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陆培风本人在场,也没法反驳一句。
温荼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刚才把人赶回去了。
“不是这样的,爸爸。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到了此时, 她手心里还有自己刚掐出来的痕迹,可温荼却难得地平静了下来。她道:“陆培风他也尽力了。这一年里,他一个人带着南南生活,把南南照顾的很好,医生也说他配合治疗,情况比之前好转很多。说不定一年前的我还没法理直气壮地为他说话,但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放弃自己,我也没理由放弃他。”
温父温母良久地沉默下来。
温母忽然站起来,也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她坐回到丈夫身边,夫妻俩一起大口大口地喝水。
“而且,我忽然觉得,我原本也没打算回国的。”温荼思索道:“爸爸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想了想,也许当初我回国就是与你们说陆培风的事情。”
温母皱眉:“温荼……”
温荼小声说:“如果是那样,也许以前我没有后悔的。”
温母下颌紧绷,她咬紧了牙关,不愿意说出赞同的话。
但不管她同不同意,眼前这个向来温顺听话的女儿已经有了主意,并且倔强地打定主意不听她的劝告。
父女母女三人僵持了许久,温父忽然长长泄出一口气,大概是明白自己用再多言语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心,他失落地道:“如果你真的想好了。”
温荼放松下来:“爸爸,我想好了。”
“就算你以后还是后悔了,你还是可以和陆培风离婚,把南南带回家里。”温父叹着气说:“我和你妈妈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温荼走过去,张开手将他们二人都抱住。
“不会的。”她轻声说:“我们都会好的。”
……
温荼又做梦了。
她一夜没睡,回来先补了个觉。而后就梦到了一些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事情。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她站在厨房里做点心,空气中都弥漫着奶油与白糖的香甜。而陆嘉南在梦中还是个坐在学步车上的小婴孩,在甜香中流着口水昏昏欲睡,蓝牙音响里在放轻柔舒缓的钢琴曲,屋檐下的风铃也被吹得叮当叮当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整栋房子被黄昏的夕阳照成暖黄色,小男孩在睡梦中缓缓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小腿一蹬,嘴角一撇,立刻哇哇地哭了起来。温荼看见自己匆匆忙忙从厨房里出来,眨眼又变成第一视角,“她”将孩子抱起来,到了她的怀里,小孩也慢慢安静下来,注意力又被眼前蛋糕顶端摇摇欲坠的草莓吸引。
当孩子把自己吃成一个小花猫时,屋子的男主人也回来了。
都说梦里发生的一切睡醒后就很难记得清楚,只是当温荼睁开眼睛时,仍然能记得陆培风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柔和的模样。清晰到她甚至还能回想起面前那捧玫瑰的馥郁芳香。
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在旁人口中,在所有人口中,每一个人提及从前,说出口的尽是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大多时候的生活都是普通又平凡,普通到需要回想从前时,总是将它们放到最后。
梦中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下午,而诸多时间都是由它构成。
而惊喜也大多都出现在这样平凡的日子。
直到小猫喵喵叫着跳上床头,毛绒绒的身体挨着她的脑袋坐下,被长毛糊了一脸,温荼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坐起来,听到楼下传来隐约说话声。
温荼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恍惚之中,她没发出声音,悄悄打开了门,扶着墙壁往下走。
走得近了,才听见是陆培风的声音。
他又来了。
昨天说还会再来,这次稍有信心,便很快重整旗鼓带着礼物上门来。
温荼站在楼道口,借着角度的遮挡,听外面三人的说话声。
“……您说的是,感情的确不是最重要的。可于我而言,温荼对我的感情就是最想要的。”在温父温母面前,陆培风十分拘谨,即便如此,他也努力挺直了脊背,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即便你们不同意,我还是会尽力争取。”
先前是温母表态,这回是温父。他捧着热水杯,这个向来温和的男人此时态度严厉,用最严苛的态度挑剔眼前的人。
“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温父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不放心。以前你们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温荼也忘了,先前那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对温荼做出过什么伤害……”
“没有!”陆培风飞快地打断了他:“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温荼。”
温父温和地反问:“是吗?”
