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个人。
他下巴抬起傲慢弧度,眼尾冷淡又讥诮,仿若在看蝼蚁般的蔑视目光。
说出来的话嚣张,极遭人恨:“我心情不太好,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
陆听音一路都跟在沈昼后面。
说好了明天不去送他,她就不会去。但她想再多看他几眼,所以在他离开时,又偷偷摸摸地跟在沈昼的后面,保持十几米的距离。
却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
沈昼一打四,毫不觑,没有落于下风。他下手快又狠,很明显是练过的。而且他都是朝人最脆弱的地方打。
腰部,肩胛……
手边拿起一条椅子,狠狠地砸在要偷袭他的人的后背。
四个人都倒在原地,他身上也没好过。
他脚踩在张志玮的锁骨处,眼神狠戾,语气阴冷:“爽吗?”
张志玮疼的连求饶声都发不出,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
沈昼却没一丝留情,更用力地踩着他锁骨,几乎是在踹。
陆听音目光怔住,一阵风吹过,把砸烂的椅子吹倒。
“咚——”的一声,很响。
“看够了吗?”
沈昼早就察觉到一道疑惑目光,只是打架中,来不及去看是谁。
他语气冷冽,夹杂着森森寒意看过来。
视线相接。
沈昼脸上还有着阴翳沉冷,来不及收起。
陆听音语气很平静,“没看够,要不你再打一遍?”
除了张志玮以外的三人,他留有余地。此刻听到这对话,叫苦不迭,求饶——
“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
“真不打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放我们一马吧求你了。”
沈昼脚下的力度收起,他踹瘫在地上的张志玮。
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声线沉冷:“滚。”
……
天上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雪花砸下来,落在沈昼的脸上。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低垂,额发被雪浸湿,贴在额头,嘴角还有着乌青的伤痕。
“沈昼。”她喊他的名字。
他抬眸,黑沉沉的眼望向她。
陆听音说:“去了新学校,少打架。”
他不语。
她走到他身边,二人靠墙站。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好。”他答应。
“还要好好学习,你不知道吧,每次轮到你升旗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特别帅。”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能太骄傲。”她头靠过来,搭在他的肩上。
沈昼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和他告别。
他望着无尽的黑夜,沉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都会答应你。”
“还有一句话。”
“嗯。”
“你是我早就定好的驸马,哪怕遇到别的公主,你也不能跟她跑,你是我的。”她固执,又蛮横地说。
命运把沈昼带到她面前,沈昼就是她的命中注定,其他人她都不认。
巷子里的灯发出微末的光。
沈昼眼眸微闪,继而,他阖上眼。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他才开口。
——“沈驸马永远是小鹿公主的,永远都是。”
·
陆听音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进来。
她点开看,是来自叶桑桑的消息。
【哥哥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啊?】
【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她努力挤了挤嘴角,却挤不出半分笑,打字回:【我也讨厌他。】
可和讨厌一起的——
是最喜欢。
我讨厌他,也最喜欢他。
我的少年乘风而去,可他永远都是我的少年。
……
余素来接沈昼,左右看,除了他肩上的书包,就没了别的行李。
“衣服课本什么的不带也行,你爸给你买的东西,也没什么带的必要。到了宜城那边,妈妈给你买。”
沈昼上车后便闭着眼,一副不想和她交谈的冷淡模样。
“睡会吧,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他不言语,只是把肩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膝盖上。
沈业昀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没带。
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离开这座城市,他带走的就书包里的几样东西。
一只丑的要死的绿毛龟。
一枚打火机。
一张纸条——【能走慢一点吗,我累】。
一包拆封过的水果糖。
一大袋拆封过的跌打损伤的药。
全部。
统统。
所有。
都是陆听音给他的。
她的无心之举,都被他悉心保存。
……
沈昼离开这件事,整个十三中,除陆听音以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直到某个晚上,几人上号打游戏,聊跨年夜的事。
陈超想当然地说:“陆听音肯定和沈昼跨年啊!”
陆听音道:“我不和他跨年。”
“哎?”
“沈昼去宜城了。”
“他去那边过年吗?”
他们的想法和她当初的一样,以为沈昼只是去宜城过年。
陆听音说不是,她声音无起伏,淡声道:“他去那边上学。”
游戏画面,显示红色的“victory”字样,但房间里,没有一丝喜悦欢呼。
“去那边上学?”林周逸重复。
“嗯。”
“上多久?”
陆听音嘴角抿起一抹笑,淡然按下游戏开始按钮。
“学籍都转过去了。”
刹那间,房间里只有枯燥乏味的游戏声作响。
手机屏幕那端的几人安静地操作,没人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陆听音说,“跨年到底什么安排啊?”
陈超接过话茬,说:“我们买了一堆烟花,吃过晚饭一起放烟花不?”
