SAS结果报告单,重度。
埃克森个性测试,重度。
脑科ct检照及医学观察测试,重度。
诊疗结果为抑郁状态,焦虑状态,睡眠障碍。
还有之前空了瓶的丙戊酸钠、艾司西酞普兰、帕罗西汀……
她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米迦……”她颤着声音说,抬眸,有些抖。
“我都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她喃喃地呓语着,手指一滑,接着点开被曝光的那个韩文的诊断书,是一家首尔医院诊断书,上面依旧署着的是那个名字,刺痛了她的眼。
米迦见她神色不对,赶紧摇了摇她,让女孩回神来,“我记得下午辅导员还要找你来着,我们快去吧。”她说着把桑晚的手机暗灭,放到她包里,言简意赅:“先别看了,一会找完辅导员,回宿舍再说。”
两人站起来收拾东西,她安抚性地摸了摸少女的指尖,米迦随即诧异地掀起眼帘,因为桑晚的指尖肌肤是冰凉的一片。
第75章 [VIP]
桑晚被关了手机, 有点魂不守舍地被米迦拉着走出教学楼,略微低着头,只觉得心神略乱,无数纷乱的思绪翻涌, 忽然顿住脚步, 她稀里糊涂问了身边女生一句:“米迦, 我那时候, 是不是还挺狠的。”
米迦闻言诧异回眸, 也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干笑了两声:“忽然说这个干吗,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垂下眼睑, 桑晚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默默良久才留下一句低弱的呢喃。
“……如果我不那样的话,他是不会走的。”
当初答应了野回公司和方眉要让他去国外接受训练, 却不曾想之后他竟然会遭遇这些。
“早知道……”早知道的话,她会不会就不这样做了?
微弱的声音,女孩在上楼时还有些晃悠,扶住栏杆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些诊断书,那些被网上爆的料后,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的竟然……这么的多。
前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而她未曾参与过那些他在异国的生活,亦然不知晓,谢嘉释那些光是听听就心惊肉跳的往事。
他从没跟她提过。
……或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我刚开始以为……他回来会报复我的。”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
任谁都会吧。
受了那样的对待后。
她是在一个雨夜里给他发了分手短信, 然后就关机走掉了, 那时候外面是狂风暴雨, 大雨瓢泼不断砸着地面, 狂乱的大风把屋外的树都吹得折断了枝桠,她坐在轰趴馆里,和一群被祁颂叫来的外校男生们打牌,因为心不在焉所以一直在输,几人玩到一半,门忽然被人从外猛地推开,猛烈的风连同湿气一下子灌进来,她小腿被吹过来的风吹得一阵冰冷。
众人惊愕地抬头望去,就见门外的谢嘉释满身雨水,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此时浑身湿透,发丝凌乱,他弯腰扶着双膝,一下一下地大口喘着气,手狼狈地扒着门扉,红着一双眼睛随后直起身子,朝坐在角落里的她直直看了过来。
“你出来一下。”他对她说,见她始终不动,谢嘉释几步走上来,拽住她的手腕把桑晚从沙发上带起来。
似乎真的生气了,谢嘉释用的力道很大,桑晚的手被他给扯痛了,她想也不想一下子甩开了男生的手,谢嘉释似乎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她,他眼底的错愕让她心如刀绞。
桑晚顿了顿,忍住心底的酸涩,随后她别过了头。
“……没什么好说的,我都给你发过信息了。”她故作冷淡地说。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少年不说话,雨水顺着尖俊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他抿唇,并不言,只是上前又攥紧了桑晚的手,要把她带走。
周围的男生们见状,立刻站起来阻拦起谢嘉释来,“欸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都说了不想跟你出去了。”说话间有人推了他一把,桑晚被男生们挡在身后,略低着头,手指攥紧。
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
“我们在这玩的好好的,你突然闯进来算怎么回事,你有礼貌吗?”他被质问。
谢嘉释冷冷地盯着他们,指节绷紧,他沉声说:“这是我跟我女朋友之间的私事,不用你们管。”说完推开前面阻拦的人,强硬地把她拉走,桑晚被拽着走,她只得回头看向自己的姨兄祁颂。
“等等。”
祁颂得到眼神,在推门之前叫住了谢嘉释,他抬手捻灭了烟头,从身旁女伴的肩膀上直起身子,随后他抬眼,缓缓地问她:“桑桑,这是你男朋友?”
她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而面上只是笑着回答他:“不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祁颂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说:“既然桑桑都这么说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如何?”
谢嘉释听到后一时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指节一点点攥紧,指尖几乎要陷入肉里,直到在祁颂身边的男生们得到指令,此时也围了上来。
“哦,”有个人眯起眼睛打量他,忽然认了出来,“你就是那个江城二中的谢嘉释是吧?”
“谁啊?”
“就上次三校篮球赛的黑马,打的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那个。不是,你怎么还纠缠不休呢?她都说了跟你分手了。”
甚至有人伸手,狠狠推了他一下,“快走啊,没看见我们这还有人过着生日了吗,搅什么乱啊。”
谢嘉释眼神一凛,他抬手猛地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凑近,他眼神凶狠,眼尾通红带着煞人的戾气,少年一字一句地说:“别他妈的碰我。”
又有人推搡他,他索性一拳揍了过去。
物品破碎的声音响起,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到要打起来,她见状,连忙上前拽住谢嘉释的衣角,把他带离到室外。
见她朝自己过来,谢嘉释立刻松开已经被吓白了脸的男生的衣领,很乖地跟着她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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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她说了什么呢……
……是很伤人的话。
比如“躁郁症抑郁症不可根治,谁知道你发起来疯来会怎么样?我现在害怕你,这有问题吗。”
“你不玩音乐没有闪光点了,还恶病缠身,我不喜欢你了喜欢别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是为了激他重拾起音乐,可是现在每每一回想,她的每一句都如同淬了过分的毒药一般,慢慢扎得她自己疼。
……
前尘往事她不想再回忆细节了,可是回忆还是忍不住地往上冒,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心不在焉地迈步,随后伸手正要推开半敞着的门。
“哎,桑桑你小心点!”
桑晚猛然被人伸手一拉,她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是辅导员的办公室,她刚刚差点被自己脚下的门槛给绊倒。
她抬头,见米迦正担忧地看着她,“宝,回回神,咱进去了。”
她迈步进去,跟里面坐着的辅导员打了一声招呼,看到她旁边正站着一个纤细的金发少年。
那少年听到声响回过头,视线便落在走进来的她身上。
桑晚看着那人,他穿着白T恤和黑色修身长裤,脖颈戴着红色的头戴耳机,打扮很阳光清爽,像是邻家男孩,辅导员这时候转过椅子,给她们热络介绍道:“这是边野,是美国南加州大学过来的交换生,今天刚转来我们班上,你们认识一下。”
叫边野的男生笑了一下,走过来伸手,“你好,边野。”
“你好,我叫桑晚。”两只手握了握,桑晚又听辅导员说:“桑晚同学,因为边野同学刚来我们学校,哪哪都不熟悉,你能先带他适应一下学校环境吗?”
她忽然觉得与他交握的手刺痛了一下,低头一看,见对方手指上戴着一枚六菱形的钻石戒指,方才不慎刮到了她的手指。
桑晚下意识地抬头,眼前这男生长着一张很占便宜的帅脸,模样很俊,还是混血儿,和钱悖有点相似,但是气质不同。
这少年的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异国风情,但却是亚裔的骨相皮囊,笑起来很阳光。
边野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一双偏蓝的眼睛友好地朝女孩眯起,乍一看很是单纯友好,是那种女孩子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无害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