“……”
陆培风指尖用力到发白,晌久,他才道:“……我不知道。”
伤害这个词定义很广,不只是肉体,还有精神层面。即便是有一个好的猜测,但他仍旧不知道当年温荼回国的真正意图。
温父把杯子放下,说:“当初温荼是想和你离婚?”
“是……有提起过。”
“最后为什么没有离?”
陆培风沉默。
因为谁都舍不得。
即使是离婚协议摆在了面前,可是最后谁也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冷静下来之后,他万分后悔自己的冲动,也万分庆幸。
“当初温荼回国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
“我的情况不太好。”陆培风低下头,很快又重新对上二人的视线:“温荼看不过眼,她很生气,也可能是……是不想再忍受我,我们冷战了很多天,她才提出回国。”
吵闹之中,必然有许多伤人的话。
到了那时,连陆培风也控制不了自己,他从未想要将那些恶语落到温荼的身上,可他的嘴巴却比脑子更快一步。他那些晦暗难堪的想法,即使他不想,也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冒出来。
“提到离婚了?”
“……是。”
温父又端起杯子,他没喝,只是端着想了想,又说:“如果温荼没失忆,你们还是会离婚的,是不是?”
“不是。”这次陆培风答得飞快:“我不会答应。”
温父:“你这可不像对温荼好的样子。”
“我会尽力不让温荼这样想。”他的手指用力蜷缩收紧,“如果真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我会成全温荼。”
“你们提过离婚,有没有说过孩子归谁?”
“没有。”
温父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温母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沉重的仿佛要化为实质,压在所有人都身上。
温荼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其实,在你来之前,温荼已经和我们谈过了。”温父叹气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很了解她的,她这个人,一根筋,就算别人劝她放弃,她也不会答应。当初我还劝她不要喜欢你,她不听,现在我劝她离婚,她也不听。”
像是没想到温父的态度忽然软化,陆培风呆着一张五官精致的脸,还是没回过神的模样。
“一年前,她要回国之前,就说有事要和我们说。”温父慢悠悠喝了一口水:“今天早上,她回来之后就把事情和我们说开了。我劝不动她,也拦不住她,她说不会后悔,那我也没办法了。”
温荼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陆培风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一下子坐得笔直,脸上的苍白全部褪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发觉了走出来的温荼。他惊喜地朝这边看来,眼底是无限的喜意。
就好像是看到他们冲动之下得到的结婚证明,产房之外抱住新生的婴孩,还有诸多数不完的好时候。
温荼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她的眉眼弯起,很快觉得脸颊湿润,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眼泪。
幸好。
即使我将一切都忘记,也还记得爱你的方式。
—END—
第46章 番外 迟来的婚礼
温荼已经搬到隔壁住了大约半年多。
他们两家的房子就在隔壁, 走两步的功夫就到了,但作为一对婚姻状况正常的夫妇,两人理应住在一起。又有陆嘉南撒娇求情, 最后温荼腆着脸,在温母的注视下收拾行李搬到了自己对面那扇窗户的房间里。
夫妻嘛, 当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她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和自己老公睡在同一张床上当然不用害臊,陆培风有按时吃药,定期看医生, 生活也十分健康, 夫妻生活和谐恩爱,温荼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事情还是温母提出来的。
“当初你结婚在国外, 也没有和我们说一声,咱们家那些亲戚都不知道这些事呐。”温母说:“总不好就电话通知一声, 说你结婚了,还有个那么大的孩子。温荼, 你们不打算办婚礼吗?”