她没意见:“行啊。”
之后就讨论着去哪儿放烟花,放完烟花之后干什么。没人再谈论沈昼。
游戏结束后,陈超私戳陆听音。
【你还好吧?】
陆听音茫然,她打字回。
【我挺好的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群发的,哈哈。】
陆听音无语,回了他一串省略号,便进屋洗漱去了。
另一边,陈超和陆听音聊完天,转头建了个小群,把刚才打游戏的其他三个人都拉了进来。
陈媛媛:【这是什么群?】
傅闻声:【?】
林周逸:【我只听说过女生寝室,四个人三个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这么爱建群的,而且陆听音还不在。】
陈媛媛很护陆听音:【你不许说陆听音坏话!】
林周逸故意调戏她:【说了会怎样,你打我?】
陈媛媛发了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包。
傅闻声并不想参与他们的聊天,刚才被拉过来打游戏也是暂时性放松,这会儿又得看书去了。他发了句:【我看书,就不参与你们小年轻的聊天了】便把群消息给免打扰了。
陈超忧心忡忡:【怎么办,沈昼不在了。】
林周逸:【你这话,会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陈媛媛:【+1。】
陈超纠正:【他怎么突然转学了,好奇怪。】
林周逸:【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
陈超安静两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和他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周逸:【全班估计也就陆听音有。】
陈超:【好神秘。】
林周逸懒懒:【是好装逼。】
陈媛媛:【你才装逼。】
林周逸:【哎小棉花,我又没说陆听音的坏话,你骂我干什么?】
陈媛媛眨眨眼:【沈昼是陆听音的,你说他,就是在说陆听音。】
林周逸正在去往陆听音家的路上,看到这句话,被气笑。
陈超却在下面发:【+1】
林周逸轻啧,恰好到陆听音家,他在院子外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没几下,二楼伸出个脑袋:“何方妖孽,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陆听音:“妖孽,拿命来——”
二人傻乐。
陆听音问他:“干嘛呢?”
“无聊。”
她歪头:“钥匙带了吗,上来吧。”
“带了。”两家关系本就好,陆氏夫妻常年不在家,都是托林周逸的母亲照顾她的,一来二去,林周逸有陆听音家的钥匙,陆听音也有他家的钥匙。
林周逸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打游戏不?”
“不打,眼睛疼。”
“眼睛疼还能做题?”
陆听音坐在书桌前,习题册摊开,她按下笔头,说:“做题还好。”
这话很耳熟。
林周逸也老是这么和他妈说的。
每次他妈问:“不是眼睛难受吗,怎么还能打游戏?”
他大咧咧:“打游戏还好,不是很难受。”
啧。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觉悟,估计也能上年级第一了。
房间里两个人各做各的。
陆听音忽然说:“下学期,不知道会不会换位置。”
林周逸抿唇:“想和我做同桌了?”
“别——你太吵了,烦。”
“这么多年都没嫌我烦,怎么突然嫌弃起我来了?”
“谁说的?”陆听音不客气,“我一直都嫌你吵。”
林周逸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
“那你想和谁同桌?”
她笔头停下来。
台灯泛着暧昧的光晕,照在她写满名字的草稿纸上。
一个又一个,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沈昼。
她抿唇,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没半分笑意:“谁都不想,我就想一个人坐。王者,往往都是孤独的。”
林周逸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
手机群里,陈超和陈媛媛都在问。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这段时间,看着也挺正常的。】
【看着是挺好的,但不知道她心情到底怎么样。】
林周逸面色紧绷。
看着是好的,至于到底如何……她不愿意说,他作为好朋友,能做的只有陪她聊几句天,其他的,无能为力。
·
市区里不能放烟花,由陆宴迟开车送大家去郊区放烟花,之后再一并接回家。
大年三十,都没门禁,陈超和陈媛媛被林周逸拐来陆听音家,四个人待一起,正好能凑成一桌斗地主。抽签分组队,陈超和陈媛媛几百年前是一家的俩人抽到了一队,林周逸和陆听音一队。
陆听音先手出牌: “三个王,王炸!”
把其他三人看傻眼。
“哪有人出牌就是王炸的?”
“我不信你二十七张牌能秒我。”
“年轻人不要太自信。”
陆听音笑,接下去抽出左手的牌,一张一张地放在桌子上。
“三个三、三个四、三个五、三个六、三个七、三个八、三个九、三个十——”
“出完了。”
众人懵逼。
“我.操.你开挂了吧?”
“不是,哪有这样出牌的?”
“你不讲武德!”
陈超一通吐槽,“我不服!”
陆听音笑:“不服也没用,愿赌服输。”
和她一队的林周逸也笑:“非得要打牌,跟你说过了,她牌运真的好,还不信?”
陈超不甘心:“总不可能次次都好吧?”
“牌技也比你好,而且——”陆听音出完牌,其他二人没出炸,轮到林周逸出牌,“我的牌运也挺好的。”
他手里,三个炸弹,其他的牌非常顺。
不到两分钟,一副牌结束。
陈超自然不服,又来了几局。
结果林周逸和陆听音的牌真的好到炸。
“不行。”
“最后一把,我就不信了。”
“这把打完就不打了,就算我赢,我也不打。”
他撸起袖子,一副干架的架势。
陈媛媛看不下去:“要不别打了吧?你看你脸上——”
打牌当然有奖惩才刺激,赢的人可以拿眼线笔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陆听音没怎么对陈媛媛下手,但林周逸却下得去手,给陈超画了个一字眉的大熊猫。
客厅里的电视在放春节联欢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