温荼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她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温母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一辈子能有几回?你以前不是想过很多的吗?你回去和陆培风提一提, 看他怎么说。”
温荼乖乖应了一声。
夜里,她哄睡了陆嘉南, 等着陆培风回来。
最近风途事业正顺,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陆培风更是天天加班。温荼等得迷迷糊糊, 心里还在想着, 上回医生还让他多休息……
轻轻一道关门声,让她从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
床头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一只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脸侧,温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把人搂住, 却接到了一怀文件夹。
她总算醒了:“这是什么?”
陆培风伸手,“啪”地一下,屋内骤亮。
“房子。”
“你要买房子?”
温荼看了一眼,文件夹里的都是预先挑选出来的,不少楼盘都很抢手,看上去整理起来费了一番功夫。
陆培风声音很轻:“我想把这里卖了。”
温荼顿了顿,道:“好。我再看看。”
第二天,温荼带着文件夹去店里,趁着空闲认真看了一遍。
这些房子已经被陆培风预先筛选过一遍,温荼挑不出一点不好,最后选了有一个宽敞厨房的大平层,地理位置优越,离他们的工作地点很近,学区内还有一个很好的小学可以让陆嘉南上学,一梯一户,近四百平。她挑选好后发给陆培风,以风途的市值,买房的事情也不用她来操心。
后面果然由陆培风全部揽过。有这件事情一打岔,温荼都忘了问婚礼的事情。
等温母再问起来,她才总算想起。没有哪个人在少女时期不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以前因为各种事情搁置,她也有些遗憾,便拿着话去试探陆培风的意思。
陆培风从文件里抬起头来,他摘下眼镜,抬眸看来,语气再稀松寻常不过:“下个月15号可以吗?”
“什么?”
“婚期。”
“……什么?”
“还有这个。”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份不动产交易合同:“婚礼之后,我们就搬家吧。”
温荼愣愣地接过。
原来这还算是婚房。
好半天,她才应道:“……啊?”
……
原来温母不止和她一个人念叨过。
不像温荼忘性大,陆培风听过就记在心里,他了解温荼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工作之余抽空去布置婚礼,等温荼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婚纱店里试婚纱了。
陆培风连婚纱都帮她挑好了。
温荼气得不行:“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早几个月准备我还能瘦两斤。”
陆培风反问:“你不喜欢?”
温荼语噎。
她回头看镜中的自己,婚纱是定制的,几个月前陆培风有问她尺寸,温荼随口告诉他没放在心上,这两天刚刚做好,剩下只需要微调。婚纱裙摆蓬松,曲线柔美,连款式都是她最喜欢的。不得不说,陆培风真是把她的喜好拿捏得准准的。
她再看陆培风,头发梳拢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俊朗的五官,与平日里慵懒或萎靡的气质不同,也不是工作时的意气风发,白色西装笔挺,头顶补光灯一打,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温荼试图挑刺:“嗯……给你加个袖口吧?”
陆培风眉眼微弯,忍着笑道:“好。”
……
温母总算是等到了二人的婚礼,但还颇有微词。
直到站在化妆间里,她还忍不住念叨:“住得好好 ,为什么要搬家?”
“妈,新房子挺好的。”
“好是好,但也没有住隔壁方便。”就住在隔壁,温母还能当女儿没出嫁。只是她今日也确实站在女儿的婚礼现场,温母看着眼前梳妆打扮后的女儿,她鼻头一酸,也只能道:“由你吧。”
温荼伸手抱住她。
虽然他们在旧房子里住得挺好,但于陆培风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还有诸多他童年里鲜少叫外人知道的灰暗回忆。
温荼道:“妈妈,你帮我戴项链吧。”
“好。”
化妆间的门悄悄打开,一个小脑袋钻了进来。他左右看看,找到温荼时顿时眼睛一亮:“妈妈!”
陆嘉南牵着一只猫推开了门。
布偶猫一脸的生无可恋,可是小男孩手中的绳子一攥,它便乖乖抬起自己十五斤的大屁股,迈着优雅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